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相思樹葉?”


    燈火下,封存了五十年的相思樹葉呈現出半透明的蜜色,縱橫的脈絡交織成天然的心形,有一種歲月沉澱的美。


    “五十年都不曾忘卻,這趙無悔,當真是用情至深。”


    沈妙言感喟著,把木盒放迴原處,提起燈盞,起身離開了藏書樓。


    明月隱進雲層之中,夜穹落了細雪。


    她獨自穿行在遊廊裏,寒風拂麵,腦海卻格外清醒。


    那位被趙無悔喚作“阿瓷”的舞姬,無疑就是陳嬤嬤了。


    隻是不知,五十年前的趙無悔,為何會認為陳嬤嬤死了?


    另外,他心如死灰後迎娶了旁的姑娘,可那姑娘好端端的又怎麽會突然暴斃?


    五十年後的今天,他又為何要大張旗鼓殺戮無數前往聚窟州?


    難道,那座神秘的島嶼,可以令他心愛之人起死複生不成?


    起死複生……


    這個念頭在沈妙言腦海中一閃而過,她像是想到了什麽,忽然扔掉燈盞,拎起裙擺飛快奔向東邊兒的院落。


    琥珀色瞳眸中,隱約可見透骨的焦急。


    她亦是死而複生。


    難道,她之所以能夠複生,也是因為四哥得到了那張羊皮畫卷不成?


    他按照羊皮畫卷上的指示,屠戮無數人命,以鮫女開道,在巨大的木船上掛滿人皮製成的船帆與人骨製成的船骨,搭載五百名童男童女,跟著三艘載滿沉香火山的巨船,穿過葬魂海逶迤前往聚窟州,才得來了她的複生嗎?


    這般複生的代價,未免太過沉重。


    眼眸中隱約可見濕意。


    她奔到寢屋推門而入,隻見君天瀾已經迴來了,身著墨金常服,正端坐在窗畔軟榻上,飲一盞溫茶。


    她衝過去,徑直從他手裏奪下茶盞,“四哥!”


    “嗯?”


    男人抬眸,看見她滿臉焦急,不覺挑了挑眉。


    “焚城地底,我分明葬身岩漿死了的,如何現在又活了過來?你究竟做了什麽?”


    君天瀾握住她的細腕,溫柔把她拉到懷裏,“我能做什麽,自是祈求神明。”


    “才不是!你去了聚窟州,是不是?你獻祭了數千條人命,才用邪術讓我複生的,對不對?”


    君天瀾靜靜看著她,小姑娘大約是一路跑迴來的,這般冷的寒夜裏,額頭上卻還沁出了細汗。


    他把她抱得更緊些,用唇瓣細細親吻過她的麵頰,“你的複生,不曾連累過任何一條人命,妙妙放心就是。”


    沈妙言紊亂的心緒稍稍平定了些,認真地伸手攬住他的脖頸,“那四哥,你告訴我,我究竟是如何死而複生的?”


    她迴來這麽久,從不曾問過這個問題。


    可她其實也是有好奇心的。


    君天瀾低垂著眼簾,仍舊細細親吻著她的臉蛋。


    過了許久,他才開口,把瓊華島上的故事,一一告知於她。


    “原來如此……”


    沈妙言有些恍惚,“原來我是這樣活過來的……”


    她忽而望向君天瀾,“那四哥豈不是又救了我一次?”


    男人笑意溫溫,“救妙妙,是我分內之事。”


    ……


    翌日。


    晨霧尚還沒有散去,相府門口已聚集了不少馬車與侍衛。


    他們是要前往西山狩獵的。


    沈妙言安穩坐在溫暖的車廂裏,挑起一角簾子向外張望,隻見清水城裏的貴族們大約都到齊了,男子們個個騎在駿馬上,看起來神采飛揚。


    趙地的女眷們也有隨行的。


    她們皆生得婉約美麗,端坐在馬車裏,也同她一般,好奇地朝外張望。


    趙無悔騎一匹棗紅馬,明明是七旬年紀,可看起來仍舊高大修長,五官雅致。


    藏藍緞製發帶束起滿頭銀絲,穿緋栗色勁裝,儒雅翩翩的氣度,甚至把四周一些年輕人都給比了下去。


    他身邊,君舒影騎在雪白的駿馬上。


    他的容貌自是世間頂尖,今日又仔細打扮過,金冠束發,金線繡重瓣梅花的暗紫大氅華貴奢靡,一尾鳩羽紫的蓬鬆狐尾閑閑從頸間垂落到膝下,越發襯得那張臉光風霽月,姿容絕世。


    四周有不少貴女都在悄悄兒地看他,顯然是春心萌動的樣子。


    沈妙言托腮,暗道君舒影的容貌,也的確值得這世間任何一個女子心動。


    快到啟程的時辰時,君天瀾和蓮澈不慌不忙地策馬而來。


    兩人同樣生得一副好相貌,春花秋月各有風度,令在場的姑娘們又是一陣目不暇接。


    而沈妙言自打君天瀾出現後,目光就始終不曾從他身上離開過。


    君天瀾,是她的夫君。


    君天瀾似是察覺到她的目光,唇角輕勾,於無數擁擠的人群裏,迴眸朝她望過來。


    這一眼含著不經意的深情,就仿佛天地之大,他的眼裏就隻裝得下她一個。


    兩人的眼神交流,被君舒影與蓮澈收歸眼中。


    君舒影瞥向蓮澈,對方隻是淡漠地轉過頭。


    他輕笑了下。


    ……


    很快便至啟程的時間。


    車隊逶迤朝城郊外而去。


    沈妙言在車廂裏同拂衣她們說著話兒,不知不覺就到了西山腳下。


    帳篷什麽的早已備好。


    沈妙言扶著君天瀾的手跳下馬車,仰頭道:“明兒才是正式狩獵的日子,等用罷午膳,四哥打算做什麽?”


    君天瀾不語,目光卻落在了山腰上。


    沈妙言順著他的視線看去,沒能看出什麽蹊蹺來。


    身後的夜凜輕聲提醒:“娘娘,王爺和王妃的陵寢,就在山腰上呢。乃是皇上到趙地來之後,命人安排的。”


    沈妙言想起君無極與趙嫵,不由怔了怔。


    很快,她依偎到君天瀾臂間,“那我陪四哥去祭奠他們,我也想敬他們一盞酒呢。”


    君天瀾摸了摸她的腦袋,與她一道進了暖帳。


    暖帳的簾子被放下後,君舒影麵無表情地負手出現在了不遠處的鬆樹下。


    寒風吹來,鳩羽紫的蓬鬆狐尾微微擺動。


    他站在那裏,膚白若雪,丹鳳眼不染而紅,薄唇像是塗過淡紅花汁,好看得仿佛山中狐妖。


    他身側,趙媚妝容嫵媚,妖妖嬈嬈地挽著條深紅披帛,裙擺下的修長玉腿隨意交疊而立,腰肢纖細,儼然媚態天成的模樣。


    她含笑側首,“北帝,我說的事情,您考慮得如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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