越靈之戰,巨海獸登陸北鷺原,而使得靈國以城牆為界,分裂為兩部分。宮城上浮,成為遙不可及的飄渺之地,邊城下落,成為浮在無涯海上的環形陸地。


    當時的戰場,由於最先受到巨海獸的攻擊,在地麵上留下了一道巨大的裂縫,由外至內,將海水引入內環。因此,環的中央,海水齊岸,形成了一個巨型的湖泊,後人稱之為“憶靈湖”,意為追憶逝去的靈國。而這一道連通無涯海與憶靈湖的裂縫,則被稱為“斷靈峽”,意為牢記靈國裂斷之痛。


    俯瞰現在的靈國,就像是深藍的無涯海上,漂浮著一塊碧綠的玉玦。


    “玉環有缺,則為玦。”


    因此,人們每每站在憶靈湖邊,欣賞湖畔美景的同時,隻要一望見斷靈峽,便會記起這一場翻天覆地血雨紛飛的大戰,因而暗暗提醒自己,要學會居安思危,靈國再也不是那個懸浮在半空中的天堂之國,而是一個與其他國家一樣,隨時要抵禦妖獸侵襲的普通國家。


    而良相常說,“君子能決斷,則佩玦。”


    意在告誡白王,麵對這個殘破的局麵,君王更要有決斷、有氣度、有責任感,帶領靈國百姓重建家園。而白王亦虛心受教,在眾臣的輔佐之下重振朝綱,修建房舍,搭橋鋪路,築壩禦水,練兵抗獸,無一不是兢兢業業,一絲不苟。


    三年後,靈國重建,政通人和,百廢俱興。


    ******


    一個春日的清晨,初陽送暖,春風和煦。


    人們在爆竹與嗩呐的喜慶聲中醒來,隻見憶靈湖畔十裏紅錦,喜氣洋洋。一隊火紅的人影由遠及近,映得天邊的朝霞都變成了火紅的祥雲,送親的隊伍抬著轎子,敲鑼打鼓,沿著湖畔往將軍府行進。


    “將軍娶親啦!將軍娶親啦!”


    人群中傳來高昂而喜悅的唿聲,凡聽到的人都露出了驚喜的表情,或輕快的開門出來,或迅速放下手中的活計,或抱起身邊的稚子,都趕來湊熱鬧。


    “新娘的轎子真是華美,讓人好生羨慕,想必新娘子一定是個大美人吧。”


    “那可不?將軍要娶的可是雲曦公主啊!嗬嗬嗬……”


    眾人悄悄的議論著,翹首以待,都想沾沾喜氣。


    而此時,將軍府早已是滿目紅裝,不僅府邸裝飾得十分隆重,門口更是眾多家丁排得整整齊齊,伸長了脖子,滿心期待著新娘的到來。


    不一會兒,一位鶴發老者領著送親的隊伍出現在視野裏。


    新郎官趕緊迎出門來,隻見他眉目俊朗,麵色紅潤,穿著一身紅錦喜服,頭戴一頂華冠,雖是紅裝加身,亦難掩其英姿熠熠,武將風采。


    他臉上掛著幸福的喜悅,恭敬的對老者道:“今日有良相前來送親,長興真是萬分榮光,在此拜謝了!”


    良相捋了捋胡子,亦笑道:“哎,白將軍客氣了,當日若不是白將軍心裏記掛著老夫,在邊城落水之時及時相救,老夫哪裏有這福分來領這趟好差事呀!哈哈哈……”


    原來,越靈之戰時,良相與白長興奉命鎮守白靈宮,在邊城墜落的時候,是白長興及時救起了良相,才讓良相逃脫了落水之難。否則,他年事已高,又不識水性,必定命喪九泉。


    而後,白長興也因此封了將軍。


    良相說著,眉頭一揚,目光落到轎子上,催促道:“新郎官兒,別盡顧著招唿我這老頭子,還不快踢轎門,把新娘子迎進門啊!哈哈哈……”


    “新郎官踢轎門——”


    此時隻聽媒婆高聲喊著,隨即又遞上來一根掀簾子用的喜竹。


    “好。”白長興欣喜的接過喜竹,恭敬的走上前,對著轎子裏的人道:“公主別緊張,長興這就……”


    “新郎踢轎,男不懼內,女不示弱。”


    白長興話未說完,隻聽媒婆又這麽喊了一句。


    他手持喜竹才剛剛把轎簾掀開一半,忽然,轎裏的新娘子已經一腳往外踢了出來!


    白長興連忙躬身躲開這一腳。


    “男不懼內?開什麽玩笑!”


    隻聽新娘子一聲大喝,又一掌往外劈了過來。


    白長興嘴角一揚,手腕一繞,抓住新娘子的手臂趁勢往外一拉。新娘子忽然就從轎子裏俯身跌了出來,白長興趁機一手往腰上一攬,另一隻手順勢摘下了新娘的紅蓋頭。


    隻見白雲曦身著金縷喜服,頭戴四鳳華冠,紅唇皓齒,嬌美若仙。


    白長興一時心神蕩漾,看得都呆了。


    白雲曦見他呆頭呆腦的模樣,又要動手,白長興連連求饒道:“哎,別,別。男不懼內那是別家的事,今後長興隻聽夫人的。要動手咱們迴家慢慢切磋,隻要夫人想練手,長興一定奉陪,絕不喊疼,絕不喊累,保準夫人打個盡興。”


    話一落,眾人都忍不住笑起來。


    白雲曦見眾人都樂了,新郎官又如此貼心,自己也不覺想笑,於是手裏一抬,讓白長興牽著,兩人一同走進了將軍府的大門。


    兩人進門剛走了幾步,忽然,一隻白鴿淩空飛來,落在了他們身後。


    丫環彩兒最先瞧見,於是躬身拾了起來。


    隻見白鴿竟然變成了一隻紙鴿,腳上還掛著一枚紅白相間的珠子和一條紅絹。


    彩兒見絹上有字,便念了出來:“百年好合,永壽偕老,紫山派雲掌門賀……”


    “雲掌門?”


    白雲曦忽然停下了腳步。


    彩兒趕緊將東西呈上,又笑道:“原來是送給公主和駙馬的賀禮呀,還故弄玄虛,派了隻鴿子送來,嗬嗬嗬……”


    “小丫頭,你懂什麽。”


    白雲曦接過賀禮,放在手裏,細細看著,嘴角揚起了淺淺的微笑。


    “這是冰火靈珠,冬天炙熱,夏天清涼,放在屋子裏便可以調節寒暑,是一件難得的寶物呢,沒想到……他這深山裏的人還能記掛著我……”


    白雲曦口中喃喃著,一邊跟著白長興往屋裏走,一邊思緒飄飛,想起了一年前的事。


    ******


    一年前,雲河曾在憶靈湖畔向白雲曦辭行。


    他的眼裏雖然平靜謙和,淡若清茶,可白雲曦仍然看得出,其中隱隱透著一抹憾意,一絲苦澀。


    他說:“靈國的情況已經穩定,我就放心了。隻是這塵世間的事太過紛繁複雜,與我不容。也許隻有迴到紫雲山,靜心修煉,授人予武,才是真正適合我的。而你,也應該有新的生活。”


    “新的生活?……”


    那時候,白雲曦疑惑的看著他,而他說這話的時候,臉上卻帶著淡淡的笑意。


    他的目光輕輕往前方一拋,白雲曦亦順著他的目光轉身瞧去,隻見離他們不遠的目所能及的地方,白長興正帶著一行侍衛走過。


    軍容齊整,英姿煥發。


    白長興遠遠望見雲曦正看著他,腳下便有些亂了方寸,慌慌張張的向雲曦行了個禮,臉上露出一個燦爛的傻笑。


    白雲曦亦輕輕點頭迴禮,可待她轉頭要繼續和雲河說話時,身旁卻已空無一人,不見了雲河的蹤影。


    那是她最後一次見到雲河。


    ******


    “原來雲將軍真的迴山裏修煉去了……”


    一旁的良相眼瞅著白雲曦手上的“賀禮”,仿佛也迴想起了當初他行走八百裏到紫雲山求賢的情形,那山裏小孩子撒潑的聲音似乎還在他的耳邊縈繞,她哭著鬧著說要打敗師兄,叫師兄跟她迴山裏去。


    想到這裏,良相捋了捋胡子,忽然喃喃道:“老夫還以為那是兒戲之言,哄小孩子玩的,沒想到,他們竟然都當真了……”


    “喲喲喲,寡人來遲了呀!”


    一個爽朗的笑聲將白雲曦和良相從迴憶裏拉了迴來。


    此時,眾人都已經跪地,齊整整的行禮道:“陛下萬福!”


    原來,是白慕明這個主婚人駕到了。


    白雲曦亦行禮道:“陛下不來,雲曦今天就不嫁了!”


    白慕明搖著玉扇,在白長興的肩上拍了一下,笑道:“我說新郎官兒啊,寡人這妹妹如此刁蠻任性,又喜歡動手,你這駙馬爺如何消受得了啊,哈哈!”


    “陛下說笑了,”白長興行了禮,又抿嘴笑道:“在末將眼裏,這些全是優點。”


    這一說,白雲曦也有些臉紅了,連忙轉移話題。


    “陛下盡說笑了,正經的偏不說。”她說著,伸手往白慕明跟前一攤,“我的賀禮呢?人家老遠的都送了寶物來,你這又是陛下又是哥哥的,要不送份大禮,臉上可掛不住呢。”


    “哈哈哈!”


    白慕明朗朗一笑,又將玉扇扇頭往白雲曦手心一拍,道:“早知道你會大開口,哥哥我早就準備好了!”


    說著,他又神秘兮兮的道:“不過呀,寡人的賀禮太大,這將軍府肯定是放不下的,明日進宮來領,寡人保準給你個大……大的驚喜!哈哈……”


    這個“大”字拖得特別長。


    “切,故弄玄虛!還能大過天不成?”白雲曦不屑的將攤開的手縮了迴來。


    正說笑著,媒婆忽然道:“陛下,吉時快到了,該讓新人準備拜堂行禮了!”


    “好,趕緊的。”白慕明笑著擺了擺手。


    媒婆說完,領著兩位新人往正廳走去。


    ******


    “一拜天地!”


    “二拜君親!”


    “夫妻交拜!”


    “禮成,送入洞房……”


    “哈哈哈,好!好!……”


    正廳裏不斷傳來禮官喊話的聲音和賓客們的祝賀聲,雲曦公主與白長興就在眾人的祝福中叩拜天地,喜結連理。


    拜堂行禮後,新娘子被送入新房等待,而新郎官則被眾賓客拉著喝酒。


    到了晚上,白長興醉醺醺的搖著步子推門進房,但見紅燭搖曳,美人嬌羞,白雲曦還沒來得及問話,忽然就被白長興撲倒了。


    郎情妾意,共度春宵。門外守候的下人們也都偷偷笑著,幫他們關好了門。


    ******


    “相公,起來!快起來!”


    第二天一早,白長興忽然被搖醒了。


    “哎呀,還沒睡醒呢……”


    白長興睡眼惺忪的揉著眼睛,朦朧中見白雲曦已經正襟危坐,一副興師問罪的樣子,忽然有點驚醒了,弱弱的道:“夫,夫人,你這是做什麽?要……要訓夫?”


    “什麽訓不訓的,快起來,有正事!”


    “哦。”白長興方才起了身,認真聽雲曦說話。


    雲曦一本正經的道:“我問你,昨天和陛下喝酒,都說了些什麽?”


    “男人喝酒說笑而已,沒什麽呀。”白長興忽然有點懵了。


    “我總覺得哪裏不對……”白雲曦喃喃道。


    “哪裏不對?”


    “就覺得陛下這些年勤政好學,愛民如子,也不耍滑頭,也不近女色。而對於那場大戰,他就像個旁人一樣的冷靜對待,似乎……一點也不傷心,不難過……”


    白長興仔細想了想,白慕明這些年確實如此,一點也不像他當太子的時候那樣。


    “勤政愛民,不傷心難過,那不是很好嗎?”白長興反問道。


    “就是覺得太好了,有點不像他……”


    白雲曦仔細迴想了昨天的事,又問:“那你們說笑,具體是說了什麽?”


    白長興摸了摸腦袋,道:“就是一些奇聞異事,陛下說有個叫做天竺瓊海的地方,那裏日日夜夜都可以看見月亮,即使白天也明月高懸,他覺得很是稀奇。”


    “除了說這個,還有別的嗎?”


    “還有,陛下說眾生平等原本是他所希望的,不想他當初隻是隨口說說,如今竟然糊裏糊塗的實現了。”


    “還有呢?”


    “還有……陛下後來喝醉了,就摔了酒罐子,說胡話。”


    “什麽胡話?”


    “就說他輸了,隻輸在兩樣東西上,一樣是他沒有的,一樣是他有的。”


    這話雖說得雲裏霧裏,但白雲曦忽然緊張起來。


    “他沒有的是什麽?”


    “嗬嗬,是武功啊!”白長興忽然笑了,打趣道:“夫人今天怎麽糊塗了,連這個小啞謎也沒猜到。”


    “別笑!”白雲曦喝道,“那他有的又是什麽?”


    “他沒說啊……”


    白長興撓了撓後腦勺,喃喃道:“因為喝醉了,就被抬迴宮去了。”


    白雲曦沉心一想,不對,就是哪裏不對……


    “相公,快更衣,隨我進宮!”


    隨即,她一聲令下,就把白長興從被窩裏拖了起來。


    白長興隻好速速梳洗更衣,要與雲曦一同乘轎入宮。


    “雖說陛下讓我們今日進宮領賞,也不至於這麽著急吧……”


    他正喃喃自語,忽然,隻覺身旁一陣風過,白雲曦已經策馬揚鞭從他身旁飛奔而過,風馳電掣一般,直把他的衣角都帶得飄飛起來。


    “哎,夫人,等等我!等等我啊……”


    白長興一著急,趕緊拉過不遠處的一匹馬,也策馬跟了上去。


    ******


    待他二人抵達白慕明的寢宮,隻見白慕明的房間裏空空蕩蕩,一個人也沒有。


    案幾上擺著一幅剛剛擬好的詔書。


    白雲曦的目光落在詔書上,她定定的看著詔書上的字,兩眼不竟落下淚來。


    “他沒有的,是武功,就去學武!他有的,是這個王位!……就棄了王位!這就是他要送我的賀禮,天大的賀禮……”


    白長興見雲曦如此激動,就伸手將她攬在了懷裏。


    他拾起案幾上的詔書,隻見詔書上寫道:“寡人愚鈍,剛愎自用,而險致靈國滅頂之災,雖勤政三年彌補過失,但終究覆水難收。然寡人無悔,從此改修武道,追尋畢生之所愛。即日起,傳位予賢妹白雲曦,至此,前塵莫念,後事莫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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