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玉廣場上,數千名離陽官員聽到這一道猶如天音一般的聲響,盡數抬頭朝著遠處城頭上空看去。


    隻見那一柄巨劍之上,紫袍道人帶著一個白裘姑娘淩空而立。


    “此人是誰!”


    白玉廣場之中,有太多太多的人心中充滿了疑惑。


    一頭白發的徐鳳年看到葉千秋帶著陳漁禦劍而來,一點都不意外。


    在徐鳳年眼中,像葉真人這樣的世外高人,對離陽王朝的所謂規矩,根本不放在眼裏。


    隻是徐鳳年沒想到,葉真人居然這麽早就來了。


    還以為葉真人會在哪個地方藏著,看一會兒好戲,才會出現呢。


    膠東王趙睢在一旁驚歎道:“此人莫非就是神霄派葉千秋?”


    徐鳳年在一旁微微頷首,道:“的確是葉真人到了。”


    膠東王倒吸一口涼氣,道:“本王聽聞當年齊玄幀活著的時候,也是一張年輕麵孔。”


    “沒想到這位葉真人,也是如此年輕。”


    徐鳳年道:“道門聖人青春永駐也不是什麽奇怪的事情。”


    “葉真人不知修行多少載,方才有今日之功。”


    趙睢微微頷首,道:“道門出了如此人物,把龍虎山和武當山都給比下去了。”


    徐鳳年點了點頭,倒是很讚同趙睢的說法。


    本來天下道門之中,以龍虎山和武當山為首,但葉真人的強勢崛起,讓龍虎山和武當山都為之黯然失色。


    可以預見,未來百年,青城山才是道門祖庭。


    此時,一襲青衣的曹長卿看到葉千秋禦劍而來,麵容微動,神色有些異樣。


    他有些摸不準葉千秋今日前來到底會不會給離陽王朝幫忙。


    如果葉千秋出手的話,那他今日恐怕又是注定無功而返。


    能讓王仙芝心服口服的天下第一,縱使他成了儒聖,也未必能勝得過。


    更何況,那日在北莽境內,葉千秋以道字六劍廣邀天下群雄,上鎮天門,下啟地戶的景象還曆曆在目。


    曹長卿自然明白,能施展出那種恐怖異象的葉千秋,修為絕對已經到了一個十分恐怖的地步。


    曹長卿深吸一口氣,朝著葉千秋遙遙拱手,朗聲道:“葉真人不遠千裏,從青城山來看我曹長卿,曹某不勝榮幸!”


    曹長卿此話一出,頓時惹得白玉廣場的離陽朝臣震動不已。


    “什麽!”


    “此人便是天下第一葉千秋!”


    “好一個仙風道骨!”


    “這也太年輕了吧!”


    “俗了吧,人家葉真人可是道門聖人,永葆青春也不是什麽難事。”


    “仙人嘛,自然是要有仙人風範。”


    “有葉真人在,曹長卿應該不敢造次了吧!”


    “嘿,誰知道呢?”


    “這位葉真人算是橫空出世,神霄派雖然之前和朝廷走的近,但這位天下第一人可不是那位青城王吳靈素。”


    “他如此高調前來,還不定打的是什麽主意!”


    白石廣場之上群臣議論紛紛。


    手持一杆梅子酒的白衣儒聖陳芝豹放眼望去,看著在巨劍之上站著的葉千秋。


    陳芝豹感覺到了一種浩渺異常的道韻!


    這讓陳芝豹十分驚訝。


    踏入儒聖境界的他,還從未在旁人身上感受到過如此韻味!


    這就是天下第一人嗎?


    陳芝豹不由的升起一股戰意。


    如果能和天下第一人交手一次,也算不枉此生。


    不過,眼下,還有一個曹長卿!


    此時,沉默了片刻的趙家天子開口笑道:“原來是青城山的葉真人到了!”


    “朕邀葉真人前來觀禮,若有怠慢之處,還望葉真人海涵!”


    趙家天子如此客氣,讓白玉廣場上的文武百官一點都不意外。


    畢竟,這是天下第一人當麵!


    當年趙家天子前往武帝城,王仙芝不照樣不給天子麵子,天子也一樣得受著。


    在這等陸地神仙的眼中,天子也一樣是凡人罷了!


    葉千秋聽到趙家天子如此客氣,隻是淡淡一笑,立於上方,朗聲道:“天子客氣了。”


    葉千秋隻是迴了這麽一句。


    然後便作壁上觀,見眾人不動彈。


    葉千秋笑道:“諸位,繼續,繼續,貧道隻是來觀禮而已。”


    葉千秋這話一出,曹長卿鬆了一口氣。


    葉千秋不出手,趙家天子身邊的這幫人又有何用?


    趙家天子麵色也沒有變化。


    葉千秋若是出手助他,他才會感覺到奇怪。


    畢竟,那是堂堂陸地神仙,天下第一人。


    顧劍棠看著葉千秋腳下的那柄巨劍,眼中滿是驚駭。


    原來,廣陵江上的那柄巨劍,是葉千秋的劍!


    難怪!


    難怪能一劍破甲三千六,隻憑一柄劍就將廣陵江上的幾千甲士都給斬了個幹淨。


    之前,他一直疑惑不解,若是李淳罡能一劍破甲四千六,恐怕早已經力竭而亡。


    現在,他明白了,原來是葉千秋千裏借劍徐鳳年,幫徐鳳年逃過了一劫!


    好一個天下第一人!


    顧劍棠手持長刀,心中無悲無喜,早晚有一日,他要再試一試天下第一人的劍!


    不遠處,趙丹坪看到葉千秋淩空而至,一點都不把皇帝放在眼裏,心中又喜又悲。


    喜的是,葉千秋表現的越狂妄,皇帝招攬神霄派的可能性就越低。


    他這個羽衣卿相,就還能做的下去。


    若是葉千秋不狂妄,和趙家天子交好。


    到時候再從青城山派一人到太安城來,那可就遭了。


    龍虎山遭劫,他這裏可不能有失。


    就在這時,隻聽得顧劍棠大喝一聲。


    “顧劍棠先還一禮。”


    顧劍棠話音剛落,隻見他伸出一條手臂,一柄禮戟從禦林衛脫手而出。


    天下用刀第一人顧劍棠大踏步奔出,握住急速飛來的禮戟,輕喝一聲,如一道炸雷轟向牆頭曹長卿。


    曹青衣一步踏出,懸停天空,並攏食指中指,對著挾雷霆之勢而激至的戟尖輕輕豎起。


    長達一丈半的禮戟根本不是寸寸折斷,而是毫厘崩裂,碾作齏粉。


    曹長卿發絲不曾拂亂些許。


    趙丹坪見狀,當即喝道:“趙丹坪二還禮。”


    隻見趙丹坪身穿黃紫道袍,飄飄欲仙,抬起大袖,祭出九柄貼有桃符的桃木劍,飛劍有九,一出手便是道門指玄問長生的仙家手段。


    曹長卿冷笑一聲:“誦的是上古人語,做的是自家人。如何問道長生?”


    “你若是有葉真人的本事,還差不多!”


    隻見天下風流獨占八鬥的大官子伸出一根手指,輕輕一點。


    九劍之中有八劍自相殘殺,在空中砰然碎裂,最後一劍竭力來到曹長卿身前,便是那些手無縛雞之力的文弱文官也看得出來,這一劍相當強弩之末。


    曹長卿那根沒有收迴的手指,順勢一撥,桃木劍調轉劍尖,朝趙丹坪一掠而去,迅速快了太多,堪稱是天壤之別。


    趙丹坪眉頭緊皺,飛劍出袖去時卓爾不群,來時收劍狼狽盡顯,飛劍入袖歸入袖,可眾人都看到道袍大袖鼓蕩搖晃,久久不肯安靜。


    世人都知道這位趙姓大真人降妖除魔十分熟稔,可畢竟儒聖一劍充沛浩然氣,這下如何能輕鬆得了。


    兩次還禮,都被曹長卿在彈指之間化解。


    曹長卿三過皇宮如過廊,可都不是如此眾目睽睽之下,除去韓貂寺等少數皇宮內蟄伏的頂尖高手,都不曾親眼目睹,更別提領教。


    第二次闖入皇宮,曾有三百鐵甲禦林軍橫在路前,便是直接被這位青衣裂甲三百而過,那一次若非韓貂寺有指玄針對天象的獨有優勢,恐怕趙家天子還姓趙,卻不是陳芝豹身邊這個皇帝了。


    佩刀出列的顧劍棠本就才還了一半禮,被那位青詞宰相打斷,眉宇之間本就隱約有不悅,可仍是敬他是龍虎山天師,強行按捺下磅礴氣機,等到此時二還禮結束,拔地而起,南華出鞘一刀,幾乎讓天地黯然失色。


    一直浮空而站的曹長卿踏出三步,一手傲然負後,右手一手迎向那柄南華刀。


    手掌直接透過刀芒,按住了南華刀鋒。


    “斬的便是聖人。”


    顧劍棠輕笑一聲,南華刀芒消失不見,任由曹長卿按住刀鋒,他左手與右手一起按住刀柄。


    曹長卿微微皺眉,瞬間釋然,身體旋如陀螺,最終頭朝地腳朝天,右手不離南華,隻見天空中一聲悶雷炸開。


    轟隆隆不絕於耳。


    天空晴朗,萬裏無雲,真是好一場毫無征兆的冬雷陣陣。


    曹長卿握住南華刀,重新站定,顧劍棠並未強行奪刀,而是後撤兩步,飄然落地。


    曹長卿一揮袖,大袖撕裂。


    天空中又相繼響起五聲雷。


    曹長卿一笑而過,道:“原來是如此的出竅,不愧是讓刀超凡入聖的顧劍棠。”


    輕輕將南華刀丟向落腳在廣場上的顧劍棠。


    顧劍棠也沒有胡攪蠻纏,懸好古刀南華,轉身前行。


    這時候,所有人才看到曹長卿身後斜向九天的那條“路徑”,雲氣劇烈震動,尋常人也是清晰可見。


    台階之上,陳芝豹與皇帝竊竊私語,後者一臉恍然。


    陸地神仙本就是世間所謂高高在上的天人,可曹長卿的儒聖,踏足時間不長,卻已是駭人聽聞地幾入地仙巔峰境,離數百年前呂祖過天門而返身,恐怕隻差一層半境界。


    借了傾力兩禮僅是一袖略微破敗的曹長卿臉色平靜。


    廣場上許多文官都猛然記起此人西壘壁入聖時,朗朗乾坤下,他曾經對整座西楚所說的一句話。


    “曹長卿願身死換翻天覆地,願身死換天地清寧。”


    曹長卿已是如此近乎無敵,那天下第一人的葉千秋又該是如何厲害!


    站在不遠處的葉千秋津津有味的看著曹長卿出手。


    陳漁看到顧劍棠的刀,不禁讚歎道:“這位顧大將軍的刀,還真是讓人側目。”


    葉千秋笑了笑,道:“顧劍棠的確有些實力,用刀用到了這種地步,不算差了。”


    陳漁聞言,倒是聽出了師父這話的另一層含義。


    不算差,那也就是還不算太好嘍?


    顧劍棠已經是天下用刀第一人,世上還有比顧劍棠用刀還厲害的人嗎?


    陳漁有些疑惑。


    葉千秋負手而立,一邊在看曹長卿打架,一邊也在暗中注意著這太安宮城之內。


    趙家皇宮裏有個與國同壽的年輕宦官,他自然是知道的。


    這個年輕宦官可是連王仙芝都要為之忌憚三分的存在。


    葉千秋心道,不知道這位年輕宦官今日會不會出現。


    就在這時。


    突然一陣淩厲劍意席卷天地,將皇宮籠罩,這股劍意是如此的刺骨冰冷。


    是薑泥禦劍而出。


    薑泥視線所及,那一條線上的文官武將都下意識左右側移躲開。


    白玉廣場上的眾人都望向這名橫空出世的西楚亡國公主。


    愛美之心人皆有之,這位西楚亡國公主的確很美!


    很多人都委實是沒有見過如此出彩的女子。


    想到這裏,眾人的目光又朝著另一邊那柄巨劍之上的白裘女子看去。


    那位天下第一人的徒弟,姿容也是沉魚落雁!


    和這位西楚亡國公主比起來,也不差分毫!


    此時,隻聽得薑泥嘴中輕吐四字,敕天律浩然。


    劍鞘不動人不動,大涼龍雀已經出鞘取頭顱而去。


    大黃大紫兩種劍氣縈繞修長古劍,朝廣場上一襲醒目白蟒衣掠去。


    飛劍出鞘前一瞬,有一人一臉獰笑,望向顧劍棠,伸出手來,大聲道:“大將軍,借刀!”


    顧劍棠神情古井不波,不見任何猶豫,更沒有任何多餘動作,腰間南華刀如青龍出水,鏗鏘出鞘。


    將刀借給了草莽出身的袁庭山。


    袁庭山此人也練刀,將來或許會成為他的女婿,繼承他的衣缽!


    隻見那袁庭山握住南華刀,整個人發絲拂亂,如天人附體,有如走火魔怔。


    一刀在手,他也頓時知曉了大將軍不光借了南華刀,還蘊含了一股磅礴真氣,如此美意,袁庭山怎能讓天下用刀第一人的老丈人大失所望!


    隻見那袁庭山轉為雙手握刀,眼眸泛紅,怒喝一聲,一刀朝畫弧墜地的飛劍劈去。


    城樓之上,力敵顧劍棠趙丹坪兩大高手的曹青衣視若無睹,隻是平靜道:“西楚一還北涼禮。”


    這才是真正的平地起驚雷。


    葉千秋站在巨劍之上,看著突然借了顧劍棠的南華刀出手的男子,突然想起似乎在哪裏見過此人。


    細細一思量,便想起了,他和那人有過一麵之緣,是在徽山腳下的龍王江之上。


    彼時,那人還和軒轅青鋒在一起。


    隻見那袁庭山一刀掄下,妙至巔峰,堪堪劈在了大涼龍雀劍尖,可飛劍仍是筆直掠去,劍身不顫分毫。


    南華刀在飛劍身上一氣滑抹而過。


    袁庭山腳下廣場龜裂得飛石四濺,聲響刺破耳膜,所幸這頭瘋狗身後都是有武藝傍身的將領,麵對突如其來的禍及池魚,除了盧升象和盧白頡輕描淡寫揮袖散飛石,其餘大多都遮擋得十分狼狽。


    白玉廣場上的徐鳳年突然左腳踏出一步,右腳後撤一步。


    隻見他雙手抬起。


    一手截大江,一手撼昆侖。


    下一刻,叮叮咚咚十二響,響徹皇城。


    十二柄飛劍飛來。


    玄甲青梅竹馬,朝露春水桃花。蛾眉朱雀黃桐,蚍蜉金縷太阿。


    巨劍上的陳漁見狀,很是驚訝,道:“師父,徐鳳年也能禦劍?”


    葉千秋笑道:“當然,他的這十二柄飛劍還是他的那便宜舅舅鄧太阿送給他的。”


    陳漁忍不住開口道:“師父,我什麽時候能禦劍啊?”


    葉千秋笑道:“那得看你是想成道,還是成劍。”


    “成道還是成劍?”


    陳漁聞言,麵上露出思索之色。


    白玉廣場之上,劍尖仍是不改方向,離徐鳳年心口僅剩一丈距離。


    天地間風卷雲湧。


    一抹刺眼大紅轟然墜地,如一道天劫大雷由天庭來到人間,試圖橫亙在飛劍和徐鳳年兩者之中。


    原來是一頭朱袍陰物!


    隻見那朱袍陰物一腳踩在飛劍劍尖之上,身懷六臂,以悲憫相示人,歡喜相獨望向徐鳳年。


    有人忍不住驚唿道:“天魔降世!”


    自甲子以前仙人齊玄幀在蓮花台斬魔以後,恐怕這是世人第一次真眼見到天魔降世。


    陰物踮起腳尖,飛劍在它身前顛倒,順勢拋掠向空中。


    薑泥麵無表情,伸出一指,輕輕一揮。


    曹長卿繼續淡然道:“西楚二還離陽禮。”


    飛劍刺殺北涼世子無果,仍有餘力無窮盡,高過朱袍陰物和徐鳳年的頭頂,朝台階之上的離陽皇帝飛去,劍氣如漫天銀河挾星鬥倒瀉人間。


    趙家天子握緊拳頭,竟是一步不退。


    陳芝豹伸手握住那杆梅子酒,往下一按。


    梅子酒瞬間消失不見。


    離趙家天子十步,梅子酒破土而出,撞在飛劍劍尖之上。


    刹那間懸停。


    分明沒有發出任何聲響,但文武百官之中那些不諳武藝之輩,頓時捂住耳朵蹲在地上,一些體質孱弱的文官,更是有七竅流血的淒涼跡象。


    盧升象和棠溪劍仙盧白頡等人都高高躍起,將飛劍梅子酒和千餘人之間隔去那股雜亂如洪水外泄的無形氣機。


    梅子酒終於彈迴陳芝豹手中。


    站在劍鞘之上的薑泥冷哼一聲,飛劍一閃而逝即歸鞘。


    幾乎同時,嘴角血絲越來越濃的徐鳳年握住陰物一臂,狠狠丟擲向宮城一側牆頭。


    朱袍大袖,如同一隻白日裏的大紅蝠撲向趙丹坪身邊的魁梧老人。


    陳漁見狀,不由驚愕道:“師父,徐鳳年他想作甚?”


    葉千秋笑道:“這小子是想趁亂搞事情,報私仇。”


    葉千秋朝著那名魁梧老人看去。


    能在這裏出現的,絕對不是等閑,隻是葉千秋也不認得那人。


    隻見徐鳳年丟出陰物之後,一步跨出將近十丈,飄向袁庭山,抬起手臂,五指如鉤,沉聲道:“劍來!”


    五柄鋒芒外漏,劍氣衝鬥牛的飛劍,一氣朝著袁庭山砸去。


    葉千秋負手而望,搖頭品評道:“這飛劍怎麽讓這小子用的一點味道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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