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婉兒渾身一震。


    她囁嚅著想解釋什麽,直到眼圈發紅落淚,卻仍舊解釋不出來。


    趙嫵緩緩穿好衣裳,抬頭望向天空,上午還冬陽燦爛的天,到這個時候竟又陰雲密布。


    沒過一會兒,湖上泛起漣漪,竟是落了雪。


    趙嫵垂眸,在趙婉兒的哭聲中斂去所有多餘的情緒,再抬頭時,她又是那個冷冰冰的雲香樓第一美人。


    她緩步走向趙婉兒,發髻間的步搖隨風輕揚。


    長生殿外的扶欄並不高,她直接把趙婉兒推下了水。


    趙婉兒驚駭地在水麵沉浮掙紮:“堂姐你瘋了嗎?!唔……堂姐!你救我上去呀堂姐!”


    趙嫵隻靜靜望著她,麵容冷漠。


    趙婉兒漸漸大哭出聲:“堂姐!堂姐……”


    冰冷的湖水灌進她的嘴裏,她掙紮的動作漸漸小了,連聲音都逐漸模糊。


    湖水安靜地淹沒了趙婉兒的頭頂。


    不知是錯覺還是其他,趙嫵聽見了一聲細弱的道歉。


    “……姐姐,對不起。”


    她紅了眼眶,終至淚水決堤。


    湖麵上安安靜靜,隻剩下雪花泛起的圈圈漣漪。


    二樓扶欄,沈妙言雙手托腮,望著湖麵,眸光迷離,“我以為,你舍不得痛下殺手。”


    趙嫵背對著她,聲音沉靜:“過去的趙嫵優柔寡斷,天性良善,最恨心狠手辣之人。可我已非過去的趙嫵,我終於長成了自己痛恨的那類人。”


    沈妙言輕笑一聲,仰頭望向落雪的純淨天空,聲音悠遠恍若歎息,“誰不是呢?”


    兩人沉默了會兒,夜九匆匆走到沈妙言背後,皺著眉頭拱手行禮:“娘娘,安子璿死了。”


    沈妙言轉身挑眉:“死了?”


    夜九神情複雜地點點頭,望了眼樓下的趙嫵,欲說還休。


    沈妙言淡淡道:“自己人,不必介意。”


    夜九這才道:“卑職等剛把安子璿帶進偏殿,還未開始審問,她就渾身抽搐,不過半炷香的時間,就死掉了。她看起來好像是噎死的,但她剛剛並沒有吃什麽東西,也未曾飲水。”


    這是懷疑安子璿是非正常死亡了。


    沈妙言深深唿吸,“查。”


    “是!”


    夜九走後,沈妙言臉上流露出一抹懊惱。


    安子璿與趙婉兒是什麽段數的人,她心裏還是有譜的,她們絕不會膽大包天到跑到她的長生殿來下藥。


    唯一的可能,是有人在後麵攛掇。


    而後宮中有這個能力,又對她懷有敵意的人,隻有薛寶璋一個。


    想來,也是薛寶璋提前給那兩人下了藥,以防她們事敗後把她供出去。


    好縝密的心思……


    她惱怒著,全然忘了自己曾經打算借著薛寶璋之手離開周宮的計劃。


    她自己都未曾覺察到,她如今的目標,似乎又改為把後宮裏的所有女人都給趕出去。


    長生殿的宴會結束後,沈妙言一一送走賓客,累得攤在鳳榻上,動都不想動彈。


    過了會兒,拂衣進來把眾賓客送的禮物清單拿給她看。


    沈妙言興致缺缺地翻開來,看了幾行字,忽然盯著其中一處:“徐思棋送的這是什麽東西?冰裂紋蓮花茶具?”


    “是。說是這套瓷器極為養胎,經常用它,對身體好。”拂衣解釋。


    沈妙言的指尖劃過徐思棋的名字,冷冷道:“拿出宮給我姐夫檢查。”


    拂衣應聲,親自去辦了。


    入夜之後,拂衣迴來,麵色十分難看:“這套茶具,同樣是病人用過的。徐常在她實在是……”


    她是文雅人,說不出什麽重話,旁邊的添香氣得替她大罵出口:“真是賤人一個!瞧著人模人樣飽讀詩書,沒事兒還彈個什麽琴,沒想到竟然心黑到這個地步!我呸!”


    沈妙言把玩著一柄暖玉如意,琥珀色瞳眸中都是冷笑,“我有個主意,你們附耳過來。”


    翌日,後宮中傳出消息,說是皇後娘娘病倒了。


    君天瀾聽福公公談起時,正在禦書房處理國事,聞言,立刻扔下朱砂筆趕到長生殿。


    君舒影已經在寢殿裏,正捧著本野史,當做故事書般講給沈妙言聽。


    君天瀾臉色沉了沉,抬步走進去,見沈妙言麵色紅潤,雙眼看起來也很精神,不由在榻邊坐了,給她掖了掖被角,“他們說你病了……可是肚子裏的寶寶又鬧騰了?”


    “沒有。”沈妙言揉了揉自己的臉,“我在釣魚。”


    君天瀾蹙眉:“什麽?”


    “釣魚。”沈妙言嫌棄地望了他一眼,“當了皇帝,怎的變笨了?”


    君天瀾尚未反應過來,旁邊君舒影輕笑出聲:“小妙妙的意思是,她在挖坑設局,等著人家跳呢。”


    君天瀾臉色又沉了沉,這種別人能理解他家小丫頭,他卻不能理解的滋味,非常糟糕。


    他正想著開口挽救一下,添香氣喘籲籲從外麵奔進去:“娘娘,徐常在來探望你了!”


    沈妙言急忙道:“上妝,快給我上妝!”


    拂衣立即過來往她臉上抹東西。


    抹得是一層雪白的霜,抹完之後,又給她的眼圈畫上淡淡的青黑色。


    她化妝的手法很高明,這麽看上去,沈妙言十分憔悴虛弱,一點兒破綻都沒有。


    徐思棋帶著宮女進來,見君天瀾和君舒影也在,於是對他們各自行了一禮,這才轉向沈妙言,福身行禮:“給皇後娘娘請安。”


    她的餘光清晰地看見沈妙言病弱的模樣,那唇色蒼白的可怕,仿佛不日就將離世。


    沈妙言盯著她,清晰地捕捉到她眼底一閃而逝的笑意。


    唇角牽出點點微笑又很快抿去,她聲音虛弱:“免了。徐姐姐是來探望我的嗎?勞你記掛,我甚是感動。”


    徐思棋笑了笑,“娘娘待臣妾極好,臣妾聽聞娘娘得了病,臣妾馬不停蹄就趕過來了。娘娘如今,可好點兒了?”


    沈妙言咳嗽幾聲,喘著粗氣,眼中端得是淚光點點,“怕是好不了了……”


    旁邊兩個男人默默抽了抽嘴角,這丫頭剛剛還活蹦亂跳的,這臉變得是真快!


    君舒影給她掖了掖被角,配合著她演戲,聲音透出沙啞的淚腔:“正月間說什麽渾話!無論什麽疑難雜症,總能治好的。”


    君天瀾眼神複雜地瞥了他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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