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道字六劍,算是葉千秋集一身所學,融合道家至理所創出的巔峰六劍。


    葉千秋不是一個純粹的劍道中人。


    在他的眼中,劍道也好,刀道也罷,亦或是其他門道,最終都歸附於道中。


    這在其他人看來,或許是瘋魔之舉。


    人之一生,隻鑽研一道,窮經皓首也未必能有所成。


    更何況,要融合諸道為一道,簡直就是難上加難。


    但葉千秋走的就是這樣一條道。


    從天下武學大宗師到道門魁首,他匯聚多方世界所學於一身,融會貫通。


    一身修為放在雪中世界也一樣是震爍古今。


    無論是當年呂祖,還是呂祖轉世,遇到葉千秋也得往後邊靠一靠。


    今日,隋斜穀來看他的劍道,道字六劍齊出。


    瞬息間,天地風雲變色。


    剛剛還晴空萬裏的蒼穹,瞬息之間變得昏暗無比。


    天地之間,仿佛隻剩下六道劍光。


    一道道劍光在天地之間橫行,蘊含著神擋殺神,佛擋殺佛之意。


    站在遠處閉目的隋斜穀被這驚人劍意驚的渾身顫栗。


    如果說李淳罡的劍道千年以來唯一能媲美呂祖的劍道。


    那麽,葉千秋的道劍已然超過了呂祖之劍。


    遠處,斜靠在大樹上的李淳罡忍不住坐直了身子,他看著天地之間閃爍的那六道劍光,喃喃說道:“好一個道字六劍,縱使是呂祖複生,也未必能有此光景了。”


    轟!


    磅礴的道劍氣機,讓天地間所有的陸地神仙都為之一震。


    無論是身在何處,在此刻,所有竊取過天機之人,盡數都感覺到了這股道劍之威。


    葉千秋飛身而去,立於蒼穹,朗聲說道:“今日我葉千秋以道字六劍上開天門,下啟地戶,鎮道門氣運!”


    “誰願一試道劍鋒芒,我在此恭候大駕!”


    葉千秋一言遞出,立即傳至四海八方。


    ……


    道德宗建於黃河起始處,傳聞天門之後有一座浮山,已經超凡入聖的國師便在那裏修長生,不問世事半甲子。


    北莽麒麟真人有高徒六人,除了兩位真人分別坐鎮天門和山腳,其餘分散北莽各地。


    一個老和尚坐在道德宗天門霧靄之外,在外布道濟世的四位神仙除了王庭那一位,都迴到了道德宗。


    麵慈目善老和尚不言不語,在天門之外落地生根而坐。


    天門是高聳雙峰對峙圍抱而成一座天然孔洞,內裏雲霧繚繞,門外有九百九十九級玉石台階,便是拾級而上在門外近觀,也不得看清內裏玄機。


    天門以外有道觀十八座,左右各九,香客絡繹不絕,終年綿延不絕的香火融入霧靄,襯托得道德宗愈發人間仙境。


    一條主道通往天門。


    老和尚便是在第一級台階前的平地上,安詳禪定。


    先是佩劍紫袍真人自天門而出,飛劍下山,劍旋龍鳴三日不止。


    唯獨不得入老僧四周三丈。


    繼而有持玉如意真人自浮山山腳掠至天門外。


    紫袍真人馭劍,一階一階走下。


    走了三天三夜,已經走至第三百階。


    再有三名仙風道骨的真人趕來。


    其中兩位仙人或站立或盤膝在山腳道觀之巔。


    剩餘一名國師最後嫡傳弟子掐訣走向老僧,每一步踏出都極為緩慢,但每一次踏出觸地,便是一次天動地搖。


    半旬過後,老僧開始讀經。


    一字一句,誦讀金剛經。


    讀完一遍金剛經,自認識字不多識法亦是不多的老和尚開始講述說法。


    越來越多的人聚集在山腳,密密麻麻,不下萬人。


    從老和尚坐地以後,將近一旬時光了。


    飛劍已將那件清洗泛白的袈裟劃破千百次。


    一位一小步一天雷的道教真人也走到了老和尚背後幾尺處。


    老和尚全身金黃,盡是血液。


    老和尚雙手合十,已經說完所懂全部佛法,輕聲道:“阿彌陀佛。”


    許多香客都猜到那一刻會是如何畫麵,都撇過頭,不忍踮腳再看。


    一條白虹當空劃過,高過天門,身後是一條黃色瀑布。


    我不入天門,我自比天要高。


    白虹停頓,現出身形,白衣僧人朗聲道:“貧僧還禮而來。”


    來而不往非禮也。


    天空掛黃河。


    這名白衣僧人,扯來了一整條黃河。


    白衣僧人挾一大截黃河過天門,水淹道德宗。


    就在這時,一道天音從天際深處傳來。


    “今日我葉千秋以道字六劍上開天門,下啟地戶,鎮道門氣運!”


    “誰願一試道劍鋒芒,我在此恭候大駕!”


    白衣僧人聞言,頓時心中一震,身形一晃,扯斷一截袈裟,捆住渾身金黃的老和尚,往九天之上而去。


    登於天際,隻見東南方向,風雲巨變,有天地異象,數道流光皆朝著那風雲匯聚處而去。


    這時,隻聽得那老和尚道:“徒兒啊,架什麽時候都能打,可這場麵卻不是什麽時候都有,帶為師去看看吧。”


    隨即,白衣僧人一咬牙,也朝著風雲巨變之地飛去。


    ……


    北莽邊境上空之中,一名年輕女子禦劍而行,身後有青衫儒士淩波微步,逍遙踏空。


    此時,天際深處傳來一聲。


    “今日我葉千秋以道字六劍上開天門,下啟地戶,鎮道門氣運!”


    “誰願一試道劍鋒芒,我在此恭候大駕!”


    青衫儒士聞言,麵色一變,朝著前方禦劍而行的年輕姑娘喊道:“公主,我們掉頭。”


    ……


    太安城欽天監,一位正在觀象望氣的老人神情劇變,匆忙踉蹌跑迴書閣。


    與此同時,離陽皇庭之內,一位年輕宦官正在掃地,此時,他耳邊一震,他直起腰杆,朝著西北方望去。


    望了許久,輕歎一聲,又彎下腰,繼續掃起了地。


    ……


    北莽,敦煌城外。


    背了一柄無名劍的鄧太阿迴望了一眼溝壑縱橫城垣倒塌,一臉平靜的他正欲踏劍而去。


    耳邊卻是突然響起一道聲音。


    “今日我葉千秋以道字六劍上開天門,下啟地戶,鎮道門氣運!”


    “誰願一試道劍鋒芒,我在此恭候大駕!”


    鄧太阿聞言,眉眼一挑,早已負劍而去。


    就在鄧太阿離去之後不久,一襲白衣從敦煌城內緩緩走了出來,那一襲白衣,盡顯那具不算十分凹凸有致的修長身材。


    隻見那白衣伸了個懶腰,朝著鄧太阿離去的方向瞧了一眼,然後淡淡一笑,徑直朝著鄧太阿所去的方向飄去。


    ……


    白衣李當心離去之後不久,一個不言苟笑,手長過膝的中年男子出現在道德宗天門外。


    此時,一名老道人手持一柄麈尾出現在中年男子的視野之內。


    隻見那老道須發如雪,道袍無風自飄搖,真是飄然欲仙,舉世罕見的神仙風骨。


    中年男子語氣平淡道:“國師,可知擋我者死?”


    老道一揮拂塵,灑然笑道:“我是國師,國師不是我。死不死,貧道都無妨。”


    中年男人一臉厭惡道:“裝神弄鬼。”


    下一刻,恍惚有雷在拓跋菩薩全身炸開,原本矮小漢子高達九尺。


    一雙如猿長臂再不顯得有任何突兀。


    就在此時,二人耳邊同時響起一道聲音。


    “今日我葉千秋以道字六劍上開天門,下啟地戶,鎮道門氣運!”


    “誰願一試道劍鋒芒,我在此恭候大駕!”


    中年男人麵色微變,朝著東南方向看去,沉默良久,方才道:“好一個神霄掌教。”


    隨即,中年男人化作一道流光朝著東南方向飛去。


    須發皆白的老道看著東南方向,撫須歎道:“道門當興啊。”


    ……


    北莽,某座邊城之中。


    一位身形清瘦的灰衣老者正在街上行走,猶如一棵發黴枯樹死氣沉沉。


    就在這時,一道天音傳來,在清瘦老者的耳邊乍響。


    清瘦老者輕輕彈指,道:“素王,我們也去看看這天下第一人的風采。”


    ……


    東海,武帝城。


    身軀雄壯的王仙芝正坐於通天閣之上,閉目調息著。


    這時,王仙芝卻是突然睜開了眼睛。


    隻見王仙芝突然笑了起來,呢喃一句。


    “江湖幾多風雨,終於是有趣了些。”


    隨即,王仙芝又閉上了眼。


    ……


    留下城的那座小茶館裏。


    喝了酒已經睡下的黃龍士被溫華給吵醒了。


    尚且有三分醉意的黃龍士聽著溫華嘰嘰喳喳的說著什麽,隻覺得腦子裏有些亂。


    這時,溫華直接把他拉出了屋子。


    看著黑壓壓的天際之中,閃爍著異樣的光芒。


    黃龍士一下子就清醒過來。


    他看著城外不斷飄來的天光,臉上泛起一絲凝重。


    “數百年來,即便是春秋之時,也從來沒有過這樣的盛事。”


    “姓葉的,我倒是想看看你如何收場!”


    ……


    李淳罡看著越來越多的人從遠方遁來,饒是他見慣了大場麵,依舊是忍不住吞咽了一口口水。


    看著麵無表情,居高臨下的葉千秋,李淳罡忍不住拍掌稱快。


    黃三甲那個老東西,肯定想不到葉大真人有這樣的豪氣吧。


    黃三甲充其量不過是鼓搗一個隋斜穀來給葉大真人添點樂子,但葉大真人直接言傳八方,遍請天下群雄。


    黃三甲玩陰謀詭計玩了一輩子,麵對葉大真人的浩蕩之勢,也就算個屁。


    李淳罡摳著鼻孔,想著是不是跑迴留下城去,提溜出黃三甲來,讓他親眼看看這百年不遇的大場麵。


    ……


    不遠處。


    隋斜穀魁梧的身形始終不動如山,這種舉動,既是百年閱曆積澱下來的謹慎,也是敢與葉千秋這世間第一人叫板的自負。


    就在此時,一道道天光從天穹墜落四方,一道道人影悄然而現。


    隋斜穀仰天大笑,一氣驟然長吐,吐出了百年吞食的千百劍氣。


    ……


    ……


    嘩!


    千百劍氣頓時湧出,遮天蔽日。


    但在還未觸及到道字六劍之時,就已然消融。


    吃劍吃了一輩子的隋斜穀將自己平生最為鼎盛的劍道給施展了出來。


    但……依舊脆不可言。


    道字六劍橫空。


    持靜!處後!守柔!內收!凝斂!含藏!


    分別占據六個方位。


    天穹之上,天門洞開,霞光從天門之中溢出,仿佛有仙樂飄來。


    大地之下,裂縫百丈,洪流從溝壑之中淌過,如同幽冥之花綻放。


    隋斜穀拚盡全力一劍,想要領教天下第一的劍道。


    然後……連個水花都沒有泛起。


    隋斜穀哈哈大笑起來,起先笑聲高亢無比,但沒過了一會兒,便已經滿是淒涼。


    “一生持劍,不過如此……”


    “螢火之光,豈能與皓月爭輝!”


    隋斜穀失魂落魄的踉蹌而去。


    吐出了千百劍氣的隋斜穀,終於明白了天下第一人的劍道是何等恐怖。


    如果說天不生李淳罡,是劍道萬古如長夜。


    那天不生葉千秋,便是劍道萬古齊悲鳴。


    吃了一輩子劍的隋斜穀至此之後,再也沒有吃過劍。


    因為,世上千萬劍,縱使都進了他腹中,依舊是凡俗之劍。


    隋斜穀的退走,讓從天南地北趕來的四方高手心神微震。


    有外貌如同莊稼漢子的北莽軍神拓跋菩薩。


    有白衣似魔的女魔洛陽。


    有桃花劍神鄧太阿。


    有吳家劍塚塚主素王吳見。


    有白衣僧人李當心。


    有佛門大金剛龍樹老僧。


    有青衫儒士,收官無敵曹長卿。


    還有伸著懶腰的李淳罡。


    此時,隻見葉千秋橫空而立,一襲紫袍飄然若仙。


    道字六劍轉動不已,無人敢動。


    縱使是狂傲無比的白衣洛陽,也不敢觸其鋒芒。


    隋斜穀雖然在天下間聲名不顯,但是真正的高手卻是不會不知道隋斜穀的大名。


    西蜀劍皇、劍九黃皆是此人徒弟,更何況,敢直麵打敗了王仙芝的天下第一人葉千秋,本身就是一種實力的證明。


    ……


    留下城內。


    諸多北莽百姓早已經注意到了天象異變。


    一個個激動無比,此等天象異變,百年難遇。


    眾人奔走相告,朝著留下城外湧去。


    有人看到了在雲端禦劍而立的薑泥,看到了青衫曹長卿。


    還看到了白衣僧人李當心。


    武評天下十大高手中的五位,齊聚留下城外。


    堪稱百年難得一遇的盛事。


    凝立許久的桃花劍神鄧太阿最先開口,他背負無名劍,落在地上,朝著樹幹上的李淳罡拱手道:“多謝李前輩萬裏借劍。”


    “見水劈水,見山開山,李前輩借給我的劍道,我已經接下。”


    李淳罡擺了擺手,道:“不用這麽客氣。”


    鄧太阿微微頷首,看向葉千秋,朗聲道:“當日武帝城內,我見葉真人一劍,未曾出劍。”


    “今日,我依舊不出劍。”


    “我要尋訪海外仙山異士,砥礪劍道,待我他日歸來之時,再向葉真人討教。”


    此句落下,鄧太阿負劍輕吟,飄然遠去。


    “夢如蕉鹿如蜉蝣,背劍掛壁崖上行。”


    鄧太阿如此灑脫而去,引得曹長卿側目。


    曹長卿看了一眼名動天下的第一人,扼製住了和葉千秋一較高下的衝動。


    他初入儒聖之境,還未戰過王仙芝,如何能戰葉千秋。


    隻聽得曹長卿朗聲道:“今日得見葉真人風姿,甚為欣喜,他日曹某人定然親自前往青城山拜會葉真人。”


    話音落下,曹長卿朝著飛劍之上的薑泥使個眼色,朝著東南方向飛去。


    薑泥看著還活得好好的李淳罡,破天荒的喊了一句。


    “師父,我走啦!”


    李淳罡看著乘風禦劍而去的薑泥,臉上泛起笑來,不愧是他看中的女娃娃,這才多久不見,已經有了這般造詣。


    將來定是一枚女劍仙。


    鄧太阿和曹長卿一去,拓跋菩薩不發一言,悄然退走。


    白衣洛陽嗬嗬一笑,也飛身退去。


    吳家劍塚塚主素王吳見看到道字六劍,神色間頗為落寞。


    劍道之上,先出了個李淳罡就夠讓人鬧心的了。


    現在,又來了一個比李淳罡還猛的葉千秋。


    吳家劍塚,難啊。


    吳見看著湧現金蓮的天門微微一歎,隨即悄然退去。


    一時間,隻剩下葉千秋、李淳罡和那白衣僧人李當心、還有其師龍樹僧人。


    隻不過龍樹老和尚已是垂垂將死。


    老和尚看向葉千秋,笑道:“將死之前,能見識一下天下第一人的風采,倒也沒什麽遺憾了。”


    “八百年前,道門有呂祖。”


    “八百年後,道門又出一位葉聖。”


    “哎……徒兒啊,你往後可得悠著點。”


    李當心道:“師父,少說兩句行不行,有什麽要說的,等以後留著再說。”


    龍樹老和尚道:“等不到以後啦……”


    “其實說心裏話,滅佛不可怕,燒去多少座佛寺多少卷佛經,驅趕多少僧人,師父不怕。”


    “怕的佛心佛法不長存,一禪的那一個禪,當下還是小乘,以後能否由小乘入大乘,師父是看不見了。”


    李當心道:“師父,我不希望看見那一天。”


    龍樹老和尚道:“嘿,作為南北師父的師父,其實也不想看到那一天,不過這話,也就隻能跟你說。”


    說完這一句話,滿身金黃色的龍樹僧人麵朝著葉千秋吟誦了一遍阿彌陀佛,便再也沒了聲。


    李當心朝著葉千秋雙手合十,然後捆住龍樹老和尚的屍身,化作一道白虹而去。


    眼看著沒了人煙。


    葉千秋輕輕搖頭,這一把火終究還是沒燒起來。


    終究還是時候未到。


    葉千秋收了神通,天門畢,地戶關,天地又恢複了平靜。


    葉千秋落在李淳罡身旁,二人朝著遠方行去。


    李淳罡一邊走,一邊說道:“這些人,忒沒膽氣。”


    “有本事一起上啊!”


    “一個比一個跑的快。”


    ……


    留下城的小茶館內。


    看著風雲消散的黃龍士長舒了一口氣。


    “幸好沒打起來,不然就再無迴天之力了。”


    ……


    這一日過後,神霄掌教葉千秋於北莽留下城外以道字六劍鎮道門氣運,嚇退天下六大高手的消息不脛而走。


    一時間,江湖沸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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