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初他任命方猶等人做為江南主考時,眾人言辭鑿鑿,立誓要秉公辦事,為國選拔人才,言猶在耳,轉眼間他們居然做出這種事情。一個名額就是多少錢,明碼標價,以為天高皇帝遠,誰都不知道。


    多爾袞臨危受命,帶著刑部眾人去了江南,將方猶、錢開宗等人以及犯案考生統統拉到了京城,又宣布聖諭,並在江寧貢院親自主持重考。


    多爾袞把考場布置得跟戰場一樣,兵丁林立,刀尖閃著冰冷的光,甚至還有部分人配備了火器,氣氛肅殺不已。那些讀書人哪裏經曆過這種場景,再加上事先他們確實鬧騰得不像樣子,又親眼看到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攝政王端坐在上,眾多考生都嚇得雙腿打顫,甚至還有幾個連筆都拿不起來。


    不過,還是有幾個人頗為鎮定的,拿起筆一揮而就,多爾袞都看在眼裏,暗自點頭——在這種情況下還能寫出東西來的,心理素質起碼不錯。


    所有的試卷都封存了,由考官評定等級後,送到皇帝那裏,福臨親自點了舉人,接著,又對作弊人犯進行了嚴厲的裁決。


    方猶、錢開宗兩名主考腰斬,家產妻子籍沒入官;葉楚槐等十七名考官秋後處死,同樣妻子家產沒收入官。涉事考生八人各責打四十大板,連同父母妻子兄弟共同流放寧古塔,家產籍沒入官。這些就算了,兩名主考官被押送迴了江寧,在江寧遊街示眾後,北門外腰斬。


    這量刑有些重了。有人求情,福臨直接給駁迴,甚至還有人扯到宮裏的小公主身上,認為如此量刑會削弱了小公主的福分,福臨查明了謠言的來源,直接把他罷官,永不敘用。這樣一來,再也沒有人敢多說些什麽,也沒有人敢求情。多爾袞監斬,方錢二人被扔了滿身的爛菜葉子臭雞蛋後,腰斬。


    據說,鮮血流了一地;據說,兩人被斷成兩截後都沒有死,又痛苦了小半個時辰;據說,錢開宗用手蘸著自己的血,在地上寫了一個大大的“悔”……


    這些,福臨都沒有放在心上,在他看來,重要的是多爾袞迴京之後,就病了。


    宋院首直接被皇帝打包送到了攝政王府,陪同的還有一大堆昂貴的藥材。福臨每日都要派人去問攝政王的病,弄得宋院首壓力山大,內心各種顏色的字體開始咆哮:攝政王隻是累的,累的!一個一直忙個不停的人閑習慣了,讓他再忙起來,本來就很容易生病的好不好?隻要好好的休息一陣就能恢複了好不好?連藥都不用吃好不好?我家世代行醫啊!我的醫術是太醫院最高的啊!居然被你弄來治這種病,我都覺得被輕視了好不好?


    話雖這樣說,宋院首還是老老實實的,每天把脈,熬補品,弄了一堆食補的方子,然後逼著攝政王全部吃下去。到多爾袞病好後再出現在布木布泰麵前時,布木布泰都笑起來了:“十四哥哥,你胖了好多!”


    都是被你兒子弄的!多爾袞摸摸自己微微凸起的小肚子,決定一會兒要去跑馬。這段時間福臨一有空就去攝政王府,有時候還帶著女兒,因此他對多爾袞的發胖非常適應,很無所謂的道:“叔父之前就是太瘦了,胖點好。”像皇太極的肚子,低頭根本看不見腳尖了。


    小珊瑚在旁邊拍著小手,咿咿呀呀的說些什麽,多爾袞彎腰把她抱起來,順便來個舉高高。珊瑚開心得笑個不停,口水滴滴答答的滴到了多爾袞的光腦門上。


    布木布泰忙用帕子擦了,笑道:“皇帝小時候也是這樣,每次見了你每次都要在你身上流口水。”


    小時候的事情福臨就記得一個大概,似乎那個時候多爾袞是很喜歡跟他玩舉高高和拋高高的,還有,就是把他頂在脖子上玩騎大馬。


    時間過得真快,當年他還是個小小的團子,現在卻已經成為了皇帝。福臨看到握著珊瑚小手,笑得開心的多爾袞,心裏一軟。從一開始的防備,到後來的利用,再到現在的親密,他和多爾袞之間的關係似乎越來越好,但他從心底裏知道,他還是不能完全的相信自己的這個叔父,攝政王府裏,有他安排的釘子,還不少。


    不過,或許他可以撤迴幾個了,人這一生,總是要有人是可以相信的,否則活著太累了。福臨想,這個男人教會了他怎麽去做一個皇帝,那麽,現在是不是要試著從他身上學會什麽叫做信任了呢?


    作者有話要說:


    下麵要加快腳步了,老一輩的都該退出江湖了,以後便是年輕人的天下。


    另外,禮拜天加班真的是慘無人道,還好再過兩天就是元旦假期了。工作了以後,才知道大學是曾經最美好的時光。


    第七十一章


    有了江南舞弊案殘酷無比的前例,誰還敢在科舉上做手腳。順天的科舉異常順利,噶布喇和索額圖都榜上有名。雖然名次不高,但也足夠讓他們高興的了。畢竟滿人重武輕書,凡是科舉能有所名次的滿人,總是能得到更多的照顧。


    事實證明,福臨看在希福的麵子上,還是給赫舍裏氏一些優待的。噶布喇被點為侍衛,索額圖則被放到翰林院,做一個小翰林。位置都不高,不過也足以讓赫舍裏一族歡欣鼓舞了,希福在外城買了座宅子,讓兩個侄孫住了進去,時隔多年,索尼一支終於能夠再次踏入京城。


    五月的時候,遠在外麵航行的常舒終於有了書信過來。經過漫長的航程,他們還沒有到達荷蘭,卻是到了菲律賓。那裏的人都長得一副奇怪的樣子,黑黑的,嘴唇很厚,說話也讓人完全聽不懂。不過高塞的語言天賦和親和力此時發揮了作用,沒有多久,居然能和當地的土人指手畫腳的交流了。而這個地方被洋人控製了的,大清的船隊很是受到一番打擊。這要感激高塞,與當地土人的首領達成一致,趁夜偷襲了洋人的大營,不然的話大清定然會有所傷亡。不過,大清的貨物是極受歡迎的,當地土人拿了許多寶石出來換,商人們都賺得不少。隨信還附上了一支洋人所用的手槍,說是洋人的這個火器雖然火力不如大清的長槍,可隨身攜帶著方便,先弄了一支過來送給皇帝,等有機會再弄,也讓工部仿製出來。


    所以說,兩個哥哥都學會山寨了嗎?福臨看著這把手槍,嘴角微微抽了一下。如果高塞他們弄出了一條商路,對以後倒是很有好處。不過,訓練海軍開支頗大,戶部幾個已經在叫喚承擔不起費用了。大多數人還是對八旗製度迷信不已,認為有了八旗兵丁在,哪裏還需要另外找人服兵役什麽的,對海軍更是嗤之以鼻。


    這樣可不行。福臨並不打算和一個時代的思想硬碰硬,一直以來,他都是慢慢的滲透。他叫來小華子,命他去和桑吉傳遞消息,自己在紙上寫了些什麽,隨即又扔進了火盆。


    沒有多久,京城裏就漸漸流傳開一個消息,皇上訓練的海軍費用太大,想要停止。這怎麽可以!商人們都嘩然了。舶來品的生意好做,大清也開放了廣州和威海兩個港口,洋人們爭先恐後的用他們的黃金白銀寶石自鳴鍾來換這裏的瓷器綢緞茶葉等物,利潤豐厚得這些商人們做夢都能笑醒。也有許多心思轉得快的,自己組織了船隊,雇傭一些武師海盜,出洋去撈好處。大清訓練海軍,並和鄭成功一起打跑了台灣的荷蘭人,讓他們第一次了解了國家強大的好處,台灣在自己人手裏,生意好做得仿佛每天都在從天上掉錢。如果沒有了海軍,朝廷下一步是不是就改海禁了?商人們著急了。國家不是沒有錢嗎?他們有啊,大家捐款吧!


    可是,就算是捐款,他們也不能明目張膽的說出來,畢竟朝廷是要麵子的。於是,商人們的借口便是感謝,朝廷對他們太好了,他們感動啊,但是他們除了點錢啥都沒有了,隻有用這種俗氣的東西來表示感激了。正好,彰德府和衛輝府不是受災了嗎?他們正好為災民表表心意,也算是對朝廷的知遇之恩報答一二了。


    彰德府和衛輝府的災情其實並不嚴重,而且朕也已經免了他們當年的賦稅了,還沒有到需要集資的地步,真的。聽到下麵報上的消息,福臨發現,隻要能找理由,什麽都能成為理由。桑吉得到福臨的委托,全權處理相關事宜。商戶們捐獻的銀兩,都拿去訓練海軍,加強裝備,並承諾,若是一日這些商人們出海,可以出錢,讓海軍護送。


    多好的消息啊。商人們滿足了,但依舊是有人不滿意的——漕幫。


    作為水上最大的幫派,漕幫一直都壟斷著運河的物流業。滿清入關之後,多爾袞和福臨都很重視運河的暢通,有意無意間也給漕幫許多的便利,這十多年來,漕幫也多有發展壯大。可現在海運開始發展,漕幫的生意受到了嚴重的打擊。


    漕幫嚴幫主皺著眉頭,副幫主獻計道:“不若我們漕幫也出銀兩,將那些商人給壓下去?”


    “混賬話!”嚴幫主嗬斥道,“這不是擺明了告訴皇上,我們漕幫家大業大嗎?還怕皇上算計得不夠?”


    嚴幫主想了又想,道:“我們在這裏也想不出什麽辦法,進京。”


    另一方麵,福臨也得到了漕幫進京的消息,笑了一下,將紙片扔進了火盆,對身旁的嶽樂道:“先吊一吊他們,朕自有主張。”


    沒錯,漕幫是一個不穩定因素。任何一個皇帝,都不會允許自己轄區內有這種龐大的黑幫勢力的存在。海運當然打擊了漕幫,但福臨想要的是更多。漕幫好手如雲,都是精通水上功夫的,如果能招一些入伍,將他們分散開去,一方麵加強了海軍的力量,另一方麵又減少了漕幫的勢力,對他來說,都是一筆穩賺不賠的生意。


    嶽樂領旨告退,福臨看了看天色,吩咐道:“去坤寧宮。”


    珊瑚小公主已經半歲多了,生得極好,也開始認人,對每天都要抱抱她的阿瑪記得很牢,每次福臨抱的時候,都會很乖很自覺的送上一個滿是口水的親親。時間長了,福全和景額也開始眼饞,每次去看妹妹的時候,也要把臉湊過去,珊瑚便會一人臉上印一個口水印,讓兩個小男孩開心得不行。


    每天處理好政務之後,福臨總會去坤寧宮看女兒,順便用飯,然後經常順勢就在皇後這裏歇了,這讓宮中的其他女人都羨慕不已,明裏暗裏都來討好這個受寵的小公主,一時間,整個後宮不管哪個女人,隻要見了小公主,都會瞬間化身慈母,渾身散發出母性的光輝。


    福臨到坤寧宮的時候,便看到一屋子女人,圍著他的寶貝女兒直笑,看見他進來,都齊齊起身,規矩的行禮,之後又開始大送秋波。他看著心煩,揮揮手:“都散了吧。”眾人才依依不舍的離去。他也不管,直接將女兒抱了起來:“阿瑪的小閨女,想阿瑪沒有?”


    小公主哪裏聽得懂他說的話,隻是嘻嘻笑著,伸出小胖胳膊,去扯他辮子上的墜腳。福臨忙將女兒的小手拿開:“那個不幹淨,乖女兒不要拿。”小公主一向要什麽有什麽,頓時不樂意了,小嘴一扁就要哭,仁娜連忙將她接過,拿自己的瑪瑙手串逗她,才將她注意力轉移過來。


    “這孩子,就喜歡這種亮晶晶的東西。”福臨在她身邊坐下,看著大美女老婆抱著小美女女兒,很是歡喜。


    仁娜笑道:“這就算了,這些日她拿到什麽都往嘴裏塞,可要看牢了呢。”


    她一抬頭,眼圈似乎有些紅,福臨咦了一聲:“怎麽了?誰惹你生氣不成?”


    仁娜搖搖頭:“我是皇後,又有誰敢來招惹我。隻是今天幾個命婦進宮,一時間有些感觸罷了。”


    一旁的花束子站了出來,開始盡責的解說。原來,今日是皇後召見命婦的日子,仁娜嫁過來多年,也學會了漢語,召見的命婦裏自然有滿人有蒙古人還有漢人,左都禦史魏裔介的夫人也在此列。她的丈夫沒有爵位,可受著皇帝的重用,因此她的位置也不那麽靠後,就被仁娜看到了她有些憔悴的麵容和滿是紅絲的眼睛。


    仁娜就長了個心眼。等命婦們退下後,她便叫人去打探了一番,得到的消息卻差點沒把她氣壞了。原來,魏裔介的夫人出身並不高,當年是她花費了嫁妝,又拋頭露麵維持家業,才能供魏裔介讀書,並中了舉,官至左都禦史。可是,魏裔介做了禦史後,卻寵愛家中的小妾以及幾個通房,幾乎都不去原配房裏了。還好他還知道寵妾滅妻是大罪,明麵上隻有一房妾室,實際上卻有好些通房。魏夫人年華老去,嫁妝又用光了,還沒有孩子,反而是妾室生了兩個兒子,整日的在她麵前耀武揚威。她的日子過得很是艱難。


    仁娜不自然是生氣了。她是皇後,天底下最大的正室,自然是站在正室的角度考慮問題的。她出嫁之後,一直很得皇帝寵愛,現在又有了女兒,日子過得很是逍遙自在,但看著其他幾個格格在麵前晃,總是有些鬱悶。想想魏夫人過得淒慘,便也起了打抱不平的心。於是,她便派兩個嬤嬤去左都禦史府上,給魏夫人賞賜了不少東西,其中也有為她撐腰的意思。


    “表哥,我這麽做,會不會不合適?”她也是一時激憤,事後想想,魏裔介是皇帝重用的人,她這種舉動或許有些打魏裔介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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