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醫生來過很多次,也都是一個說法。還是情緒上的問題,陛下雖然同樣存在基因改造的隱患,但是多年來皇室並未真正出現過確診基因病患者。但是,淨世會的言辭恐怕真的讓他感到了恐懼。雖然醫生診斷時下官從未在場,但是親衛隊的衛兵曾幾次匯報過,陛下幾乎是以逼迫的方式詢問宮廷醫生其是否是患有基因病。”


    “他竟然已經疑心到這種地步了嗎?”林箋聞言皺起了眉頭,“宰相沒有勸勸他嗎?”雖然皇帝振作起來對她沒什麽好處,但是對於一個孩子,她也不屑於去盼望他如此消沉。


    “宰相大人目前依舊在忙於財政方麵的問題,這次征兵和艦船的建造讓他焦頭爛額。雖然這期間也諫言過幾次,但是看起來並沒有什麽效果。”通往宮廷北苑藏書館的路不算短,阿什利跟在林箋的身後詳細的說著,說到此處,他話鋒一轉語氣變得有些凝重起來,“還有一件事。白蘭蒂諾上校已經複職返迴親衛隊,近段時間以來一直在宮廷內出勤。”


    “她已經迴來了?”這個消息倒是讓林箋有些意外,她停住了腳步,轉身看向跟隨她站住的阿什利,“她跟你有衝突嗎?”


    阿什利看著披著元帥披風的林箋,點了點頭,“看得出來,她很明白我的立場,雖然沒有直接對立,但是她已經開始著手收攏在宮廷內的權利。”


    “我明白了。”林箋點了點頭,接著向宮廷北苑走去,“她如果找你麻煩,你不用跟她硬碰,畢竟在職位上來說你確實是她的副手。但是……”說到這裏,她頓了頓,聲音中也帶了些如同這寒風一般的溫度,“你也不用過於容忍她,你在軍隊服役超過十年,建立無數軍功,我把你招到首都星,也不是讓你在這裏忍受別人無理由的欺辱。”說罷,她一抖披風,再次大步的朝著宮廷北苑的方向走去。


    之所以會對阿什利說這些話,是因為了解他這種人。如同莫裏斯一樣,這位沃爾西斯家族的次子必然也在帝國內戰之後感受到家族從榮寵到敗落的衝擊,加之他原本就不是如同莫裏斯一般張揚的人,恐怕麵對海瑟薇的刁難他不會輕易開口。如今會對她說出這些話,那一定是海瑟薇做的有些過分。


    阿什利.馮.沃爾西斯愣了愣,看著前方已經走得有些遠的身影,緊走了幾步追了上去,“閣下……”他剛要開口,便看到林箋揮手製止他。已經到了北苑的門口,他不能再跟上去了。


    “就按我說的做。”站在北苑門口,林箋迴身說道,然後大步的走了進去。


    294、290變革的代價


    十三四歲的少年,正是身體快速發育的階段。不過兩個多月的時間,林箋覺得此時那個拿著拂塵站在書架前正小心翼翼的打掃古籍的孩子似乎抽高了一大塊。他的頭頂已經跟第四排的書架齊平,在聽到聲音轉身看向她時視線也與她齊平了。


    “陛下。”看到艾菲爾一世轉過身來,林箋肅容斂首。


    “多日不見,林元帥看起來一切安好。”將手中的拂塵放在一邊,艾菲爾一世漫步走了過來。他穿著米色的絲綢襯衫,係著絲帶領結,胸前點綴著繁複的緞帶裝飾。貴族的優雅與慵懶在他身上已經漸漸的體現出來了。


    “托陛下的福。”林箋迴答道,順便勾了勾嘴角,扯了個笑容出來。視線卻隨著自後絲絨窗簾間隙灑進來的光線看去,細長的光束中翻騰著細小的塵埃。“這間書房應該打掃一下了。”


    艾菲爾一世聞言,順著她的視線看去,他略嫌蒼白的臉上立刻浮現出了怒氣。他立刻走向位於落地窗邊的書桌上,按下了通訊器,“侍從官!將負責北苑藏書館清潔的人員全部處死!”


    他的聲音帶著些變聲之前的尖銳,高亢的尾部卻有些分叉,聽起來十分的刺耳。林箋一驚,臉上卻不動聲色的看著麵前的這個將將可以稱得上少年的孩子。她的確是想看看皇帝對於這種事情如何處置,但是她沒想到的是,麵前的這個高挑少年竟然會直接下令將有關人員處死。


    不過是些小事而已……即便的確是玩忽職守,但這種處罰有些太過嚴厲了。


    自原木小桌前坐下,林箋開始簡要的講述前線戰事。


    這個過程不算長,嚴格來說也許不超過一小時。但是就在這短短的時間內,艾菲爾一世數次站起身撥打其侍從官的通訊,將對於藏書館清潔人員的處罰一變再變。


    處罰在囚刑與處死間來迴徘徊。


    偶然的一件事,強烈的矛盾感表現出的是極度的不自信。


    林箋看著他再一次從書桌前走迴來,在對麵的小沙發上落座。她將手中的茶杯放迴到麵前的小幾上,輕薄的瓷器與堅實的大理石桌麵相撞發出清脆的輕響,她看到對麵的皇帝抖了一下。


    “我的部下們從同盟帶迴來的研究資料,在經過實驗之後,被證明是切實有效的。”林箋抬眼看著年輕的皇帝,繼續說道,“在戰線前方,幾百萬士兵在為帝國流血奮戰。銀河帝國的每一個人都在為這個古老的國家而貢獻出自己的價值,所以陛下,請不要讓你的臣民失望。”


    如果是半年前的艾菲爾一世,在聽到這番話時,一定會受到極大的鼓舞。但是此時,在這間光線暗淡的藏書室中,坐在林箋對麵的艾菲爾一世反而沮喪的縮進寬大的沙發之中。他無力的抬起手朝著坐在對麵的年輕女元帥揮了揮手說道,“你下去吧。”


    麵對這樣的皇帝,林箋麵無表情的站起身來,大步的朝著藏書館的門走去,在走到門口時,還是忍不住輕輕的搖了搖頭。


    抵達首都星的時間是標準時間下午三點,當林箋走出宮廷時,已經接近傍晚時分。大雪小了不少,此時隻剩零星的雪粒自空中緩緩的墜落。


    飛車抵達科技省大廈的時候,整個城市已經籠罩在燈火之中。


    快速的打開車門,林箋走下飛車,朝著科技省大廈快步的走去。科技省大廈此時依舊被重兵把守,嚴禁至少要半年時間才能解除。這是皇帝的命令,林箋也不能隨便違抗。


    一路上接受著無數士兵的敬禮,林箋少有的沒有理睬而是直接快步走進電梯。直到通往頂層的電梯大門合上,她才深深的吸了口氣。


    自從走下旗艦後一直鼓動的心情現在變得更加強烈,林箋說不出這是一種什麽樣的感覺。她伸手扶住電梯門,光滑的金屬真切的映出她的臉龐。不過兩個多月的時間,她一直刻意壓抑自己的情緒,讓自己專注於戰事,她做的相當成功。在這段時間裏,她將自己完全投入到星辰大海間的戰鬥之中,完全沒有被任何事情所幹擾。


    但是在此時此地,她感覺到思念是如此的強烈。想念那噙在嘴角的笑意和那雙溫柔的眼睛。


    電梯門打開了,不同於其他的樓層,科技省大廈的頂層十分的安靜。林箋快步的走著,聽著軍靴踏在金屬地板上的聲音越來越快。


    虹膜掃過,門被大力的推開,林箋一步跨入房間,一眼就看到了格蘭夏爾。


    他手裏拿著杯子正坐在窗邊的窗台上,穿著一件純白色的絲質襯衫,金色的發絲不受拘束的散落在肩頭,以燈火夜景為背景的硬質結晶玻璃上反射出他出神的表情。


    被推門聲驚動,他一怔,目光迅速有了焦距然後轉頭看來。在看到來人後,有一刹那短暫的迷茫,然後在臉上緩緩的綻開一個笑容。


    站在門口的林箋被那笑容釘在原地。


    一種奇怪的、讓人心慌的情緒自心底漸漸滋生……


    那是一種怎樣陌生的笑容……?不、不能說陌生,她時常在他的臉上看到過這種笑容——從容優雅卻帶著些疏離。他麵對絕大多數人時,都會以這種笑容相待。但是,他從未對她露出這種笑容。


    他給她的,從來都是發自內心的、油然而生的喜悅,仿若眼中帶著生動的花火。


    鎮定了一下情緒,林箋反手將門關上,朝著此時依舊站在窗前的男子走去。她昂頭看著他,步伐堅定,目光灼灼,滿身的篤定對抗著這沉默之下的冷淡。


    她走到他的身邊,以站立的姿勢居高臨下的低頭看著他。她伸出手,輕輕的撫在他揚起的臉龐上,千言萬語匯集到嘴邊卻隻有一句,“格蘭,我很想念你。”


    林箋看著他,他碧藍色的倒影出她麵容的眼睛閃過驚訝。而後他垂下眼簾,像是思考了亦或是感受了一下,然後再次抬眼看她,臉上的笑容多了幾分暖意。他自窗台上站起身來,由仰視的姿態變為俯視,同時握住了她的手腕,將她的手拿離他的臉龐。


    “這真是一種奇怪的感覺。”他的笑容變得有些無奈,看著那雙一瞬不瞬盯著他的黑色眸子,原本篤定的話卻變得有些遲疑。但是,懷疑自己從來不是他的性格,於是他揮散心中的遲疑,繼續說道,“恐怕我無法詳盡的解釋,因為直到目前我自己依舊在思索這種情形。林箋,你對於現在的我來說,是一個在腦海中十分熟悉的但是在情感上卻十分陌生的人。”


    林箋躲開了他碧藍色的眼睛,轉頭看著被他攥住手腕的手。他沒有用力,所以她輕輕便掙脫了他的掣肘。收迴了手,她再次看向他,目光裏的慌亂此時已經壓抑不住,隻有聲音聽起來還保持著一貫的冷靜,“我需要你的解釋。”


    格蘭夏爾避開她的目光,轉身朝著房間中央的沙發走去,他在那裏坐了下來,看著她的背影說道,“我說了,現在我甚至無法對自己解釋……”他的語氣中少見的帶著點焦躁,這在以往的格蘭夏爾身上幾乎是不可能出現的。


    林箋轉身看著他,不做聲的聽著他開始描述他遇到的問題。


    “這種情況從我睜開眼後的那一秒鍾就開始了。我沒有丟失一丁點記憶,哪怕是屬於童年時代的模糊的記憶。但是對於記憶中一切事物、過往、人……”說到這裏,格蘭夏爾搖了搖頭,“但是我對於他們所有的情感都丟失了,不管好惡。我明白我應該厭惡某個人,應該痛恨某件事……但這也隻是知道自己該這麽去做,但是情感上卻沒有自主性。你,能明白嗎?”


    “不,我不明白。”聞言,林箋搖頭迴答。不滿於他的迴答,她走向房間的中央走到他的身前,拒絕接受他的解釋。“明明什麽都沒有改變!你還是你,我也還是我。人怎麽可能莫名其妙的失去了曾有的情感,在一切都沒有改變的情況下!”


    房間內再次陷入一片沉默之中,目光相接的兩人眼中都流露出了些許的悲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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