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清殿前的白玉廣場之上,有很多人都是第一次來到青羊宮。


    當葉千秋出現的第一時間,少數一部分有幸得見過葉千秋的人自然而然的就不再開口。


    等四周左右之人反應過來,經過一些有心人的提醒。


    眾人這才反應過來。


    原來是葉千秋出現了。


    早就聽聞道家大真人青春永駐,和一般的習武之人大有不同。


    如今一看葉千秋的容顏,眾人方才知道此話不假。


    無敵於當世的天下第一人,風采姿容,當真是絕世無雙。


    就在白玉廣場之上變得漸漸安靜下來時,葉千秋開口了。


    “承蒙諸位江湖同道抬愛到青羊宮來。”


    “這一屆佛道大會乃是佛道兩教數年之盛事,不可草率。”


    “故而,正式爭辯之日,要放在三日之後。”


    “諸位江湖同道若不嫌棄我神霄派簡陋,可在山上落腳三日。”


    “等三日之後爭辯大會完畢之後,諸位再下山不遲。”


    葉千秋此話一出,頓時引得場間眾人一陣愕然。


    誰也沒想到葉千秋會把爭辯之日給延期。


    不過,來都來了,自然不能輕易離去。


    不把熱鬧給看完了,又豈能離開。


    這當是在場之人中絕大多數人的想法。


    此時,又聽得葉千秋說道:“由於未來兩三日,還會有客人不斷上山。”


    “各方人物形形色色,免不了發生些口角爭端。”


    “但貧道希望諸位都能克製一二。”


    “有什麽恩怨等佛道大會完畢之後,離開了青城山地界再去解決。”


    “貧道醜話說在前麵,若是有哪位在這幾日做了出格之事,那貧道隻能是派弟子請閣下下山。”


    “今日時候也不早了,若有還未用午飯的,可到膳食房去用飯。”


    說罷,葉千秋朝著場中眾人微微頷首,一笑之後,便轉身離去。


    葉千秋一走,白玉廣場之中又熱鬧起來。


    人多嘴雜說什麽的都有。


    不過倒是沒有人提下山這一茬兒。


    ……


    傍晚,夕陽西下,神霄閣,別有一番韻味。


    李淳罡坐在小院裏,一邊和兩頭小虎夔逗著悶子,一邊和葉千秋說道:“聽吳靈素說,離陽的新皇帝已經下了聖旨,要冊封你為通靈顯聖大真人,有意讓神霄派總領天下道教事務。”


    “估摸著這會兒送旨的人已經快到青城山地界了。”


    葉千秋端坐在一旁,撥弄著兩腿之上的琴弦,道:“這個年輕的離陽皇帝到底還是比他老子要天真一點。”


    李淳罡道:“你為什麽要將爭辯大會推遲三日?”


    葉千秋笑了笑,道:“我就是想看看,到底有多少人,會在青城山的地界鬧事。”


    李淳罡道:“你是說有人要在這次佛道大會上搗亂?”


    葉千秋道:“倒不是搗亂佛道大會。”


    “隻是借機行事罷了。”


    “北涼和北莽戰事陷入焦灼之中。”


    “徐鳳年又明目張膽的帶著一票江湖人到青城山來觀禮。”


    “有太多人盯著這小子了,當這些力量同時瞅準一個機會的時候。”


    “那動手的機會就會大大增加。”


    李淳罡道:“這些人之中,肯定也包括離陽皇帝,對不對?”


    葉千秋笑了笑,道:“那是自然,你別忘了前一段時間齊練華前往太安城大開殺戒一事。”


    “新帝畢竟還是年輕了點,做太子的時候,便是再滴水不漏,一朝登天子之位,那行事自然便會有了破綻。”


    “皇帝,這個位置,隻要是坐上去了,就會讓人變得不一樣。”


    李淳罡微微一歎,道:“好好的佛道盛會,你說這些朝廷的人攪和什麽。”


    “真是難搞呦。”


    ……


    青城山的山道之上。


    風塵仆仆的北涼王徐鳳年帶人正在登山。


    走到半山腰的時候,有人從山上陸陸續續的下山。


    徐鳳年見狀有些奇怪,拉住一人問了問情況。


    這才知道,原來爭辯之日延遲到了三日之後。


    下山的人都是打算到青城山周圍的州城之中歇腳的。


    雖然葉千秋說了來客可以住在青羊宮。


    但畢竟來客不少。


    青羊宮雖然不小,但人一多,自然顯得有些憋屈。


    再加上不少江湖人也不願意三天時間都呆在山上,所以就打算先下山,等到三日之後再上山觀禮便是。


    徐鳳年從北涼一路趕來,是為了給葉千秋和李當心捧場。


    這二人對徐鳳年來說都有不一般的意義。


    既然爭辯大會是在三日之後召開。


    那徐鳳年也就不急著上山,而是直接掉頭,隨著人潮下山而去。


    一行人在青城山山腳十裏之外的一個小鎮的客棧落腳。


    傍晚時分,徐鳳年在客棧大堂裏尋摸了一桌坐下,點了些酒菜,負責打探消息的親隨跟徐鳳年一起坐下。


    給徐鳳年匯報著這半日來他打探的情況。


    “這一趟佛道大會來的人可不少,龍虎山天師府的當代天師趙凝神和白煜都來了。”


    “淮南道和江南道名士不下百人,結伴而行,都已經登山入住。”


    徐鳳年略有疑惑道:“這幫眼高於頂的讀書人來湊什麽熱鬧?”


    徐鳳年的疑惑顯然親隨是解答不了的,他自己琢磨一番倒是想到了一些事。


    就在這時,一個紫衣女子大刀闊斧的走進了客棧。


    女子姿容不凡,直接讓堂間的食客們眼珠子都要掉出來。


    女子直接坐在了徐鳳年這一桌上。


    徐鳳年一看,不禁一樂。


    “你怎麽來了?”


    來人不是旁人,正是軒轅青鋒。


    軒轅青鋒冷著一張臉,道:“你能來,我就不能來?”


    徐鳳年笑道:“對對對,好歹也是武林盟主。”


    軒轅青鋒沒搭理徐鳳年。


    徐鳳年笑問道:“最近怎麽樣?”


    軒轅青鋒道:“你覺得呢?”


    徐鳳年道:“我看你氣色還不錯,應該還行吧。”


    軒轅青鋒冷哼一聲,不多言語。


    徐鳳年又開玩笑似的說道:“你不是想來鬧事的吧?”


    “我可告訴你,葉真人可是說了,這幾天要是膽敢在青城山鬧事的,那可是吃不了兜著走。”


    軒轅青鋒淡淡說道:“挑戰天下第一人也算鬧事?”


    “呃……”


    徐鳳年直接被噎住了。


    他沒想到軒轅青鋒這麽幹脆。


    他隻是開個玩笑啊。


    徐鳳年無比清楚,哪怕眼前女子奇遇再多,可受累於天賦根骨,成為大天象境界已經是她的武道極致。


    這個徽山大雪坪女主人的武道曆程可謂驚心動魄,先是以“大逆不道”的陰毒秘術吞並他人氣機化為己用,勉強躋身一品。


    如果不是他徐鳳年先前用聽潮閣秘藏的數國玉璽幫忙鎮壓絮亂氣機,她極有可能走火入魔,甚至就此香消玉殞。


    之後她迅速跨過指玄進入天象境界,王仙芝重創她的體魄,但她也算是因禍得福,有葉大真人給她親自理順了體內氣機,隨後她又獲得了無用和尚劉鬆濤的饋贈。


    否賊,她根本難以逃過玄之又玄的天象大劫。


    可以說,她軒轅青鋒的武道之路,走得跌宕起伏,一次次火中取栗,堪稱他徐鳳年之後第一人,也正因為如此,徐鳳年對待這個執念極重的女子,向來很好說話,在北涼如此,在京城如此,在徽山重逢更是如此。


    今日在青城山遇上,他還挺高興,他知道軒轅青鋒比較軸,但沒想到軒轅青鋒這麽軸。


    挑戰天下第一人,可不是上嘴唇下嘴唇一碰這麽簡單。


    幾年前,徐鳳年還是個沒什麽眼界的北涼世子時,徐鳳年看到葉千秋就覺得葉千秋的修為很高。


    到了幾年後的今天,他徐鳳年早已經是今非昔比,但看到葉千秋的時候,依舊還是從前的那種感覺。


    軒轅青鋒縱然已經站在了絕大多數江湖人都不能站到的高度,但比起葉真人來,那依舊是雲泥之別。


    這不是徐鳳年妄自菲薄,而是徐鳳年的切身體會。


    軒轅青鋒心裏有個疙瘩,徐鳳年是知道的。


    本以為上次在青城山葉真人為她疏導氣機之後,她心裏的那個疙瘩也就散了。


    但沒想到這姑娘還記在心裏。


    這時,軒轅青鋒卻是能讀懂徐鳳年的心意一般,淡淡說道:“我為的是天下第一。”


    徐鳳年一聽,更傻眼了。


    他雖說很早就知道軒轅青鋒的勝負心很重,但是她已經身為數百年來第一位女子武林盟主,為何還要爭奪那個虛無縹緲的天下第一,這讓徐鳳年百思不得其解。


    “為什麽?”


    “有那麽重要嗎?”


    徐鳳年這般問道。


    軒轅青鋒緩緩說道:“李淳罡的兩袖青蛇,鄧太阿的倒持太阿,顧劍棠的方寸雷,黃鎮圖的第十劍鎖神龍,劍氣近黃青的十六觀生佛,柳蒿師的雷池,在登上峰頂之前,你一一說給我聽。”


    徐鳳年皺起了眉頭。


    軒轅青鋒冷淡道:“你若有不想說的招式,也可以換一招相差不多的頂替,或者你自創的招式也行。”


    徐鳳年沉聲問道:“你是想集百家之長熔於一爐?”


    “你真是對陸地神仙不死心?”


    “別怪我沒提醒你,你的情況跟我弟弟黃蠻兒有些相似,事不過三,讓你僥幸躲過了指玄天象兩層境界的遺禍,如果仍是執意躋身陸地神仙,你就不怕曇花一現?”


    “再說了,即便你成了陸地神仙又如何!”


    “天上仙人都被葉真人召之即來揮之即去,你就是融合百家之長,也是沒有半分希望打敗葉真人。”


    軒轅青鋒一臉漠然道:“這是我的事情。”


    徐鳳年聞言,一臉無語,從頭到尾這位都不是一個討喜的娘們啊,太軸了!


    徐鳳年想了想,然後說道:“行吧,羊皮裘老頭兒的兩袖青蛇不能教你,事實上我一時半會也根本教不了你,也不能擅作主張把桃花劍神的倒持劍傳授給你,至於老黃的劍十你就更別想了,因為我也不會。”


    “不過顧劍棠的方寸雷和柳蒿師的雷池都沒問題,黃青的十六觀劍尖坐佛也不難,除此之外,我再跟你說一說拓拔菩薩獨特的氣機運轉方式,以及提兵山第五貉和慕容寶鼎的兩種壓箱底招式,如果你學得夠快,我還有不少好東西,盡管拿去。”


    軒轅青鋒轉頭凝視著徐鳳年,有些奇怪。


    她隻是說說而已,漫天要價罷了。


    徐鳳年這廝竟然連坐地還錢都省了?


    徐鳳年見狀,則道:“你別這麽看我,不是我大方,是我知道你死心眼。”


    “而且我還知道,就是我把我這一身絕學都教你,你也一樣不是葉真人的對手。”


    “既然是這樣,為什麽我不能成全你呢。”


    “我會一一教你,但你也要答應我一個條件,和葉真人交手的時候,千萬別犯渾。”


    “比試嘛,總歸不是生死相爭。”


    “葉真人不會對你怎麽樣。”


    “不過,你要是犯渾,葉真人縱使再心胸開闊,也免不了要教訓你一頓。”


    “到時候,你能不能留下這身修為都說不準了。”


    “輸給天下第一人不丟人。”


    “從前王仙芝橫壓江湖,鄧太阿和曹長卿不一樣敗在他手下好幾次。”


    “後來葉真人把王仙芝天下第一的名頭取走了,也沒見王仙芝想不開。”


    “所以,你明白我的意思?”


    軒轅青鋒淡淡點頭。


    看到軒轅青鋒點頭,這讓徐鳳年放心了不少。


    於是,叫了軒轅青鋒走出了客棧大堂,朝著那無人處走去。


    一邊走,一邊給軒轅青鋒講解那些世間頂尖武學的精髓所在。


    軒轅青鋒一一記下,偶有不解處,也會毫不猶豫地刨根問底,更會在精妙處直接打斷徐鳳年的言語,細細思量過後才讓他繼續講述。


    徐鳳年就像個博聞強識的教書先生,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而軒轅青鋒就是個很用心去死記硬背的稱職弟子。


    這二人一說一記,從傍晚到深夜,從深夜到天明。


    等第二天一大早,二人從小樹林出來的時候。


    徐鳳年和軒轅青鋒準備分別。


    這時,徐鳳年不輕不重的踹了軒轅青鋒的屁股一腳。


    軒轅青鋒立馬惱羞成怒,小樹林頓時殺機重重。


    這時,徐鳳年嘴唇一動,說了一句話。


    軒轅青鋒聞言,微微一愣,居然就此作罷,頭也不迴的朝著遠處去了。


    她要在佛道大會之後當著天下群雄的麵挑戰葉千秋。


    她剩下的時間,不多了。


    ……


    又是黃昏,在小樹林裏和軒轅青鋒呆了一整晚,一夜未睡的徐鳳年在客棧裏睡了一整天,起床吃了些簡單的飯菜,就打算到客棧外邊溜達溜達。


    還沒走幾步,隻見一位白衣僧人大袖飄搖,從山上大步走來,一副要跟徐鳳年拚命的架勢。


    白衣僧人氣勢洶洶而來,徐鳳年臉色有些尷尬,怕倒是不怕,就是難免有些心虛。


    他自然認得這白衣僧人。


    兩禪寺李當心,他想不記得也難。


    天底下任何一個當爹的,誰不會惱火敢坑蒙拐騙自己閨女的王八蛋。


    而他徐鳳年顯然就是那個拐騙人家閨女的王八蛋。


    當年李東西離家出走偷溜出兩禪寺行走江湖,懷揣著小二百兩銀子,估計是李當心在寺中講經說法積攢好多年的家當,結果一遇上老黃、溫華和他,三人胡吃海喝,很快就窮得叮當響。


    估計這位女俠迴家後說漏了嘴,給白衣僧人記恨上了。


    徐鳳年理虧,隻好強顏歡笑,打定主意打不還手罵不還口。


    白衣僧人步子大走得快,身後其實還跟著一位婦人,算不得多漂亮,而且塗抹脂粉稍稍厚重了些。


    徐鳳年見狀,心裏嘀咕著,原來李東西當年在梧桐院往自己臉上掛半斤胭脂,是有家學淵源的。


    白衣僧人風風火火來到徐鳳年身前,指著徐鳳年的鼻子就興師問罪道:“你小子也敢來青城山?”


    “是不是覺得我沒脾氣?”


    來到白衣僧人身旁的婦人先是對徐鳳年展顏一笑,然後扯了扯李當心的僧袍,小聲碎碎念道:“什麽我不我的,得自稱貧僧。”


    “東西迴山後跟你說多少遍了,高人就要有高人的氣度風範,東西不總說當年跟她一起遊曆江湖的劍客,叫什麽來著,對對對,是老黃。”


    “她就能一眼看出人家的高手身份,李當心,你再看看你,像話嗎?”


    李當心顯然還在氣頭上,冷哼一聲,隻是稍稍改口道:“信不信貧僧去清涼山罵撒潑打滾,貧僧今兒也就是沒帶那把磨了無數遍的刀,不然!”


    “哼哼。”


    李當心的那意思很明白,不然就一刀剁了徐鳳年。


    徐鳳年不敢多言,生怕激怒了這位白衣僧人。


    婦人應該是比自己男人多出許多人情世故,咳嗽一聲,打斷白衣僧人的威脅言辭,扭頭對徐鳳年笑著解釋道:“王爺,別聽這光頭瞎說,根本沒啥刀不刀的,其實就是咱們寺裏老主持砍柴劈柴的玩意兒,東西她爹就是掛念那顆老光頭。”


    “哦……不對,是掛念他師父,所以呢,時不時拿出來磨磨刀,怕生鏽嘍。”


    “老方丈沒留下什麽東西,也就一把柴刀,一部手抄金剛經,和那口每日勞作歸來後洗手的大缸,唉,柴刀和經書還好說,拿了就拿了,那口缸就沉了些,隻得放在寺裏不去動了,否則咱們東西將來的嫁妝也能多一樣物件。”


    白衣僧人無奈道:“哪有把水缸當女兒嫁妝的道理。”


    婦人翻個白眼道:“江南道多少名人雅士都喜好用缸底淤泥製壺,那可是值錢著呢!”


    徐鳳年微笑附和道:“對啊,我曾經見過江南盧家的禮部盧老尚書就用過一盞名壺,正是早年去兩禪寺燒香時,變著法兒跟老方丈討要了十幾斤泥製成的。”


    婦人頓時眉開眼笑,看待這位沒啥架子的年輕藩王愈發順眼了。


    “對對對,可不是?”


    然後她對白衣僧人瞪眼道:“好好說話,莫傷和氣。”


    李當心摸了摸自己的光頭,一物降一物,媳婦發話,比聖旨管用。


    就在這時,隻見不遠處,有一紫袍道人從山間走來。


    徐鳳年見狀,眉眼一動。


    紫袍道人頃刻間已經來到幾人身前。


    徐鳳年急忙道:“葉真人,怎麽下山來了?”


    葉千秋笑道:“我是來找李禪師的。”


    李當心聞言,在旁笑道:“有什麽事,讓弟子前來告訴貧僧一聲便是,如何還敢勞煩葉真人親自走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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