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棠之後背泛起一層冷汗,連忙拱手去辦。


    他走後,書房恢複了寂靜。


    君天瀾默坐片刻,揭開桌角的黃銅香爐,夾了大象藏香的香片丟進去,書房中又是香霧嫋嫋。


    他深深嗅了一口這略帶甜香的氣息,薄唇掀起一抹冷淡的微笑,起身緩步踏了出去。


    天牢本就潮濕陰冷,加上是秋夜,便是蓋著厚厚的被子,沈妙言也仍舊覺得冷,睡夢中在床角團成一團,用錦被把自己從頭到腳包裹得嚴嚴實實。


    身著墨色繡金鬆石錦袍的男人掀開被褥躺進去,熟稔地將她撈到懷中。


    小姑娘不安地扭了下,下意識地鑽進他懷裏,朝那結實健碩的胸口拱。


    前幾天大長公主被刺殺,她傷心不已,又費盡心思,與君舒影討論兇手可能是誰,殫精竭慮過多,因此夜裏睡得格外沉。


    桌上點著枝形燈盞,君天瀾摸了摸她的臉蛋,正要偏頭去吹燈,對麵響起輕飄飄的聲音:“別吹。”


    君天瀾的臉色,瞬間黑了下來。


    他的屬下們,可沒跟他稟報,君舒影這貨也住進了天牢!


    “為何?”他開口,透著咬牙切齒的冷。


    對麵的男人隔著過道與帷簾,輕笑出聲,“自然是拜某人所賜。你將她鎖在地牢中幾天幾夜,她不曾見過半點兒光,自打出來,就怕極了黑暗與四麵封閉的小室。”


    君天瀾心尖一顫,低頭望向懷中的小姑娘,她睡得很香,臉蛋緋紅,小嘴兒微張,像一朵含苞待放的牡丹,勾著人去嚐那小嘴兒究竟是何滋味。


    然而此時的男人毫無興致去吻她,隻靜靜凝視她的眉眼,暗紅色瞳眸裏滿是不可置信與心疼。


    他不知道,他不知道他一時的瘋狂,竟然給她的心理造成了這麽大的傷害……


    “你以為蓬萊閣為何遍鑲夜明珠?你以為她房間的窗戶,為何隻有一個大敞的窗框?”君舒影的聲音透著嘲諷,“皇兄啊皇兄,這兩樣毛病大約會伴隨她一輩子,她也會因此,記恨你一輩子。”


    君天瀾的拳頭緊緊攥起。


    他沒有搭理君舒影,隻低頭親了親懷中小姑娘的額頭,將她攬得更緊些。


    翌日。


    沈妙言神清氣爽地起床伸了個懶腰,隱隱嗅見帳中似乎有殘留的甘露味兒熏香,不禁變了臉色,赤腳跳下床,拉開帷簾,兇巴巴喊話道:“君舒影,昨晚有沒有人進過我的牢房?”


    對麵牢房,白衣勝雪的貴公子正慢條斯理地畫畫,“沒有。”


    小姑娘歪了歪頭,走迴到床前,又仔細嗅了嗅帳中的氣息,一時竟不大分得清,鼻尖這淡淡的香,究竟是幻覺還是真實的了。


    兩天後。


    太子府東流院,韓棠之匆匆奔進書房,眼中還殘留著震驚,“殿下的猜測果然真實!夜涼等人帶著隊伍潛入皇陵,我們在賢王的墓室裏,發現了一條密道,那密道與鎬京城下迷宮般的密道相連,若臣沒有猜錯,隻要避開機關,順著那條密道,一定能到達慕情館地下的那座地宮!”


    “財寶呢?”君天瀾臨窗摹字,聲音淡淡。


    韓棠之嘴角彎起,意味深長道:“賢王陵寢中,不僅財寶數額驚人,而且還備有兩千副甲胄兵器。”


    “賢王……”君天瀾咀嚼著這個陌生的封號,眼中掠過深深的算計,“財寶和甲胄,這可都是起兵逼宮的好東西……別驚動他人,想辦法把這些東西運走。”


    韓棠之頷首,“約莫要消耗十幾天時間,才足夠咱們運完。”


    “無妨。”君天瀾垂眸,取出太子印章,蘸過朱紅印泥,在紙上落款處輕按了下。


    韓棠之離開後,他將寫好的奏章合起來,指尖輕輕點在上麵,不知在想什麽,唇角流露出一抹淡淡的笑。


    十天之後的清晨,朝堂震動。


    隻因太子上奏皇上,懷疑當初五王之亂仍有餘孽活在人世,而那餘孽不是別人,正是當初賢名在外的賢王爺。


    君烈緊緊攥著碧璽手串,當初他並非嫡長子,能夠登基為帝,不過是仗著顧家與蕭家勢大,再加上大長公主在宮裏與他們裏應外合,才順利鏟除其他兄弟,坐上這個位置。


    可在那些奪嫡的歲月中,他也被其他人謀害,甚至曾經身中劇毒,這才導致他如今身體羸弱,常常吐血。


    聽著君天瀾將事情抽絲剝繭地說了一遍,他身子前傾,眯起雙眼,“此事,你有幾成把握,肯定絕對是賢王所為?”


    君天瀾在殿下拱手,麵無表情,“迴父皇話,兒臣有九成把握。”


    君烈倒吸一口氣,甩了甩手中的碧璽手串,蹙眉道:“此事全權交由你去辦,務必早日擒拿叛賊歸案。”


    君天瀾撩起前裾跪下,正色道:“兒臣領旨!除此之外,兒臣還有一事相求。”


    “說。”


    “皇姑奶奶既然在遺書中,提出認沈妙言為義孫女,那麽妙言便該上皇族家牒。求父皇,賜她身份。”


    君天瀾伏地,額頭貼著冰冷的漢白玉地磚。


    封個女子,又不會影響朝廷局勢,君烈自然不會多加為難,再加上大長公主早年的確對他有恩,因此他思慮片刻,認真道:“皇姑姑滿門忠烈,如今隻剩沈妙言一人,朕心甚痛,便破例封她為正一品郡主,賜號樂陽。”


    正一品郡主乃是親王的女兒才能享受的待遇,沈妙言一個沒有血緣的小姑娘,能被封為正一品,著實難得。


    君天瀾替沈妙言謝過恩,又道:“大長公主府坐落在城郊,據兒臣所知,乃是因為當初皇姑奶奶喜好清淨,才特地擇址郊外。樂陽年紀尚幼,又未曾說親,獨自住在城郊,恐怕多有不便。依兒臣看,不如在城內擇址,重建郡主府。”


    君烈全然不在乎這些東西,揮揮手示意他自己看著辦,拂袖退朝了。


    傳旨的太監去了天牢,沈妙言跪接完聖旨,整個人還很懵,這好端端的,她怎麽就搖身一變成了郡主?


    君舒影後腳跟出牢房,沒好氣地瞥了眼那張明黃色的聖旨,嗤笑一聲,拉過她的手腕,“走,先迴蓬萊閣沐浴更衣去去晦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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