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叔父,那裏那裏!”福臨見不遠處有賣小手工藝品的,忙指著那個攤子。


    多爾袞從善如流,大踏步帶著他去到那裏。擺攤子的老漢見他們穿戴不凡,覺得新年開業第一天就遇到這麽個大客戶,很是開心,熱情的介紹。多爾袞將福臨放下來,笑道:“果然是個孩子,就喜歡這種東西。”


    福臨看著這些頗有野趣的小東西,拿起一個竹編的小太師椅,問道:“這一套多少錢?”


    攤主小心翼翼的開了個價:“二兩。”


    多爾袞剛想吩咐侍衛掏錢,就見自己的侄子瞪大眼睛:“二兩?這種竹子的東西這麽貴?別開玩笑了,頂多兩百文。”


    “兩百文?”這下輪到攤主不樂意了,“這可是小老兒一點一點做出來的,光劈竹篾的功夫,就不止兩百文!”


    “三百文,不能更多了!”


    “不行,我給你最低價,一兩。”


    多爾袞看著侄兒一臉嚴肅認真的討價還價,幾乎要笑出聲來。一旁的幾個侍衛個個目瞪口呆:這位可是太子殿下啊,怎麽可以這麽小氣?自己未來的財路堪憂,堪憂……


    最後,一整套二十多件竹編的工藝品以五百文的價格成交,另外還得了一個木雕的小狗掛件做贈品。福臨得意洋洋的交給一旁的侍衛抱著,道:“這些是送給阿圖姐姐的,小狗狗送給十一弟。我還要買東西送阿婭姐姐,雅圖姐姐,還有額娘,蘇茉兒,嗯,還有皇阿瑪!”


    皇太極被排在最後,多爾袞有一絲莫名的快意。他知道這個太子侄兒是多麽的謹慎,如果不是對自己絕對信任,是不可能說出這種“大逆不道”的話的。


    多爾袞心情大好,逗道:“那我的呢,叔父就沒有禮物嗎?”


    “叔父是大人了,還要問我要禮物,羞羞。”福臨毫不猶豫的扮演小朋友,又一指不遠處的首飾鋪子,“去那裏,那裏!”


    最終,福臨帶著身上掛滿了大包小包的侍衛迴了宮,熱熱鬧鬧的分禮物。看著據說是“特意”為他挑選的馬鞭,皇太極心裏熨帖,再加上福臨給早已逝去的海蘭珠帶了一盒胭脂,還是海蘭珠生前最愛的淺粉色及水仙香味,讓皇太極更是滿意,親手供到了海蘭珠的靈位前。


    或許是這盒胭脂的關係,當晚皇太極並沒有迴自己的寢宮,而是在關雎宮呆了一整夜,第二天身體就有些不豫,病倒了。


    莊妃不由得責怪福臨:“你帶禮物迴來給宮裏的人,是你處事周到,可你怎麽想起給元妃帶禮物呢?聖上因此禦體欠安,若是被人抓住這個漏洞,你就會被扣上一頂不孝的帽子。”


    福臨撓撓頭,笑道:“放心,不會有人笨到這麽做的。”——皇太極對海蘭珠的感情分明就是老房子著火一發而不可收拾,布木布泰不明白,他可是看得清清楚楚。上輩子他的父親不也是一樣嘛,老婆的慘死都抵不上新歡的受驚。


    所以,不管做什麽,他一向都不會漏下海蘭珠,這個做法已經堅持了兩年,也給他帶來了許多的好處,至少,皇太極是對他越來越好。若是有人會因為這盒胭脂的事情來找他的不是,那就無異於往皇太極的心口戳刀子。


    “你要小心你大哥。”布木布泰正色道,“最近他又有所動作。”


    福臨點點頭:“我知道。叔父也會護著我的。”


    “傻孩子,”布木布泰摸摸他的腦袋,“就算是睿親王,你也不能過分的依靠。這個世上,你能依靠的無非你自己。”


    “我所依靠的隻有額娘而已。”福臨補充道,“烏拉那拉庶妃病重,大哥總是要分點心思在他的額娘身上的。”


    豪格最近有些焦頭爛額。自己的額娘病得厲害,他多進宮看了這麽幾次,卻被中宮皇後叫去,溫和的表示他年紀已經大了,不適合這麽頻繁的進內宮,並叫他放心,說自己會照顧好烏拉那拉庶妃的雲雲。


    豪格對這個搶了自己母妃位置的皇後一點好感都沒有,可又不能不聽她的話,隻好減少了入宮的次數,卻是擔心不已。


    另一方麵,他發現皇太極對他的態度開始模糊。之前,他仗著年紀大,立了戰功,很是威風,一直牢牢占據著皇太極最喜愛的兒子的位置。後來宸妃的八阿哥出世,皇太極大赦天下,豪格第一次感覺到了危機,還好八阿哥體弱夭折,他才舒了一口氣。沒有想到,一向不起眼的九阿哥居然冒了出來,還正大光明的做了太子。


    做為一個光明磊落的漢子,豪格並不願意做一些下毒之類不入流的事情,隻能眼睜睜的看著福臨身體越發強壯,似乎並沒有夭折的可能性,便隻好想其他的法子。這次圍獵,他想方設法的讓福臨一行遇上野狼,又雙保險的買通了伊寧,隻可惜都沒有成功,皇太極仿佛還因此盯上了他,害得他不能再有什麽大動作。


    前幾天,他的一個偏僻的莊子著火,莊子上伊寧的家人無一逃脫,這讓他繃緊了神經,他不知道這是皇太極的人做的,還是多爾袞的人做的。唯一可以確定的是,那個總是笑嘻嘻的九阿哥福臨,並不是表麵上那般天真可愛。


    “那個小崽子,居然做了這種事還被皇阿瑪誇獎孝順!”


    在得知福臨買迴的胭脂導致皇太極生病,卻還得到了一堆賞賜後,豪格出離憤怒了,狠狠的一捶桌子。


    一旁的謀士勸道:“依奴才看,太子也沒有什麽高招。不過是對元妃娘娘尊敬有加,才入了皇上的眼。大阿哥不妨也學著一些,元妃娘娘也該下葬了,大阿哥正好可以將這個差事接過來。”


    豪格吼道:“海蘭珠那個女人有什麽好,皇上對她寵愛到這種地步,還要我去做這種繁瑣的事?”


    謀士心底暗歎:大阿哥這些年順風順水慣了,要知道,能屈能伸,才是大丈夫本色。


    第十四章


    二月的時候,元妃海蘭珠終於正式下葬了。皇太極再次哭得如同淚人,其他人也不得不跟著掉眼淚。


    時間已長,除了當年在海蘭珠身邊伺候的人以外,誰都哭不出來,福臨也一樣。還好布木布泰給他準備了一個香囊,隻要稍微嗅一嗅,眼淚就會刷刷的掉下來。真是神物啊,福臨看了一圈所有哭得不能自己的人,估計其中大部分都配備了這種哭靈神器吧。


    皇太極實在是傷心,等到靈柩下葬之時,恨不得撲倒在棺材上一起下去。陪同的阿哥們個個臉上悲痛,心裏不知多爽快,隻有福臨在想著其他的心思。前不久,吳三桂給祖大壽的迴信正式到了,言辭很是猶豫。據說這是個衝冠一怒為紅顏的主,不知闖王有沒有搶了他的陳圓圓?福臨抬頭,尋找不遠處多爾袞的身影,多爾袞似乎有心靈感應一般迴頭,對著他眨了眨眼,福臨衝他點點頭,兩人繼續各自站好裝悲痛。


    福臨已經六歲了,過了正月後,多爾袞也將他想要的書籍都送了過來,福臨便將這些書的外麵套上《三字經》《百家姓》之類的書皮,自己偷著看。當多爾袞進來的時候,正看見福臨在練字,麵前攤著一本《論語》。


    “太子,你怎麽用這種方法練字?”多爾袞上前一步,抓住福臨的手腕,對上麵吊著的小石塊大皺眉頭。


    福臨笑道:“我年紀小,手上沒有力氣,字寫不好,隻能這麽練了。我本來想著把紙放在牆上懸空寫的呢。”


    多爾袞揉著他有些腫的手腕,心疼道:“你才幾歲,就這麽自律。我像你這麽大的時候還滿草原跑著玩呢。”


    “叔父是大英雄,和我不一樣。”福臨不好意思的笑笑,“我就不行了,騎馬比不上六哥和七哥就算了,就快連博果爾都不如了。”


    多爾袞拍了拍他的腦袋:“那也不能這麽拚命啊。我會讓人送些藥給你,每天練字完了以後,記得讓小華子幫你擦。”


    “嗯。”福臨很乖的點頭,“叔父,書裏有些東西我不明白。隋煬帝弑父,唐太宗弑兄弟,為何一個是千古暴君,一個是一代明君?”


    多爾袞一愣,苦笑道:“這種事情你應該問皇上。”


    “可是,我隻想問叔父。”福臨認真的看著他,“許多事情,我覺得叔父比皇阿瑪都強。”


    多爾袞苦笑一聲。若不是當初他年紀太小,皇位說不定是他的,玉兒也會是他的,麵前這個可愛伶俐的孩子就會是他的兒子,會向他撒嬌,叫他“阿瑪”,而不是叔父。


    福臨繼續道:“唐太宗也是身上也有鮮卑的血,為什麽沒有人說他們是異族蠻夷?”


    多爾袞一凜,蠻夷什麽的是他心頭壓得緊緊的一個問題。說實話,麵對堂堂的大明,他是有點自卑的,不單單是他,所有的滿人都是這種想法。所以,他們用虐殺來表示自己的強大,可心底都知道,這種強大並不是真正的強大,沒有人會對他們真正的順服。


    “唐太宗是一代明君,”多爾袞斟酌著開口,“他推行新政,禮賢下士,重視農桑。百姓安居樂業,他自然受到萬民敬仰。而隋煬帝為了一己之利,強征橫斂,殺人如麻,醉生夢死,民不聊生,和唐太宗怎麽可能同日而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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