嫿兒急忙從外麵進來,“娘娘?”


    徐思嬌抬手就把一柄玉如意砸碎在地,“去!去教坊司,給本宮狠狠教訓那個女人!不過是魏北來的蠻夷賤人罷了,目中無人,竟然還敢自稱女帝!”


    嫿兒忙招唿小宮女收拾地麵,上前輕撫她的胸口,溫聲道:“娘娘莫要氣惱,左不過一個官妓,還能越得過娘娘去?”


    徐思嬌稍稍平複了怒意,在圓凳上坐了,小臉猙獰:“本宮聽聞,那夜樂坊裏,沈侍衛長為了那賤人,踹傷了一個歌姬?”


    “正是呢。”嫿兒挽袖給她斟茶,“聽說那歌姬原是楚國皇帝賞給沈侍衛長的,因著與沈妙言有三四分相像,所以被沈侍衛長帶來了鎬京,就安置在教坊司裏,名喚秋水。聽咱們的暗樁說,好似是秋水說了沈妙言的壞話,才被沈侍衛長給狠狠踹了一腳。”


    徐思嬌端起茶,碧青的玉盞,越發襯得她指尖細白,丹蔻鮮紅。


    朱唇輕沾了沾茶水,她莞爾一笑,“喚那秋水過來。”


    ……


    相府。


    冬日的清晨,天穹上還掛著幾粒浩渺星子。


    顧欽原今日雖休沐,可他向來習慣早起,因此天還未亮時就已起床辦公,天方破曉時,已然處理完了半尺高的公文。


    謝昭才梳洗罷,挽著他的手,含笑進了花廳,“母親得了幾尾新鮮鯉魚,昨兒派人送來,著實稀罕得很。我已命人與冬筍一塊兒熬了魚湯,夫君定要好好嚐個鮮。”


    兩人攜手坐了,謝昭親自給顧欽原盛了一奶白魚碗,“夫君操持國事實在辛苦,要好好補一補才好。”


    顧欽原喝了半碗,腦海中總浮現著謝陶的身影。


    謝昭見他微微出神,立即明悟他在想什麽。


    她有意維持自己良善親和的形象,於是又道:“夫君,這鯉魚湯實在難得,不如給妹妹送一碗過去?想來她定會歡喜感激夫君的。”


    顧欽原也有意如此,於是抬手允了。


    謝昭親自盛了一碗鯉魚湯,溫溫柔柔地裝進食盒裏:“芳兒,你就說是相爺送的,相爺掛念著她呢,要她好好保養身子,將來再懷孩子,也是使得的。”


    芳兒笑著應了聲“是”,拎著食盒離開了昭華院。


    顧欽原多看了一眼謝昭,握了她的手,“昭兒如此賢淑,叫為夫甚是感動。”


    “夫君喜歡妹妹,昭兒也喜歡她呢。可惜妹妹不大懂事,總不能理解夫君。”謝昭依偎在顧欽原身上,絕美的麵容透著溫婉大方,好似果真是個賢惠的妻子。


    顧欽原拍了拍她的手,想著謝陶,眼神不覺又是一陣黯淡。


    此時,初心院內。


    謝陶已在床榻上躺了幾日,喝了白清覺親手煮的藥,再加上軟軟每頓都要給她熬珍惜補品,身子已漸漸恢複。


    她昨晚睡得早,今兒天還沒亮,就醒了。


    剛睜開眼,就看見帳幔外坐了個人。


    蓄一把及胸長的大胡子,正坐在繡墩上,跟前的暖爐子上,還架了個精致陶罐,正熬煮著什麽東西。


    空氣中彌漫著鮮香。


    是一種很特殊的鮮菜香,莫名有春天的味道。


    謝陶坐起身,好奇地撩開帳幔,男人聞見動靜,偏頭望了過來。


    劍眉星目,氣質出塵,不是大叔又是誰。


    謝陶歪了歪腦袋,細聲道:“你怎麽跑到我的閨房來了?”


    “你既生了病,我身為鄰居,串個門照看照看,豈不是應當的?”張祁雲揚眉而笑,“我正煮魚湯呢,待會兒嚐嚐我的手藝。”


    謝陶嗅了嗅鼻尖,“你這魚湯,好似比別處的要鮮美許多。”


    “那是自然。”張祁雲對爐火搖了搖骨扇,“我這湯,喚做‘鹹菜豆瓣湯’。”


    謝陶被勾起了好奇心:“沒有魚嗎?”


    張祁雲用細長木筷挑起一瓣雪白肉質,莞爾笑道:“瞧瞧,這不就是魚了?所謂鹹菜,指的乃是蓴菜。這豆瓣嘛,乃是取桃花癡子兩腮的嫩魚肉,再配上金華火腿片、冬筍片和雞清湯,燉煮而成。”


    “蓴菜?”謝陶稀罕不已,“這大冬天的,哪兒來的蓴菜?”


    “自是從楚南快馬加鞭運來的。”張祁雲又對著暖爐搖了搖骨扇,笑得溫和,“陶陶,楚南已經暖和起來了,那池塘向陽的角落,蓴菜正悄悄生長著。晨起的農婦掐下最嫩的一小撮,用冰雪封凍了,再用腳程最快的汗血寶馬,山一程水一程,給送到鎬京來。”


    謝陶睜圓了眼睛,像個好奇寶寶,“那桃花癡子,又是什麽東西?”


    “亦是江南才有的魚,又喚做癡咕呆子。仍帶露水的清晨,拿個篾籮,裏麵盛些飯粒子,給扔到池塘裏,不過幾刻鍾的功夫,這呆魚就傻愣愣地鑽進去食米,好抓得很。”


    也是春天才有的魚呢,隻是張家財大勢大,要什麽沒有,命人在這大冬天裏搜羅些桃花癡子,算不得什麽難事。


    張祁雲攪了攪大湯匙,眉梢眼角透著雅致的興頭,可見心情不錯。


    謝陶卷了卷香帕,驚歎道:“大叔,你懂好多啊!我從前餓肚子時也抓過魚,可從來就沒有想過用這種辦法來抓魚。”


    張祁雲唇角抿著淺笑,用瓷白小圓碗給她盛了一碗,“嚐嚐。”


    謝陶迫不及待地舀起一勺湯,嗬涼了,小心翼翼含進嘴裏。


    湯汁鮮美細滑,蓴菜的香,桃花癡子和火腿片的鮮,春筍的嫩,雞清湯的醇,完美融在一處,小嘴裏包上一口,唇齒間仿佛正品嚐著那草長鶯飛的江南春天,實在是好喝得緊。


    謝陶又忙不迭舀了桃花癡子那白膩膩的麵頰肉,嚐了嚐,肉質毫無腥味,滑嫩鮮美,咬起來頗有韌勁兒,叫人莫名歡喜。


    她小臉紅紅,很快吃完了一碗魚湯。


    張祁雲星眸含笑,搖著骨扇問道:“好吃否?”


    “嗯!”謝陶使勁兒點頭,“大叔,我能再吃一碗嗎?”


    張祁雲伸手拿過她手裏的碗,笑吟吟又給她盛了一碗,“原就是特意做給你吃的,客氣什麽?”


    他望著謝陶滿足歡喜地喝湯模樣,唇角不覺微微翹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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