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知道她所有的任性,都是在他願意包容的範圍裏。


    一旦超過那個界限,一旦她幹了什麽觸犯他底線的事,他就會變得很可怕。


    她咬住唇瓣,尚未來得及去想如何安撫他,男人已經欺身而來。


    他掐住她的麵頰,迫使她抬起頭:“把你剛剛的話,再說一遍。”


    沈妙言渾身發抖,十分慫包地討好:“我……我錯了……我隻是一時生氣,胡說八道……四哥……”


    一聲軟軟糯糯的“四哥”,叫男人的瞳眸似乎清明了些許。


    沈妙言見服軟的話有用,忙接著喚道:“四哥……”


    君天瀾眼底的血紅色,又稍稍散了些。


    他掐著她麵頰的手,漸漸鬆開。


    沈妙言忙捂住臉,疼痛地揉了幾下。


    君天瀾握住她的手腕,借著幽微的燈火,細細查看過她的麵頰,隻見那吹彈可破的雪白臉蛋上,赫然是幾個被他掐出來的月牙形紅痕。


    他對著那紅痕輕輕吹了口氣,“弄疼了?”


    莫名柔軟的語氣。


    沈妙言暗道,從前也不是沒有弄疼過,比這疼十倍百倍的傷,她也不是沒有經曆過。


    這種小傷,也值得道歉?


    然而她好不容易讓這瘋狼般的男人恢複正常,哪裏敢再招惹他,因此小心翼翼道:“不疼的……”


    君天瀾卻還是拿來了藥箱,細細給她臉頰上的淡淡掐痕上了藥。


    沈妙言始終低垂眼睫,雙手乖巧地攪在一處。


    事到如今,她也算是摸清這廝的脾氣了。


    他吃軟不吃硬,決定了的事,更是不容許任何人置喙。


    她抿了抿小嘴,她是不會讓小雨點被關上一輩子的。


    逃出宮之事,看來還得徐徐圖之。


    當務之急,是暫時先取得君天瀾的信任,叫他對她放鬆警惕……


    沈妙言的乖順明顯取悅了君天瀾,原本該驚心動魄的一夜,竟是格外平穩地度過了。


    清晨時分,她甚至起來,親自服侍君天瀾穿上龍袍,還問他,下朝後可要與她一道用午膳。


    君天瀾低頭望著正給自己係上金腰帶的姑娘,鳳眸中掠過一絲複雜,“妙妙果真不恨我?”


    沈妙言把腰帶扣好,繞到他背後,蹲下去給他整理了下袍擺:“怨恨自是有的,可日子還得繼續過,對不對?我隻求你待小雨點好些,莫要叫宮人欺負了他。”


    君天瀾眯了眯眼,想起昨晚侍衛稟報,那些在思錯殿中伺候魏化雨的宮人早在半個多月前,就被他殺了個一幹二淨,如今屍體就埋在庭院的枯草下麵。


    這般手段狠辣的少年,不欺負旁人就不錯了,他派出去的宮人,又哪裏能欺負得了他?


    然而想歸想,麵對沈妙言的央求,他為了讓她安心,仍舊應道:“隻要他乖乖的,我自然不會虧待他。雖無自由,可此生衣食無憂,卻是可以保證的。”


    沈妙言捏著君天瀾袍擺的手頓了頓,唇角的弧度透出冷諷。


    大魏的男兒,血液中皆盛滿了野風。


    若無自由,要衣食無憂,又有何用?


    然而這話卻不敢同君天瀾說,因此她含笑道:“昨夜是我奢望太多,若能保得他一世平安,也算是造化一場。”


    君天瀾轉身,把她從地上扶起來,親了親她帶著媚香的發心,“中午等我迴來,一道用膳。”


    沈妙言乖巧地點點頭,雙手攏在袖管中,目送他離開。


    直到男人的背影消失在視線中,那張甜美綿弱的麵具,才出現一絲裂縫。


    她麵無表情地坐到梳妝台前,拿桃花木梳細細梳過如雲長發。


    正在這時,拂衣進來稟報,“娘娘,謝小姐求見。”


    “他不在的時候,別叫我娘娘,聽著怪惡心的。”沈妙言直言。


    拂衣低頭,應了聲是。


    沈妙言慢條斯理地梳著頭發,淡淡道:“請進來吧。”


    拂衣很快領著謝陶進來。


    謝陶今日穿著雲碧色繡花春衫,下身係著一條素雪色十二幅羅裙。


    烏油油的長發梳成精致的隨雲髻,簡單地簪著一根碧玉簪。


    娃娃臉白裏透紅,討喜得很。


    “妙妙!”她手裏抓著一枝桃花,笑吟吟走過來,“瞧我給你帶了什麽?”


    沈妙言接過那枝桃花,眼睛裏掠過喜歡,吩咐拂衣把花插在圓桌上,才轉向謝陶。


    她握住謝陶的手,“你今兒怎麽想起進宮來看我?再過幾日就該成親了,哪能亂跑。”


    “我來探望妙妙,怎麽算是亂跑呢?”謝陶眉眼彎彎,從懷中取出一張正紅色請柬,“我呀,是特地來給你送請柬的呢。”


    “呀!”沈妙言驚喜地接過請柬。


    展開來,隻見請柬正中央,用金墨細細描摹出一朵極精致的工筆牡丹,牡丹上,一手漆墨小楷清逸出塵,正是張祁雲的字跡了。


    新郎親自書寫請柬,可見對這場婚禮是極為看重的。


    沈妙言歡喜謝陶終於嫁到好人家,於是把請柬收好,“你放心,我那日一定會過府給你添妝。對了,你這麽早進宮,可有吃過東西?我叫小廚房送些過來?”


    謝陶嘻嘻倚在她身上,點了點她的翹鼻頭,歪頭道:“怕不是我想吃,是妙妙你自個兒想吃吧?”


    沈妙言衝她吐吐舌頭,俏皮一如往昔。


    謝陶走後,君天瀾正好下朝迴來。


    他見沈妙言捧著那張請柬仔細端詳,淡淡道:“婚期訂在七日後,那日,我陪你出宮。”


    “嗯……”沈妙言點頭,仍舊寶貝似的盯著請柬。


    君天瀾抬手示意添香擺膳,自個兒走到屏風後,“過來為我更衣。”


    沈妙言把請柬收好,到屏風後,認真細致地給他解開腰帶。


    君天瀾淡淡道:“欽原的身子越發不好了,謝陶大婚的事,莫要叫他知道了,我擔憂他受不了。”


    “我在宮裏,又不曾同他見麵,如何告訴他?”沈妙言沒好氣,“你是不是覺得我會害他?”


    君天瀾見她生氣,於是捉住她的手,“我不過隨口一說罷了。”


    “哼!”沈妙言給他個冷臉,繞到他背後,踮起腳尖,為他把龍袍除下。


    午膳過後,君天瀾去禦書房批閱折子,沈妙言則在寢宮裏睡了個午覺。


    醒來時,已是暮色四合。


    她坐起身揉了揉眼睛,頭腦格外地清明。


    ——欽原的身子越發不好了,謝陶大婚的事,莫要叫他知道了,我擔憂他受不了。


    君天瀾的話,迴響在耳畔。


    她下床,坐到梳妝台前,把那張精致的請柬翻了出來。


    她盯著請柬封麵“沈姑娘親啟”五個字,眯了眯眼睛。


    繼而拿起染唇的正紅色洛神花汁,將“沈姑娘”那三個字抹去。


    待到花汁幹了,她慢條斯理地提筆蘸墨,仿著張祁雲的字跡,在原處落上了“顧公子”三個字。


    ——


    emmm,妙妙的反擊開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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