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完最後一個字,就徹底沒了唿吸。


    沈妙言扶著魏成陽的陵墓,小臉隱在樹蔭裏,半晌沒有反應。


    天空的烏雲逐漸匯聚,“轟隆”一聲巨響,閃電劃過,滂沱大雨立時傾盆而落。


    張祁雲望向沈妙言,卻見她緩緩走出樹蔭。


    天色暗沉,傾盆大雨無邊無際,世間仿佛成了黑白色,連地麵匯聚成溪流的血液,都透著一股暗沉。


    他靜靜注視那個身形纖弱的女子摘掉鬥篷,走在雨幕中,把地上散落的骨骸一一拾起。


    大雨淋濕了她的長發與衣裳,可她根本就不在意,隻是以一種幾近虔誠的態度,把先祖的骨骸一一收進鬥篷裏。


    道路泥濘,她被絆了一跤,摔得滿身是泥,手中的鬥篷掉落在地,裏麵的骨骸皆都散落出來。


    她爬起來,沉默著擦了把臉上的泥漿,又彎腰把骨骸一一收迴去。


    張祁雲默默跟著她,見那鬥篷盛得滿滿,於是脫了自己的外裳遞給她。


    沈妙言終於親手收拾完整座園陵的骨骸,在大雨中跪倒在地,仰頭望向陰沉沉的天空,軟聲道:“不肖子孫魏天訣,讓先祖受了驚擾,望求恕罪……”


    雨水落進了她的眼睛裏。


    張祁雲不知該說什麽,在她身後站了良久,才朝她伸出手,試著寬慰:“那妖道乃是前朝太子,大魏的開國皇帝斬殺了他的家族,他早就蓄意報複大魏了。發生這種事,陛下無需自責。”


    沈妙言搭著他衣袖站起來,抱著兩大包屍骨,默默轉身往皇陵外而去。


    迴到寢宮,拂衣早已準備好熱水浴。


    沈妙言木然地把自己沉進浴桶,雙眸毫無焦距地平視前方。


    拂衣過來添水時,卻見她仍舊保持著這個姿勢。


    她把熱水慢慢傾倒進浴桶中,試著問道:“皇上,可還要收拾東西迴鎬京城?”


    沈妙言閉上眼,卻是答非所問:“把皇宮裏所有燈盞的燈芯,都換成玄心火。”


    拂衣擔憂地望了她一眼,應了聲是。


    沈妙言梳洗罷,張祁雲再度過來,說是有故人求見。


    她身著明黃色寬鬆常服倚在軟榻上,抬手示意他將那位故人請進來。


    踏進寢宮的男子不過而立之年,麵容俊朗、身形挺拔,身著品藍色道袍,搖一把羽扇,周身還攜著披星戴月而來的風塵,正是司馬辰。


    沈妙言一愣,花了些時間才認出他,忙起身下榻,朝他微微施了一禮,“不知是先生遠道而來,未曾遠迎,還望先生勿要責怪。”


    當初在周國鎬京,她屢次心緒崩潰,都是司馬辰勸導的她。


    以師禮待之,是應當的。


    司馬辰還了她一禮,眉眼之間都是遠山般的淡然清遠,“此次在下過來,乃是有一言相告。”


    “先生坐,朕願聞其詳。”沈妙言抬手,自個兒也坐在了軟榻上。


    拂衣端來泡好的香茗,司馬辰卻無心品茶,隻正色道:“在下夜觀天象,西北方災星匯聚,恐有大難,因此特來為陛下提個醒。”


    “災星匯聚?”沈妙言指尖的神經微微繃緊,又想起了今日皇陵被刨和北部邊境的海難,麵色難看了幾分,輕聲道,“敢問先生,可有法子避免?”


    司馬辰搖頭,“數百年的天災人禍聚到一塊兒,豈能避之?”


    正說著話,外麵響起動靜,張晚梨推著魏思城進來,魏思城臉色鐵青:“北郡又有消息來了!”


    沈妙言鮮少見他情緒如此失控外露,咳了一聲,淡淡道:“朕這邊還有貴客。”


    魏思城卻不顧司馬辰在場,皺眉道:“北疆海水漲得越發厲害,不止沙海的低窪處被淹沒,連帶著沙海南部的北郡邊緣,也同樣遭到海水侵襲。所過之處,良田皆成了鹽田,莊稼枯萎,百姓流離失所,北郡已然快要大亂!”


    沈妙言的指甲幾乎要摳進小佛桌裏,側眸望了眼窗外的滂沱大雨,那株梨樹苗在風雨中劇烈搖晃,仿佛下一瞬就要匍匐傾倒在地。


    這樣慘烈的天氣裏,那幾朵小小的梨花苞,大約也會被風雨打落吧?


    她心思遊離,張祁雲咳嗽了聲,正色道:“臣有一言,不知當不當講。”


    沈妙言迴過神,垂眸道:“愛卿但說無妨。”


    “北部與南部相繼遭到天災,百姓自給不足,國庫中雖有餘糧,然而終究撐不了太久。海水過境,又不知它何時能退。縱便是退了,鹽田又豈能在短短時間裏,再度變成良田?”他嚴肅地輕輕叩擊著折扇,“臣認為,當另外開疆拓土,以安置數萬黎民百姓。”


    對他的話,沈妙言心中隱隱有個猜想,卻不願承認,隻委婉道:“可是中部的土地皆已開墾罷,哪裏還有多餘的土地開墾良田?若是貿然在山中砍樹造田,如今降水又多,缺少樹木覆蓋,隻怕會引起山災。”


    張祁雲歎息一聲,“陛下早已知曉臣想說什麽,又何必與臣在這有的沒的上麵一通亂扯?”


    沈妙言的心漸漸沉下去,始終垂著眼簾,不言不語。


    張祁雲終於直接道:“陛下該帶兵東渡狹海,在中原找一塊肥沃土地,以安置大魏黎民。”


    寢宮內一片安靜,隻能聽見窗外唿嘯的風雨聲。


    大風從窗欞刮進來,吹滅了殿中幾盞燈火,宮室中昏暗不清。


    沈妙言注視著佛桌上明明滅滅的小小燈火,抬手覆上那潔白的琉璃燈盞,淡淡道:“世子和晚梨以為呢?”


    中原又哪裏有空置的良田沃土,說得好聽是找一塊,說得難聽,其實就是發動戰爭強搶。


    而魏思城和張晚梨皆都沉默,顯然是默認了張祁雲的話。


    張祁雲見沈妙言眼底都是不情願,又道:“陛下可知,如今那草原之主拓跋烈聽信妖妃謝昭之言,昏庸無道、濫殺無辜?古羌族首領阿獅蘭被他逼著龜縮於草原一角,眼睜睜看他把好好的草原變成了煉獄,隻恨戰力不夠,不足以相抗衡。”


    沈妙言聽著他的話,不由瞳眸微動。


    張祁雲笑了笑,又道:“若陛下能出兵渡狹海,阿獅蘭定然願意和陛下聯手解決拓跋烈,如此一來,草原便盡歸陛下囊中!正好魏國子民大部分都是在荒漠草原長大的,若是移居中原的草原,想來定然合適得很。陛下以為如何?”


    ——


    關於更新,編輯安排pk時,會要求加更,小說銷量過關,晉級了繼續加更,失敗就算了,菜也希望晉級。


    有時看心情,不過菜在寫文前,會把心情調整到最平靜安和的狀態,盡量不受評論和瑣事影響。


    不說了,準備周五的加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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