茫茫青天之中,有裂縫生出。


    但並不是什麽人都能看到。


    在裂縫即將合上的那一刻。


    一把劍插在了裂縫上。


    然後,一隻手從那裂縫裏扒拉出來。


    將那道裂縫扒拉的稍微大一些。


    坐在小院中的葉千秋看著那天穹之中的異樣。


    身形頓時消失在了小院當中。


    當葉千秋再出現時,已經是在天穹之下。


    在那道崩壞的神國大門之前。


    葉千秋將那隻手的主人給拽了下來。


    葉千秋拽出了一個七八歲大的稚童。


    那稚童的眼中充滿了智慧的光芒。


    他渾身赤……裸,看起來有些虛弱。


    葉千秋看著那稚童,淡淡一笑,道:“這麽光著身子,是不是不太好。”


    稚童的臉上閃過一抹尷尬之色,道:“你先把我收進佛祖的棋盤裏。”


    葉千秋道:“我也是這個意思。”


    “昊天已經到了人間。”


    稚童道:“她果然是比我醒來的早,還好,我沒差下多少。”


    葉千秋瞅著稚童的光屁股蛋子,道:“你這樣子,還能恢複嗎?”


    稚童有些惱火的朝著葉千秋說道:“你這樣很不禮貌,知道嗎!”


    葉千秋哈哈一笑,道:“行行行,我先把你放到棋盤裏,迴去便給你找身衣服。”


    隨即,葉千秋大手一揮。


    稚童消失在了他的麵前。


    葉千秋將插在神國大門門縫裏太玄劍給拔了出來。


    然後消失在了雲海深處。


    過了一段日子。


    小院裏多了一個叫陸丘的八歲稚童。


    這個叫陸丘的八歲稚童脾氣很大,還特別喜歡吃火鍋。


    小黑有些疑惑,師父是從哪兒帶迴來的這個叫陸丘的男娃。


    師父解釋說,這陸丘是個孤兒。


    暫時留在小院。


    小黑雖然覺得這陸丘不太像是一個正常的八歲稚童。


    但也不好多說什麽。


    於是,小院裏的常駐人員,便成了四個人。


    葉千秋、小黑、柳白、陸丘。


    陸丘來到小院後。


    並沒有引起其他人的注意。


    無論是寧缺,還是葉紅魚。


    他們偶爾過來一次,都隻當是葉千秋新收了一名弟子。


    倒也沒有多問。


    葉千秋自然不會和他們多解釋。


    這陸丘就是夫子。


    返老還童的夫子。


    和昊天一戰過後。


    昊天來到了人間。


    夫子返老還童。


    昊天終究是昊天。


    但夫子也是夫子。


    昊天沒有將夫子滅掉。


    夫子也沒能將昊天給幹掉。


    於是,就成了現在這樣的局麵。


    葉千秋暫時不打算將夫子迴來的事情告訴任何人。


    因為,夫子的情況有些不妙。


    和昊天的一戰,在他的體內還是留下了不可磨滅的傷痕。


    所以,想要恢複,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這可能需要漫長的歲月。


    當然,也有可能出現奇跡。


    畢竟,夫子的存活本身就是一個奇跡。


    在昊天的世界當中,有人在逆天之後,還能存活下來,這本身已經說明了一切。


    陸丘喜歡吃火鍋。


    但葉千秋不會天天給他吃火鍋。


    這天早上。


    葉千秋帶著他和小黑去李三兒的麵館去吃酸辣麵片兒。


    看著碗裏的酸辣麵片兒,陸丘說道:“這辣子好像不太夠啊。”


    葉千秋道:“辣子吃多了上火,你現在要注意養生。”


    小黑一頭霧水的聽著師父和陸丘的對話。


    養生不應該是老年人的才應該做的事情嗎?


    陸丘才八歲,為啥要養生?


    這時,隻聽得陸丘說道:“那再來點香菜末總行吧?”


    ……


    就在葉千秋和小黑、陸丘吃著酸辣麵片的時候。


    白胖且高大的青衣少女,在人間的山林湖河間行走著,沒有人知道她是誰,沒有人知道她來自何方,要去向何處。


    她穿著一身青色花衣裳,因為有些小,所以衣裳總是被繃的很緊,柔軟而不失彈嫩的曲線非常清楚。


    她去了一些地方,有小鎮,有大城,還有鄉間的村莊,有些男人偶爾會向她的身體投來異樣的目光,她毫不在意。


    有些婦人看著她便厭惡地扭過頭去,她依然毫不在意,沒有人會在意螻蟻們的評價。


    路經宋國某個縣城時,她忽然覺得有些餓,想要吃碗麵。


    對於她的身體來說,饑餓這種感覺並不陌生,但對她來說,這種感覺依然不熟悉,而且充滿了一種低賤的生物性,這讓她覺得很厭憎。


    更重要的是,按照不可能出錯的天算,她現在的身軀就算胖一些,需要補充更多的物質。


    但是之前,她已經補充過了足夠的物質,她至少應該在半年之內不需要補充物質。


    那為什麽會餓呢?


    她沉默地思考著這個問題,卻沒有留意到,自已已經來到了一家麵攤的前麵。


    那是一家賣酸辣麵片兒的麵攤。


    此時已是深冬,縣城的街道上覆著薄薄的雪,然後被行人踐踏成黑泥,她從斷峰裏出來後,一直沒有穿鞋,雪白如蓮的雙足,在黑水裏格外醒目。


    麵攤後擱著兩個爐子,鍋裏的水已經開了,正散著麵食煮熟後令人愉悅的味道,麵攤上的酸辣味道則是更加濃鬱。


    青衣少女在麵攤前站了會兒,決定吃碗麵。


    在她的身體深處,仿佛有一種習慣性的東西在複蘇。


    沒有人理會她,攤主也沒有接待她,就像沒有人注意到她那雙雪白的玉足踩在黑色的雪泥裏,卻沒有流露出絲毫怕冷的意思。


    麵攤這時候很熱鬧,很嘈雜,不是生意太好,而是有人在這裏鬧事。


    攤主有個十二歲的小姑娘負責下麵,有青皮地痞要她下麵,調戲說小姑娘下麵最好吃了。


    於是便有了一番吵鬧爭執,那攤主父親雖然氣的渾身抖,卻沒有勇氣拿起菜刀講道理,幾個地痞的聲音越來越大。


    “我要吃麵。”


    青衣少女看著攤主說道,語調有些別扭,因為她覺得要吃麵這件事情,本身就很別扭,而攤主這時候比她還別扭,自然沒有理她。


    青衣少女有些不悅,神情威嚴說道:“我要吃麵。”


    依然沒有人理她,那幾個地痞嚷嚷著開始掀攤子,場間一片混亂,鍋碗瓢盆被扔的到處都是,滿滿一盆香菜末就倒在了地麵上。


    青衣少女低頭,看著香菜末混進黑雪泥裏,覺得有些可惜,然後她又開始厭憎自已的反應,因為可惜這種情緒同樣很低賤。


    打砸的聲音越來越響,攤主頭破血流,癱坐在地上,小女孩蹲在父親身旁不停地哭泣著,而那幾名流氓似乎還沒有罷手的意思。


    青衣少女原諒麵攤老板的不敬,覺得街對麵的燒餅似乎也很香。


    然而就在她準備離開的時候,聽到了攤主痛苦的祈禱聲。


    “老天爺,如果你有眼睛,你怎麽不把這些雜碎給收了呢!”


    青衣少女停下腳步,微微低頭。


    攤主的咒罵聲和祈禱依然在繼續,她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她轉身望向那幾名地痞。


    那幾名地痞流氓正在砸東西,其中有個人拿著把菜刀,正在那裏揮舞著亂砍,嘴裏不停地罵著髒話,神情非常興奮。


    “我艸你先人板板的,今天就算昊天也救不了你!”


    因為過於興奮,那名地痞沒有注意腳下,踩到一塊冰上,滋溜一聲滑倒,手裏的菜刀在一名同伴的大腿根上滑過,然後砍在支著麵攤篷子的粗毛竹上。


    可能倒下的太猛,或者是刀太快,那名同伴的大腿根處出現了一個大口子,鮮血狂噴,粗毛竹從中斷開,刺進另外一名地痞的胸口。


    場間一片混亂,待人們清醒過來時,發現那三名地痞都死了。


    血腥的畫麵,令人震撼,無論是看熱鬧的民眾,還是麵攤父女二人,都臉色蒼白至極,無法醒過神來。


    “給我煮麵。”


    青衣少女看著攤主說道,然後微微皺眉,現不止香菜末沒有了,便連辣椒油和香醋也已經打翻,頓時沒了吃麵的興趣,直接離開了麵攤。


    ……


    李三兒的麵館裏。


    夫子吃了三碗麵。


    葉千秋隻吃了一碗。


    李三兒過來送辣椒油的時候一臉好奇的看著夫子,和葉千秋說道:“葉夫子,這是誰家的小子,這麽能吃?”


    “真是半大小子,吃死老子。”


    “就這小子的吃法,也就葉夫子能養得起了。”


    夫子打了個飽嗝兒,摸著肚皮,一臉慵懶的樣子。


    葉千秋在一旁笑道:“這是我撿來的娃娃,無父無母的,我就讓他跟著我了,反正無非是多一雙筷子的事情。”


    李三兒朝著葉千秋豎起一根大拇指,道:“還是葉夫子您心善。”


    李三兒走過去,本想要摸一摸夫子的腦袋,告誡他幾句一定要知恩圖報的話。


    但是,夫子一抬頭看向李三兒,眼睛瞪的老大。


    李三兒有些愣住了。


    他伸出去的手又縮了迴來。


    為了掩飾尷尬,他把手在身上的圍裙上抹了抹,然後尬笑的說道:“葉夫子,這小子看起來可比我家虎頭虎多了。”


    “這往後可有的你受了。”


    葉千秋笑道:“無妨。”


    李三兒說了兩句,也不再多言,直接去給客人煮麵了。


    吃完了麵。


    葉千秋三人走出了麵館。


    葉千秋把小黑打發迴去鋤地。


    自己和夫子在長安城的街上溜達起來。


    一邊走,一邊聽夫子說道:“剛剛那小子,膽兒真是挺肥,還想摸我的腦袋!”


    夫子現在就是八歲稚童的模樣。


    他這一副老氣橫秋的口氣,令人聽起來有些忍俊不禁。


    葉千秋一邊負手而行,一邊笑道:“你這一瞪,估計人家要說你是怪胎了。”


    夫子哼哼一聲,道:“誰敢說我是怪胎?”


    這時,葉千秋卻是突然抬頭看向遠方。


    “桃山的桃花開了,是她迴到神殿了。”


    夫子道:“她現在應該感覺不到我的存在了。”


    葉千秋道:“現在感覺不到,不意味著將來感覺不到。”


    夫子道:“那你說,怎麽辦?”


    葉千秋道:“我怎麽知道怎麽辦?”


    夫子道:“你是她的老師,你應該拿起戒尺,去打她的手心。”


    葉千秋道:“這好像是個辦法。”


    ……


    西陵大治三千四百五十年,初春微寒某日。


    天諭大神官迴歸昊天神國,光明神殿的萬年長燈熄滅,因為有人走進了神殿,她就是光明,不需要象征。


    西陵神殿四周山野間的野花驟然怒放,引來無數詫異的目光,要知道西陵雖然溫暖,但此時離花期還有很長一段時間。


    更令人震撼的事情也發生了,數十年前夫子登桃山斬遍桃花,從那之後,桃山的桃花便再也沒有開過一次。


    今日卻有無數株桃花盛放,滿山滿野。


    ……


    春天轉眼間過去。


    初夏到來。


    初夏的長安還談不上酷熱。


    但是寧缺的心情很灼熱。


    他興衝衝的叩開了小院的大門。


    有些興奮的和葉千秋說道:“葉夫子,桑桑迴到西陵神殿了。”


    屋簷下。


    葉千秋正在和夫子下棋。


    寧缺自然不知道陸丘就是夫子。


    所以,很隨意的坐在一旁,和葉千秋說著話。


    葉千秋一邊落子,一邊和寧缺說道:“你想幹啥?”


    寧缺道:“我想去神殿接她。”


    葉千秋道:“你知道她已經不是她。”


    寧缺一臉堅定的說道:“我隻知道,她是我的媳婦兒。”


    夫子在一旁插話道:“你媳婦兒好看嗎?”


    寧缺道:“她以前長的不是那麽好看,但是,現在肯定是世上最好看的人。”


    葉千秋道:“我覺得你會被她打出西陵。”


    寧缺道:“所以,我想讓您跟我一起去。”


    葉千秋很幹脆的迴道:“不去。”


    寧缺道:“可是您是她的老師啊。”


    葉千秋道:“雛鳥想要變成雄鷹就得學會自己飛翔。”


    “她已經長大了。”


    寧缺無奈,隻得一個人離開了小院。


    夫子看寧缺走了,朝著葉千秋說道:“你應該去。”


    葉千秋笑了笑,道:“好啊,那你和我一起去。”


    夫子一聽,道:“去就去,誰怕誰。”


    葉千秋想了想,朝著小黑說道:“小黑,去追上寧缺,告訴他,我改主意了。”


    小黑一聽,撒丫子跑出了小院。


    這時,葉千秋扭頭,看著大開的院門,看著外麵筆直的街巷,淡淡說道:“道阻且長啊。”


    ……


    大唐正始元年的初夏,大唐和各國之間的戰爭已經完全結束。


    西陵神殿也已經恢複了平靜。


    初夏的某一天。


    葉千秋、小黑、寧缺、八歲稚童陸丘、外加一個柳白乘著黑色馬車離開了長安。


    他們此行的目的地,是桃山,是西陵神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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