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葉千秋三人胯下的駿馬沿著渭水河畔不停疾馳之時。


    他們很巧的碰到了來自燕國的使團。


    葉千秋勒住了前進的駿馬,和紫女、紅蓮停了下來。


    紫女長久以來平靜的臉上,泛起了幾絲莫名之色,對於天下形勢的把握,敏銳的察覺到了此時燕國使團到鹹陽來,很不簡單。


    “燕國是來投降了嗎?”


    紫女如是說道。


    紅蓮沒有吭聲,七國的天下,終將歸於秦。


    這是連她這個曾經天真浪漫,不懂天下大勢的女兒家都已經明白的事情。


    三晉以滅,燕、楚、齊,還能在這世上留存多久呢?


    葉千秋道:“我們在這裏等一等。”


    “或許可以碰到故人。”


    前方,策馬奔騰,激起陣陣塵埃掃蕩於空中,沙土漫天飛揚。


    燕國的旗幟還在那車架前飛舞著。


    車馬疾馳的聲響由遠及近,轟然響起。


    雜遝錯亂的馬蹄震碎大漠中荒涼的孤寂,頓時活絡了氣氛,振奮了天地。


    漫天煙塵中忽現十幾騎鎧甲騎兵兩側護衛兩輛鑲金飾玉的華麗馬車。


    路遠途遙,馬車內隨行的人俱已不堪疲憊,昏昏欲睡。


    馬車前的馬匹低垂著頭,向著唯一的方向徑自往前直奔,似乎能夠清楚覺知自己的使命未到終點,一刻也不能停歇。


    荊軻閉目凝神,穩坐馬車中,分外清醒。


    他的手中緊緊握著入朝秦國的兩件大禮,督亢地圖和樊於期的人頭。


    太子丹雖然不同意以樊於期的人頭做為大禮,但樊於期經過了他和田丹的勸說,還是毅然決然的割下了自己頭顱,來幫助荊軻。


    秦國大軍已勢如破竹地橫掃了三晉大地,兵鋒所指,下一步進攻的目標極有可能是鄰近弱小的燕國。


    如無意外,隻要高踞在鹹陽的那個冷血暴君一聲令下,燕國在一夕之間便足以被吞沒。


    雖然荊軻還不能確定這兩件禮物在秦王心中的分量有多重,但他明白,這已經是燕國最後、也是最大的存活希望。


    除此之外,燕國上下值得秦王迴眸一顧的東西,就隻剩整個燕國了。


    荊軻緊握著地圖,仿佛見到了匕首鋒利的光芒畢露,直射他的眼睛更刺痛了他的胸口。


    這把匕首,或許可以將嬴政那個暴君的血給飲盡,或許可以改變天下。


    一把匕首,該用來殺人。


    但該殺的又是什麽人,匕首沒有決定的權利。


    一把匕首的使命取決於緊握匕首的人。


    他會讓這把匕首永遠留在曆史的印記當中。


    現在,應該已經快要到達鹹陽了吧。


    正當荊軻閉目沉思的時候,馬車忽然驟停下來。


    荊軻濃眉一鎖,雙目精光暴射,沉聲道:“為何停車?”


    馭者連忙迴道:“迴稟專使大人,前方有人阻道攔路。”


    荊軻挑起車簾。


    一眼望去,便看到了在前方大道之中停留的三人。


    葉千秋麵色不變,看到了荊軻,果然不出他所料,是荊軻的車架到了。


    一旁的紅蓮看到了這個曾經有過一麵之緣的人,不禁訝然,抬手指著荊軻,道:“你……你不是那個……”


    當年在新鄭城的往事,一下子就湧上了紅蓮的心頭。


    荊軻的目光很冷。


    他沒有想到會是葉千秋出現在這裏。


    現在的他和幾年前的他,心態已經發生了巨大的變化。


    麵對大秦國師太玄子,荊軻一時間不知道該如何說話。


    而且,他也有些疑惑,太玄子這大秦國師為何會出現在這裏。


    不過,他還是走下了馬車,朝著葉千秋拱手道:“原來是大秦國師。”


    葉千秋就坐在馬背上,朝著荊軻看著,淡淡笑道:“荊兄弟,好久不見。”


    荊軻聞言,似乎想起了當年在邯鄲城時,他和雪女麵對羅網殺手之時,還是葉千秋救了他。


    想到這裏,荊軻的臉色終究是有了一絲變化。


    他朝著葉千秋道:“葉先生,許久不見了。”


    “自從當年薊城一別,便再也沒見過先生,先生的救命之恩,荊軻尚未報答。”


    葉千秋微微一笑,道:“舊事就無須再提了。”


    “你我今日能在這裏相遇,也算是一種緣分了。”


    “既然是緣分,有一言,我就不得不說。”


    荊軻道:“請先生明言。”


    葉千秋道:“大國之爭,在堂皇大道。”


    “任何上不得台麵的東西,最終都是徒勞的。”


    “此次,荊兄弟奉燕王和燕丹之命,入朝覲見秦王,無論是出於何種目的,最終隻有一個結果,那就是失敗。”


    “燕國若想存活,惟今之計,隻有聯合齊、楚二國,重拾當年蘇秦合縱之計,群策群力,以三國之力合擊秦國,燕國才有可能逃脫亡國滅族之難。”


    “當然,即便三國合縱,最終的結果也隻能是被秦所滅。”


    “因為,這天下一統之勢已經是無人可擋。”


    “任何想要螳臂當車的人,定然會被這股大勢給碾壓的連骨頭渣滓都不剩。”


    荊軻聞言,雖然不明白為什麽太玄子身為秦國國師會對自己說這麽一番話,但他能感覺到對方似乎並不把自己看做是敵人。


    荊軻歎了一口氣,道:“太玄先生所言有理,然則事以至此,遠水解不了近火,燕國目下除了獻上厚禮,已然別無他法了。”


    葉千秋知道荊軻不會迴頭,他注定要去完成他的使命。


    他看著荊軻,曾經在新鄭城中意氣風發的少年,終於在這天下大勢之中選擇了屬於自己的路。


    葉千秋道:“既然如此,那我們就此別過,祝你好運。”


    葉千秋夾了夾馬肚子,胯下的駿馬猶如離弦之箭一般,朝著風沙之中行去。


    “駕!”


    紫女一拍馬背,早已跟了去。


    紅蓮迴望一眼荊軻,當年在新鄭城中,荊軻給她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


    但,多年過去,不僅是她變了,就連這個曾經的布衣少年也變了。


    紅蓮沒有說話,拍馬而去。


    荊軻看著葉千秋三人離去的方向,久久無言。


    他想到了當年那些無憂無慮的日子。


    很多人,終究是遠去了。


    無論是六指巨子,還是這些曾經隻在他生命之中沒有出現過幾次的人,從今往後,可能是再也無法相見了吧。


    片刻後,他抬頭凝望天際,太陽已經完全出現在高空之中。


    倏忽間,他覺得這太陽是無比的刺眼,這一輪太陽就像是天空的眼睛。


    此時,有風沙襲來。


    荊軻的眼睛有些模糊了。


    他看著那懸於高空的太陽,覺得那是一雙好似在悲泣的眼睛,又仿佛是一雙正在滴血的眼睛。


    更像是,他此刻隱隱抽痛的心。


    ……


    良久之後,葉千秋三人奔行出去老遠,他突然勒馬迴望。


    看著已經消失在了塵沙之間的燕國使團車隊。


    葉千秋不禁露出唏噓之色。


    紫女敏銳的察覺到了葉千秋的情緒變化,在一旁朝著葉千秋問道:“先生,有什麽不對嗎?”


    葉千秋聞言,微微一笑,然後搖頭道:“沒什麽。”


    隨即,一行三人,朝著太乙山方向,快速奔行而去。


    ……


    太乙山上,白雲飄飄,鳥語花香。


    一日後,葉千秋帶著紫女和紅蓮終於迴到太乙山。


    道家眾弟子知道掌門人迴來了,都很高興。


    畢竟,掌門迴山之後,意味著可能他們又有機會聽掌門講道了。


    能聽掌門講道可是一件令人欣喜的事情。


    在坐忘峰上的韓非一直處於閉關狀態。


    事實上,道家一統之後,能在坐忘峰修行的人,可不多。


    葉千秋迴到太乙山後,先將紫女和紅蓮安頓好。


    在山上呆了大半年,將山上的事情都給梳理一遍。


    發覺沒什麽大問題,也就不再擔心。


    長生子和赤鬆子管理日常事務,都還是挺拿手的。


    所以,葉千秋迴山之後,整日也就是和北冥子、道玄子談玄論道,修行下棋,有時候葉千秋會注解道家典籍,還會去釣魚。


    日子過的自然是悠閑十足。


    就這樣,轉眼間就是大半年過去。


    葉千秋終於想起來,要帶著紅蓮和紫女去見長時間在坐忘峰上修行的韓非了。


    韓非並不知道葉千秋已經迴來半年多了。


    事實上,他平日裏隻在坐忘峰的無功齋之中修行,有道玄子看著,他縱使想亂跑,也沒有機會。


    葉千秋早就給道玄子下了死命令,韓非不能離開他的視線範圍。


    每日,也會有弟子前來給韓非送飯。


    韓非在道家是一個比較特殊的存在。


    眾弟子隻知道,這個道號無塵的家夥,是掌門人的親傳弟子。


    坐忘峰上,無功齋之中。


    韓非看到葉千秋出現之後,很是意外。


    他滿臉驚奇的看著葉千秋,道:“我還以為你要把我丟在這裏很久。”


    葉千秋道:“怎麽?”


    “你在山上過的不好?”


    韓非道:“倒談不上是過的不好。”


    “隻是,我已經很久沒這麽自在過了。”


    “自在的時間久了,總會有一種虛度光陰的感覺。”


    葉千秋笑道:“所以,你需要修行。”


    “人活在世上,沒有規定一定要去做些什麽。”


    “怎麽?難道你還沒看開你的過去?”


    韓非道:“說實話,在山上的這兩年,我的心裏是前所未有的平靜。”


    “我想起了很多過往的事情,進行了自我反思。”


    葉千秋聞言,微微一笑,道:“這麽看來,你還是很有悟性的,畢竟你還知道反思。”


    韓非一臉無奈的說道:“掌門,你什麽意思,你的意思是我以前不知道反思自己?”


    葉千秋笑道:“從前,我隻在你的身上看到了過度自信。”


    韓非道:“好吧,我知道你是在說我從前有些自負。”


    葉千秋笑道:“我這一次歸山,給你帶了兩個熟人。”


    韓非挑眉,道:“不會是衛莊吧?”


    這時,葉千秋拍了拍手掌,朝著無功齋外喊了一聲。


    “你們可以進來了。”


    隨著葉千秋話音一落。


    隻見紅蓮和紫女聯袂走進了無功齋的小院之中。


    當紅蓮和紫女看到韓非的瞬間,兩個人徹底愣住了。


    她們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韓非看到紅蓮和紫女出現,也是忍不住從屋簷下站起身來,朝著二人大步流星的走了過去。


    從前的韓非雖然死了。


    但是,親情和愛情這種東西是無法割舍的。


    “哥哥!”


    紅蓮動情的喊了一聲,朝著韓非撲了過去,撲進了韓非的懷裏。


    韓非緊緊的將紅蓮給擁在懷中。


    “哥哥……我不是在做夢吧。”


    “你真的還活著?”


    “你沒死。”


    “太好了……真是太好了……”


    紅蓮的眼圈泛紅,一臉激動,感受著來自哥哥韓非的氣息。


    “嘶!疼……”


    這時,隻聽得韓非怪叫一聲。


    隻見韓非抬手捂著腰間,一臉哀怨的看著突然出現在他身旁的紫女。


    “喂喂喂,不用這麽狠吧。”


    “隻是三年沒見而已,又不是……”


    紫女抬手,又在韓非的腰間狠狠的扭了一下。


    “你沒死,為什麽不告訴我們……”


    紫女的臉色很不善。


    韓非吸溜吸溜的倒吸著寒氣,趕緊朝著坐在屋簷下的葉千秋求救。


    “掌門,救命啊!”


    葉千秋站起身來,伸了個懶腰,一邊往裏屋走,一邊說道:“最近有點困,我去休息休息。”


    說完,葉千秋進了裏屋之中,門也被緊緊閉上。


    韓非見狀,隻好舉手投降,朝著紫女和紅蓮不停的解釋了起來。


    無功齋的院子裏,韓非、紫女、紅蓮的聲音還在響起。


    葉千秋卻是少見的進入了夢鄉。


    其實,自從葉千秋修行有成以來,他的睡眠就已經很少很少了。


    當然,他沒事的時候,還是喜歡打個盹兒。


    打盹兒的目的在於無意識的修行。


    修煉到了他這種地步,修行的每一步,其實都是在追尋一個隨心所欲的過程。


    入睡時,一切好像就恢複了原本最自然的模樣。


    而人也就徹底融為了大自然的一部分。


    葉千秋的身子消失在了原地。


    當然,這並不是真正的消失。


    而是一種隱身法。


    在葉千秋有意無意的施展隱身法的時候,一般人是無法通過肉眼看到他的存在的。


    這是葉千秋成為了道家掌門之後,從道家的千百道法典籍之中學來的妙法。


    有人說,人生猶如一場大夢,一夢便是幾千秋。


    葉千秋入夢之後,反倒是參悟出了一門功法,一門可以將別人拉入自己夢境之中的功法。


    他最近就在研究完善這門功法。


    他給這門功法命名為《大夢心經》。


    這門功法修到極深處,可用自己的夢境影響現實。


    最厲害的是,在對敵之時,將對方拉入你的夢境之中。


    可以神不知鬼不覺的將對方給殺死。


    而修煉這門《大夢心經》的條件也是苛刻的。


    需要有著強大的神魂力量。


    葉千秋創造功法,隻是一時興起。


    也是為了道家的傳承添磚加瓦。


    時間也就在這樣的平靜之中悄然流過。


    自從韓非和紅蓮、紫女相見之後。


    三人的心境可能都發生了一些轉變。


    紅蓮知道是師尊葉千秋救了哥哥韓非,對葉千秋是愈發的尊敬了。


    還要主動加入道家,讓葉千秋給她起個道號。


    葉千秋倒也覺得沒什麽,紅蓮本來就是他的弟子。


    既然想入道家的門,那收入道家門牆,也沒什麽問題。


    於是,葉千秋給紅蓮起了個道號,就喚作落花。


    落花有意流水無情。


    這可能是葉千秋給紅蓮這幾年最好的詮釋。


    她喜歡衛莊,但衛莊可是一直對紅蓮沒有任何不該有的情感。


    當然,紅蓮並不知道落花的含義。


    對落花為號,還是很喜歡的。


    山上的日子,過的很快。


    轉眼間,又是一年多過去。


    這一日,葉千秋坐在幽林小築之中,正在和北冥子下棋。


    道玄子坐在一旁,靜心打坐。


    赤鬆子突然帶來了來自鹹陽的書簡,交給了葉千秋。


    葉千秋將書簡拿起來,仔細觀看著。


    看完了之後,臉上浮現出了沉思之色。


    這時,北冥子朝著葉千秋說道:“怎麽了?”


    “可是山下有了大變動。”


    葉千秋微微一歎,荊軻終究還是死了,荊軻刺秦王,引起了天下震動,但失敗的苦果,便是燕國要承受來自秦王嬴政的怒火。


    “燕丹派墨家統領荊軻前往鹹陽獻寶,名為獻寶,實為刺殺秦王。”


    “荊軻刺殺失敗,秦軍攻燕,燕代聯軍抗秦大敗,燕王喜逃亡遼東。”


    “燕國雖然還沒有被滅,但也和被滅了差不多了。”


    “楚國那邊,項燕所率的項家軍勇猛,阻擋了李信大軍一段時間,但終究還是被蒙恬和李信兩路大軍合圍。”


    “楚國被滅,隻在旦夕之間了。”


    “一轉眼,這天下七國,便眼看著隻剩下齊國了。”


    “雖然早就料到了會有天下一統之時。”


    “但,真的到了這一天,還是會覺得,是不是有些太快了。”


    北冥子聞言,不禁說道:“秦一統天下的腳步快一點難道不好嗎?”


    葉千秋笑了笑,道:“從前,我也覺得快一點好。”


    “畢竟,天下早一日歸一,戰爭便會早一日變的少一些。”


    “但這個過程太快,可能會引起巨大的反彈。”


    “秦雖一統,但往後的天下恐怕在短時間內,依舊不會太平。”


    北冥子道:“天地萬物,自然有其生滅之理。”


    “凡事不可能麵麵俱到。”


    葉千秋點頭道:“道理雖然是這樣,但碰到這樣的情況,總歸是心裏有些打鼓。”


    “看來往後,還是少不了要去做一些事。”


    北冥子看了葉千秋一眼,笑道:“那是以後的事情了。”


    “現在,還是先下完這局棋。”


    葉千秋笑著,剛剛落子。


    就在這時,卻是又有一名弟子來報。


    “掌門,有人登門拜師。”


    “已經連挫我道家一十八名弟子。”


    北冥子坐在葉千秋對麵,一臉無奈的說道:“看來這盤棋是下不成了。”


    葉千秋笑道:“走吧,我們去看看,棋可以迴來接著再下。”


    北冥子道:“那倒是也可以。”


    “也不知道是哪裏來的野路子,竟然和逍遙那個家夥一樣,直接打上山來拜師了。”


    “能連挫而今道家的一十八名弟子,看來,是個好苗子。”


    葉千秋笑了笑,道:“去看看便知道了。”


    說著,又朝著一旁打坐的道玄子道:“道玄,一起去看看吧。”


    話音一落,葉千秋、北冥子和道玄子的身形全部消失在了幽林小築之中。


    ……


    嫋嫋山間,翠竹林中。


    竹葉隨著清風輕輕飄落下來。


    一道還算靚麗的身形出現在了這翠竹林中。


    在她的周圍,坐著十二名道家長老。


    這十二名道家長老,個個道風仙骨,都是道家的中流砥柱,每一個都是修行了一甲子往上的高手。


    在十二名道家長老的前方,坐著的是赤鬆子和長生子這兩個曾經的天人二宗掌門人。


    這兩人如今也都是道家長老,但又因為分管著門中事務,所以,地位比起那十二名道家長老來要稍微高那麽一些,是道家的左右首席長老。


    二人分別坐在十二名道家長老的上首,靜靜等待著葉千秋和兩個太上長老的到來。


    不多時。


    道玄子的身形先出現了。


    隻見道玄子坐在了前方,看著那手持木劍,頭發雪白的少女,淡淡說道:“你為什麽要拜師?”


    白發少女道:“想要變得更強,還需要理由嗎?”


    道玄子一手撫著白須,淡淡說道:“追求強大,恰恰是內心柔弱的表現。”


    “你年歲幼小,究竟經曆了什麽。”


    白發少女倏然間將手中的木劍指向道玄子,清冷的說道:“什麽也沒有,出劍吧!”


    “我已經擊敗了道家的好幾個長老。”


    “現在,讓我看看你的實力!”


    “如果你勝不過我,那就叫更厲害的人出來。”


    “聽聞道家是江湖之中武學之道最為強大的門派。”


    “道家掌門人太玄子更是被譽為百年來道家第一人,這戰國天下的最後一位“子”,我很想見識見識這天下間最後一位聖賢是如何的了得。”


    “有沒有收我為徒的資格!”


    道玄子淡淡說道:“劍術的高低,並非是道家收徒的準則。”


    “你想拜入道家,想見識我道家掌門的厲害,並不是不可以。”


    “但得先讓我看看你對道的悟性如何。”


    白發少女道:“你想怎麽看?”


    道玄子淡淡一笑,道:“閉上眼,感覺。”


    說罷,道玄子閉上了眼睛。


    周圍的十二長老,外加赤鬆子和長生子這兩個首席長老也閉上了眼睛。


    白發少女有樣學樣,當即盤膝而坐,將手中的木劍丟在了地上,然後也緊緊的閉上了雙眼。


    此時,天地間萬籟俱寂。


    仿佛隻剩下了風的聲音。


    草地上,麻雀飛來,叼著地上的草屑。


    又有其他飛鳥而來,還有花蝴蝶也一樣飛舞而來,落在了這翠竹林間。


    漸漸的,有麻雀、喜鵲朝著白發少女的身上落去。


    有的落在了白發少女的肩頭,有的落在了少女的頭頂。


    白發少女一動不動,仿佛變成了一座雕塑。


    而此時,前方坐在的道玄子身上,也已經站了不少鳥雀。


    鳥雀嘰嘰喳喳的聲音,在林間和風聲一起相合,奏響了一曲大自然獨特的樂章。


    此時,白發少女睜開了雙眼。


    她的左右兩肩之上,還有頭頂之上,都站著好幾隻不同種類的鳥雀。


    在她的鼻梁上,還落著一隻斑斕的彩蝶。


    她的雙眼之中,沒有多餘的情緒。


    整個人顯得平靜無比,好似那古波無驚的湖水,不起一絲波瀾。


    就在這時,白發少女的目光落在了前方離道玄子相隔不遠的地方。


    她的臉上頓時露出了驚訝之色,忍不住暗暗驚唿出來。


    “那是……”


    隨著她這一聲低唿,落在她鼻梁間的彩蝶順勢飛走了。


    而此時,白發少女的目光還落在那前方不遠處,滿臉的驚訝。


    隻見那前方不遠處,有一大堆鳥雀仿佛憑空站立著一般,最關鍵的是,這些群鳥的跟前,還站著一頭雄鷹。


    在這一堆群鳥旁邊,還有更令人驚歎的事情發生。


    隻見還有一堆鳥雀憑空站立著,除了有雄鷹陪伴群鳥左右之外,還有呱呱而鳴的青蛙一動不動的站在。


    除了青蛙,還有兩條通體翠綠的細蛇,掛在那裏。


    除此之外,還有幾隻倉鼠圍繞在旁邊,還有兩隻猴子正在打盹兒。


    這一幕,簡直讓白發少女無法想象。


    白發少女低聲呢喃道:“那裏,還有兩個人!”


    “鷹與群鳥,原本是獵殺的關係,卻能平靜相處。”


    “青蛙和蛇,倉鼠和猴子這些森林之中的群獸居然也能和平相處在一起。”


    “無論是鷹,還是蛇,都是兇戾之物。”


    “但兇戾之物此刻卻是沒有了兇戾之氣,是因為兇戾之氣完全被那兩個看不見的人給吸收了。”


    就在這時,在白發少女的注視之下。


    兩道身形緩緩從那群鳥群獸之間悄然顯現出來。


    正是,葉千秋和北冥子。


    這時,北冥子發出了一聲輕歎。


    他身上的鳥雀都飛走了。


    而葉千秋身上的鳥雀、雄鷹、毒蛇、猴子、倉鼠、青蛙,卻都落在了他身體一旁,各自在地上平靜的停留。


    白發少女看到這一幕,心湖久久不能平靜。


    這時,隻聽得北冥子淡淡說道:“和其光,同其塵,天資尚算不錯。”


    “掌門覺得如何?”


    葉千秋看著那白發少女,臉上露出了淡淡的笑意,道:“是個好苗子。”


    “可惜絕佳根骨,卻是心有桎梏。”


    白發少女聞言,突然拿起了身前的木劍,站起身來,朝著葉千秋指去,說道:“不知道我的劍,能不能破你所謂的桎梏。”


    少女的眼神之中,多了幾抹不為人所發現的痛楚,她極力掩飾著這些。


    她的衣衫隨著清風擺動著,竹葉從她的頭頂飄落。


    隻見少女突然腳下一動,奮力一起,便直接揮劍朝著葉千秋刺來。


    她的速度不算慢,但在葉千秋的眼中卻是很慢。


    少女一連刺了五六劍,但每當她以為刺到了葉千秋身上時,卻是發現,全部都刺了空。


    葉千秋就一動不動的坐在那裏,淡淡笑著。


    少女的臉上越來越驚訝。


    她又連忙揮出了好幾劍。


    但是,她發現她這麽急速的劍風,居然連在葉千秋身旁站立的那些鳥雀也嚇不走。


    那些鳥雀還在自由自在的啄著地上的碎屑。


    猴子還是在打盹兒。


    雄鷹、毒蛇、倉鼠、青蛙,全部無視了她。


    “這怎麽可能!”


    白發少女的心頭滿是驚駭。


    若是平時,單憑她的這劍風,這些群鳥百獸都得嚇跑。


    但是,現在,群鳥百獸全都對她的劍風置若罔聞。


    白發少女頓時明白過來。


    不是她的劍嚇不走這些鳥雀百獸,而是眼前的人太強大,將她身上散發出來的戾氣全部給消融了。


    噗通!


    白發少女直接丟下了木劍,跪在了葉千秋的麵前,臉上露出平靜之色,朝著葉千秋叩首道:“請太玄先生收我為徒。”


    說著,白發少女便要彎腰朝著葉千秋叩頭。


    不過這時,她卻是發現自己的腰根本彎不下去。


    “我還沒說要收你,你著急什麽。”


    葉千秋一臉平靜的看著這看起來頂多十歲的白發少女。


    她的身份葉千秋早已經明了。


    在這個年紀,能有這般天資根骨,的確是世上少見的天才人物。


    從她剛剛耍出來的那幾招劍法來看,她的出身不凡,看樣子,應該是六國遺族。


    這時,白發少女道:“先生如何才肯收我為徒?”


    葉千秋站起身來,身旁的群鳥、百獸全部在頃刻之間逃離。


    葉千秋淡淡說道:“想拜入我道家,並不是一件難事。”


    “但你心性桀驁,性情偏激,需要受到更多的考驗。”


    白發少女臉上露出堅毅之色,道:“無論是什麽樣的考驗,我都一定會通過!”


    這時,葉千秋抬手在白發少女的身前畫了一個圈。


    劍氣橫貫而出,這個圈畫的不算大,隻能堪堪將白發少女給全部圍攏進去。


    “從今日起,一年之內,你不得離開這個圈子。”


    “吃喝拉撒,都在這裏。”


    “飯會有人給你送來。”


    “這一年之中,如果你踏出這個圈半步,你的考驗,便算失敗。”


    “你可以自己下山去。”


    “希望,一年之後,你還在這裏。”


    說著,葉千秋的身形消失在了翠竹林中。


    白發少女看著葉千秋消失的身形,臉上的堅毅之色不曾消去,隻聽她低聲說道:“我一定會留下的。”


    這時,道玄子和北冥子對視一眼,有些麵麵相覷。


    隨即,道玄子和北冥子也消失在了翠竹林中。


    赤鬆子、長生子和十二名長老也一起站起身來,離開了翠竹林。


    此時,林中變得更加寧靜。


    清風拂過白發少女的臉龐,少女抬頭看了看那片天空,隨即,端坐在原地,開始閉目打坐。


    不遠處的翠竹林樹梢上,葉千秋、道玄子、北冥子三個人的身影落在上麵。


    北冥子道:“掌門,這可是個好苗子啊。”


    “一年時間,是不是太久了?”


    葉千秋負手而立,淡淡說道:“怎麽?心疼了?”


    北冥子道:“終究還是個小女娃。”


    “沒必要這麽嚴格吧……”


    一旁的道玄子卻是拆台道:“北冥師兄,這就是你的不對,不能你瞧這小女娃對眼,就想著多照拂。”


    “這對她的成長可是不利的。”


    “瞧她的樣子,一看就是身負血海深仇。”


    “能在這個年紀,有這等實力,又身負血海深仇的,那肯定是六國遺族。”


    “咱們可以收留她,教她本事。”


    “但是,若她的心性一直如此,將來可是要出大亂子的。”


    “我覺得掌門做的一點毛病都沒有。”


    北冥子朝著道玄子一瞪眼,道:“道玄,你小子成心拆我台是吧。”


    道玄子胡子一吹,也瞪起兩眼珠子來,道:“北冥,我什麽時候拆你台了?”


    “我這叫好言相勸。”


    北冥子道:“你是不是想和我比劃兩下子?”


    道玄子道:“我看是你想動手吧!”


    葉千秋抬手,朝著這兩沒正行的老貨說道:“行了,要打架去沒人的地方打。”


    “被小丫頭聽見了,像什麽樣子。”


    道玄子和北冥子一聽,登時又變迴了那副古波無驚的模樣。


    這時,葉千秋繼續說道:“很多人,包括天才,最終都是輸給了自己的心,而不是天分。”


    “走吧,先磨一磨她的性子,觀察一段時間。”


    ……


    白發少女闖山拜師的事情,在太乙山引起了不小的風波。


    道家在太乙山開枝散葉多年,不是沒有人闖山拜師過,但上一次有人闖山拜師,還要追溯到多年前,天人二宗尚且未一統之時。


    那時是逍遙子前來太乙山拜師。


    一般人前來太乙山拜師,可不會鬧出這麽大的動靜。


    來拜師,還敢對掌門人出手的,這白發少女可是頭一個。


    白發少女被禁足在了翠竹林中,一年不得出圈。


    引起了不少道家弟子的好奇,於是,不少弟子都會悄悄前來翠竹林圍觀白發少女。


    看看這膽大包天的女娃娃是不是頭上長了角,連敗道家一十八名弟子也就算了,打敗了幾個長老也罷了,但敢對掌門人出劍,還想讓掌門收徒,這女娃不是傻就是虎。


    紅蓮就是這些圍觀弟子中的一個。


    在山上,有趣又新鮮的事情並不多。


    這種事情,對紅蓮來說可是一定要湊熱鬧的。


    當紅蓮看到白發少女的樣子時,還是蠻驚訝的。


    不過,葉千秋下了嚴令,除了送飯的弟子外,其他人不得擅自打擾這白發少女。


    所以,紅蓮和一眾道家弟子,都是在翠竹林外,偷偷瞄一瞄這白發少女。


    起初,有人覺得這女娃連一個月也堅持不下來,肯定會自己離開。


    但,很快,一個月就過去了,那白發少女還真就能在翠竹林裏坐住。


    無論是刮風下雨,她都沒有離開的跡象。


    太乙山上,夏天倒還好說,不是那麽熱。


    但一到了冬天,那天寒地凍的,寒風唿唿的刮著,一般有真氣護體的也未必敢幾天幾夜的在外麵凍著。


    但是,這白發少女愣是沒離開翠竹林。


    時間一久,一眾道家弟子倒都是對白發少女佩服的很。


    ……


    轉眼間,一年時間就過去了。


    這一年間,葉千秋沒來瞅過白發少女一次。


    但北冥子倒是來的很勤快,看起來,他是真對這小女娃很上心。


    一年之期已經到了。


    這一日,北冥子一大早便來找葉千秋,和葉千秋一起到了翠竹林中。


    一年時間,對葉千秋來說,並不算長。


    他這一年,依舊和往常一樣,一邊鑽研如何突破提升自己的修為,一邊整理著道家的典籍,時不時的去指點韓非兩招。


    再給道家的弟子們講一講道。


    總之,日子過的很充實。


    一年過去,翠竹林中似乎沒有什麽特別的變化。


    葉千秋朝著坐在那裏一動不動的白發少女看去。


    一年過去,白發少女的臉上多一些風霜,身上也變得有些髒兮兮的,臭烘烘的,衣服也破了不少地方。


    她睜開了眼睛,眼睛很亮,眼中有著一股子倔強。


    她看到葉千秋來了,一臉平靜的朝著葉千秋說道:“現在,我可以拜師了嗎?”


    葉千秋看了看一旁的北冥子,道:“這是我道家太上長老北冥子,他想收你為徒。”


    “你可以拜他為師。”


    北冥子笑眯眯的看著白發少女。


    如此根骨絕佳,又有堅韌之心的女娃娃,他很久沒見到過了,他也是起了愛才之心。


    他已經很久沒收過徒弟了,但這一次,是真的想收這少女為徒。


    這時,隻見少女的臉上閃過倔強之色,她跪在了地上,一臉堅定的說道:“我要拜最強大的人為師。”


    北冥子聞言,臉上泛起悻悻之色。


    道家最強大的人,還真不是他……


    掌門的厲害,他是知道的,雖然他沒見過掌門全力出手,但他和掌門相識這麽多年,自然能明白掌門人的厲害。


    葉千秋看向白發少女,看著她那一臉的執著,道:“這世上從來沒有最強大的人。”


    “一山總有一山高。”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從今日起,你的道號,就叫曉夢吧。”


    曉夢聞言,朝著葉千秋老老實實的叩了三個頭。


    “曉夢拜見師尊。”


    這時,葉千秋朝著林外道:“落花,帶著你小師妹先去洗個澡,換身衣服。”


    翠竹林外響起了紅蓮的應和聲。


    “知道了,師父。”


    ……


    就在葉千秋又收了一個徒弟時,秦國的兵鋒已經踏入了齊國境內。


    離天下一統的時間,越來越近了。


    而就在這個天下將歸於一的時候,有一個人來到了太乙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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