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軍先看這呂公明舉薦信上夾帶的詩句。”


    王允讓奴仆拿來紙筆,將呂煜的【石灰吟】寫在絲帛上,再遞到朱儁手上。


    “千錘萬鑿出深山,烈火焚燒若等閑。


    粉骨碎身渾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間。”


    朱儁細細品讀,眼睛是越來越亮。


    “好一個粉骨碎身渾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間,這個呂公明乃敢死之士!”


    不過看到此處,朱儁臉上反而有疑惑之色。


    “他既是敢死之死,為何入雒?莫非是來刺殺董卓的?隻是他這般人,如何有接近董卓的機會?”


    朱儁還以為這個呂公明是王允找來刺殺董卓的呢。


    “他雒陽是為了求官,而不是為了刺殺董卓。”


    “啊?”


    朱儁愣了一下。


    “方才司徒不是說他是孝廉之身,便是要舉官,你如今為司徒,又掌尚書台,這求官之事不是水到渠成?”


    “呂公明尚未有名聲,若舉官,太學生多有非議,況且,他既有拳拳之心,小縣之長如何能夠?”


    朱儁想到自己在郡中混了好幾年,才舉孝廉得了蘭陵令這種小縣之長,一時間也不好說話了。


    “我倒是要見見這呂公明,看他有多少成色。”


    詩寫的是好,但有多少斤兩,還得見過了再說。


    朱儁可是見過世麵的人,是騾子是馬,他看一眼便知曉成色了。


    “有將軍掌眼,那自然是極好的。”


    朱儁有名望,雖然出身寒門,但他也是有關係網的,如果能得他稱讚,再將呂煜的名聲傳頌出去,這名望也就有了。


    世家高門士子的名聲,大多也是誇來的,而不是做來的。


    司徒府外,呂煜馬上見到了那黑衣老管事。


    “郎君,我家老爺有請。”


    呂煜輕輕點頭,跟著老管事的步伐,便入了司徒府大門。


    司徒府廣闊,先是入府,便可以見到來來往往,身穿官袍的司徒府屬官,有老有少,大多各司其職,見到呂煜也隻是看了一眼而已。


    王允每日接見許多人,像呂煜這副裝飾的,恐怕是哪家的郎君,想要在王允這處求官的人,


    外府乃是辦公之所,入了內府,景象便有了巨大的變化。


    入門,隻見佳木蘢蔥,奇花燜灼,一帶清流,從花木深處曲折瀉於石隙之下。再進數步,兩邊飛樓插空雕甍繡檻皆隱於山坳樹杪之間。


    清溪瀉雪,石磴穿雲,白石為欄,環抱池沿。


    加之小雪飄飄,更是平添了一絲雅致。


    唿~


    呂煜吐出一口熱氣,隨著老管事已經是到了客堂之外了。


    “郎君,我家老爺便在裏麵。”


    呂煜輕輕點頭,對著老管事行了一禮。


    “有勞了。”


    老管事帶著王寧離去,呂煜整理衣冠,這才邁入客堂。


    越過屏風,內堂的暖氣便是冒了出來,加之堂中熏香醒神,倒是讓呂煜精神都好了不少。


    “晚輩呂煜,拜見王公,拜見...額,長者。”


    呂煜還以為這堂中隻有一個王允的,但不想多了一個人。


    他衣裳雖然簡樸,但能夠與王允對而飲之,定然不是等閑之輩。


    而且年紀也不小了,呂煜不知曉他的身份,但也先行禮了。


    “無須多禮,對了,這位是錢塘侯,名聲比之我這個老朽可要大得多了。”


    錢塘侯?


    在入洛之前,呂煜也是狠狠的做了一番功課,這個錢塘侯他自然知曉是何人了。


    朱儁!


    居然是這個大佬!


    這可是跟皇埔嵩同名的大佬啊!


    而且他在天下的名聲,可以用“威聲滿天下”來形容。


    最關鍵的是,這位也是寒門出身。


    同為寒門出身,應該是會照拂一二的。


    呂煜的想法看似很多,但實際上很快的在腦中過了一遍,這其中花費的時間,不過一個唿吸而已。


    “原是車騎將軍,晚輩拜見將軍,將軍平定三郡,蕩平黃巾,晚輩無不心馳神往,感佩至極,如今真人在前,還請將軍受我一拜。”


    “些許功勳罷了,不足稱道。”


    話雖如此,但朱儁老樹皮一般的老臉上現在都笑成一朵菊花了。


    沒有人不喜歡被奉承,尤其是上了年紀的人,便更喜歡被人吹噓了。


    “起身罷。”


    朱儁上前將呂煜扶起來。


    “你詩賦中滿是敢死之氣,身子卻是單薄了些。”


    朱儁拍了拍呂煜的肩膀,眼神像是在審視自家後輩。


    別看現在朱儁清瘦,但他年輕的時候,也是壯碩如牛的。


    隻是戎馬一生,到老之後渾身傷病,自然而然便瘦削下去了。


    “身雖單薄,但亦可手提三尺青鋒。”


    “好!”


    朱儁重重點頭,眼中的賞識是不加掩飾的。


    “真是少年俊才,當年我都沒你這般意氣風發。”


    朱儁從呂煜身上看到了自己當年的影子。


    當然,他與呂煜也不完全相像,當年他若是能夠見到三公,恐怕都要激動得無以複加,但麵前這個呂煜卻是麵色如常,泰然自若,光是這份心境便十分難得了。


    “坐罷,先喝口熱酒暖暖身子。”


    “是。”


    呂煜跪坐下去,腰板直挺挺的。


    喝完一樽熱酒,呂煜擦拭了臉上的酒漬,說道:“晚輩籍籍無名,卻受二位長者如此款待,實在惶恐。”


    “何至於此,光以小友詩才,日後便不會籍籍無名,況且除賊,還需名聲?。”


    王允輕輕搖頭,話鋒一轉,問道:“孟德與你相見之時,可有言將來之事?”


    當日曹操從他這裏借過七星寶刀,行刺不成當即逃離,自然沒有機會見他的。


    而之前的舉薦信,也沒有說明緣由。


    “這...”


    呂煜看了朱儁一眼。


    “你這小子,上一刻還在說心馳神往,感佩不已,如今倒是連話都不願在我麵前說了?”


    朱儁吹胡子瞪眼,一副我很生氣的模樣。


    “此間機密事,若是外露,豈不是壞了大事?”


    “老將軍乃是自己人,但說無妨。”王允輕輕一笑,見到朱儁生氣,他也樂得看見。


    “如此,倒是晚輩的不是了。”


    “無妨,機密之事,自然得小心。”


    朱儁雖然憤怒,但反而因此更加看重呂煜了。


    “孟德與我說他欲嬌詔聚兵討董,恐怕等來年開春,便會有所行動了。”


    嬌詔聚兵討董?


    王允與朱儁對視一眼,兩人眼中神色複雜。


    震驚、憤怒、到最後的理解。


    “治世之能臣,亂世之梟雄,這是曹孟德那家夥做得出來的事情。”王允輕歎一口氣,說道。


    朱儁深以為然的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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