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的風聲讓你沒有睡好嗎?”林箋頭也不抬的看著手中的視頻報告,幾個年紀不小的老貴族正在嚴厲斥責她關於解除首都星貴族們私人武裝的行為。昨天首都星確實是有風的天氣,但是林箋覺得似乎風聲並不明顯。


    “很抱歉,閣下。我的狀態影響到您了嗎?”聽到林箋的話,金恩的臉色有些白,他立刻站直了身體,讓自己看起來精神一些。


    “我隻是開個玩笑而已,不必緊張。”林箋有些詫異金恩的反應,她放下手中的報告,抬頭看向這個年輕的其實剛剛成年不久的男孩子,“如果身體不舒服就去找莫亞看看,精神不好就去休息一會。”


    “是,閣下。”林箋的話讓金恩有些泄氣,他低著頭迴答道。


    “去吧,記得把簡薇叫來接替你的工作。”金恩看起來有些不太對勁,不過林箋認為這個年紀的男孩子總有些自己的心事,況且他這段時間也一直在工作連半天的休假都沒有,讓他去休息一下也不是什麽過分的事情。


    林箋在辦公室中首先等來的是安捷琳娜,在金恩走出辦公室不久後她就來了。


    “我已經給你們放假,就等你們確定日期了。”看到走進來的安捷琳娜,林箋微笑著從辦公桌後站了起來,拉起安捷琳娜的手,兩人坐在辦公室正中的沙發上。


    “其實還是有些不好意思呢。”安捷琳娜笑了笑,臉上靦腆的露出些紅暈,讓她瑩白的臉顯得格外的動人。


    “看的出來你很幸福。”看著安捷琳娜光彩照人的模樣,林箋滿心感歎。在那件事情之後,很長一段時間裏,安捷琳娜完全失去了她曾經有過的單純而美麗的模樣。她束起了那頭美麗的墨綠色長發,再不穿裙子,永遠隻是一身單調的軍裝。


    “我也沒有想到我還能有如此幸福的一天。”安捷琳娜微笑著迴答,“日期定在後天,就在我們學校旁邊的那個小教堂,你去過的吧,我記得我帶你去過一次。”


    “當然記得,你總是要求我跟陳靜蘭一起陪你去做禱告,但是我就隻去了那麽一次。”


    “是的,就是在那裏。佛倫斯的洗禮神父就是那個教堂的西納神父。”安捷琳娜迴答,“還有一件事,我要向你借一樣東西。”


    “借東西?”


    “是的,我想來想去還是決定來借你的……”


    林箋完全沒有想到,這樣一個無關緊要的小小的傳統竟然能抵擋住時間和空間的侵蝕,從千年前流傳到現在。晚上抽空跟格蘭夏爾一起晚飯的時候,她還提起了這件事。


    “四樣東西……說實話,就是在那個世界,我都不怎麽了解這方麵的事情。”林箋拿起放在桌子上的酒杯,聳肩表達無奈,“這不是我們國家的傳統。”


    “你說的四樣東西是——一件新的,一件舊的,一件藍色的和一件借來的?”聽著林箋抱怨的語氣,格蘭夏爾笑得很開心。


    “你居然知道!”林箋驚訝,她一直以為格蘭夏爾不是會了解這種東西的人。


    “唔,其實首都星是沒有這個傳統的。”格蘭夏爾迴答,“我也隻是聽說過而已。”


    “是呀,誰能想到這樣的傳統能流傳到現在,你肯定不知道這個傳統自地球時代就開始了。”


    “其實這也不難理解。”格蘭夏爾伸手輕輕的順著林箋有些亂的發絲,將其中一縷翹在衣領內的發絲順出來。“很多時候,寄予著對未來希望的美好憧憬總能讓人銘記良久。這種傳統也會流傳下來。因為不過多少年過去,人們都會希望自己的人生能幸福快樂。”


    感覺到格蘭夏爾的溫柔,林箋歪頭看向他笑了笑。


    “話說迴來,你到底借給她什麽了?”格蘭夏爾收迴手,語氣中帶著些好奇,“即便這樣他們也沒有邀請我參加婚禮?”


    “他們邀請的隻是第八艦隊幾個要好的朋友們,十幾個人而已。”林箋帶著歉意看著格蘭夏爾,“至於我借給她的東西……說真的,我一開始完全緊張過頭了。你知道的,我身上從來沒有什麽適合女孩子用的東西,更別說是用在婚禮上的。後來我想了想,把當年參加那次宴會時的戴著的耳環借給了她。那對耳環上鑲有白色的珍珠,很適合婚禮上佩戴。唔,也許看起來稍微小了點。”


    格蘭夏爾聞言大笑了起來,那驀然綻放在臉上的笑容看起來仿若恆星阿斯切特的光芒般耀眼。“你是在提醒我沒有送什麽像樣的禮物給你嗎?”


    話音剛落,林箋便看到他從放在一邊的上衣口袋中拿出一個盒子。他將盒子放在餐桌上,然後將它打開。一條銀色的帶有藍寶石吊墜的鏈子靜靜的躺在暗紅色的絲絨上,在餐廳的燈光下,散發著幽幽的藍光。


    七月二十八日的首都星天氣晴朗,溫度適宜。


    很少有人知道,在阿祖圖蘭士官學校邊上的一個小教堂裏,正舉辦著一場看起來十分簡單的婚禮。婚禮的來賓隻有不到二十個人。


    “安捷琳娜.帕德爾斯,你是否願意嫁給佛倫斯.馮.路德維希為妻。並當眾發誓,無論……”


    小小教堂外的草坪上,神父正在對著站在他麵前的那兩個年輕人說著千百年來不變的誓詞,這一刻,除了他略顯蒼老的聲音外,隻有風掠過天空的聲音。安靜而神聖。


    “你今天真美。”


    坐在長椅上的林箋聽到身邊傳來的聲音,抬頭看去,便看到莫裏斯一身正裝手裏端著酒杯站在長椅邊。他低著頭,褐色的卷發落在他飽滿的額頭上。


    “最美的人站在那裏。”林箋淡笑了一下指著微笑著側耳聆聽佛倫斯發誓的安捷琳娜,“幸福的笑容能打敗一切精心的妝容。”


    “不。”莫裏斯搖搖頭,他搖晃著酒杯中琥珀色的液體,聲音低了下去,仿若喃喃自語,“都隻是些表象而已,就像曾經那些華麗的珠光,優雅的動作,魅惑的低語……終歸都隻是些可以撩碎的泡沫。這杯為你而幹杯,我的女神。”


    林箋微仰著頭看著他將杯中的液體一飲而下,她收迴了目光,輕輕的搖了搖頭。


    “他怎麽了?”布蘭特端著酒杯走過來,目光還追著走向露天自助餐桌的莫裏斯。


    “你盯著他一點,恐怕是喝得不少。”林箋道,“他在首都星恐怕沒什麽好名聲。”


    “我讓卡薩送他迴去吧,看起來挺會玩的家夥,喝酒倒是一般嘛。”布蘭特嘖嘖道,末了又添了一句,“另外,你今天的項鏈很漂亮。”


    “謝謝。”林箋笑了笑,伸手摸了摸那綴著藍寶石的項鏈墜,“看著他們走在一起,就會覺得其實這樣的人生也很完美,或許有過這樣的時刻就已經可以稱得上是幸運了。”


    “真不像你會說的話啊。”布蘭特詫異的看著林箋,隨即又笑起來,“看起來,這幾天過的不錯。連你都這麽說,難道我真的應該再找一個女人試試已婚男人的日子?”


    “我怎麽會跟你談這種話題。”林箋哂笑。從走過來的侍者的托盤中拿過一杯酒,“還是說說貴族那邊的情況吧。那兩個頑固的老家夥還是不肯鬆口嗎?”


    高官們看起來都很合作,所以近幾日,布蘭特一直在著手處理貴族方麵的問題。不出意料,貴族比那些高官更難搞定。林箋以財政困難為名著力想要解除他們的私人武裝,從一開始就受到了貴族方麵的大力幹擾。但是為了保證首都星確確實實掌握在自己的手中,林箋下定決心一定要將這些盤踞在首都星係各大行星的私人艦隊完全拔除。


    “是的,梅切爾伯爵和法斯切克伯爵說要來覲見皇帝,控訴你的暴行。”


    “那就讓他們來吧。”林箋點點頭,表示明白了。這兩位伯爵與皇室都有些細枝末節的關係,這關係都可以追溯到百年之前了,難道他們以為時至今日皇帝還有為他們操心的可能嗎?


    “婚禮就要結束,需要我送你迴去嗎?”布蘭特一口將杯中的液體飲下,對林箋道,“難得你今天穿的這麽漂亮。讓我也做一迴護花使者怎麽樣?”


    “不用了。”林箋拒絕他的提議,她深唿吸了一口氣才說道,“你們先走吧,我還要在這裏等一個人。”


    等一個人?布蘭特聞言有些驚訝,但是他畢竟跟林箋相處不短,在看到她神情的變化後立刻意識到,“是……林默?”


    林箋點點頭,沉默了一下才迴答道:“艾麗溫德發迴消息,他們在一小時前抵達了首都星軍港,比起我們預測的時間提前了五個小時。現在他正在往這裏來的路上。”說到這裏,林箋笑了笑,“我現在想著,他在看到我的時候會不會拔出槍。”


    “我說……”布蘭特聞言表情變得嚴肅起來,“這樣你還笑得出來?你不能一個人留在這裏!”


    “不,布蘭特。”林箋搖搖頭,“有時候人總得下一點賭注來賭一把。關於林默,如果我在這個時候賭輸了那就意味著將他安然無恙的送迴莫林北克一樣是一個愚蠢的決定,你明白嗎?我從未如此堅持,這一次讓我一個人麵對吧。我能走到今天,確實欠他一些東西。恩怨不能相抵,不能說他傷害過我那麽之前他對我的幫助就一筆勾銷。不管是恩還是怨,我們一碼一碼的來算。”


    布蘭特低頭看著林箋,她目視前方,表情卻不怎麽平靜。手中的酒杯攥著很緊,顯示出了她內心的緊張。他目光複雜的看著她,半響輕輕的歎了口氣:“你真的了解自己的內心嗎?清楚的明白他在你心中處於一個什麽樣的位置嗎?就我看來,他在你心中的重要程度遠比你認為的要多。”


    279、275再次相見


    天色幾近黃昏,當林默帶著一身的風塵趕到位於阿祖圖蘭士官附近的這座小教堂時,整點的鍾聲正好響起。他就這樣踏著鍾聲走來,那鍾聲仿若宣判的倒計時。不僅僅是對林箋而言,對林默也同樣如此。


    草坪上新鮮的嫩草十分的柔軟,這些看著卻生命力堅強的生命汲汲的吸收著恆星光最後的能量。林默走在上麵,感受著腳底傳來的柔軟,慢慢的朝著不遠處的那個人走去。


    她坐在長椅上,穿著米色的禮服裙,橘紅色恆星光給她光.裸的肩膀鍍上了一層柔和的光芒,同時讓她的鎖骨突出,整個人看起來更加的消瘦。她黑色的及肩發此時梳成發辮盤在腦後,將她光滑的額頭以及整個臉龐都露了出來,遠遠地望去,依舊是少女的神態。脫下軍裝的她,整個人都沒有了那種鋒芒畢露的尖銳。


    此時此刻,她盯著手中的酒杯,靜靜的坐在那裏,仿若一尊雕刻精美的塑像。像是有些出神,又像在黯然神傷。林默不自覺的停住了腳步,他仔細的看著,想象不出這樣一個嫻靜的女子就是那個此時在首都星掀起驚濤駭浪的人。


    出神顯然是偶然的,她這個人是警覺的,感受到不遠處的目光,她抬起頭目光直指正確的方位。


    林默收拾好心情,朝著她大步的走了過去。


    他顯然是剛從旗艦上走下來,還是一身一絲不苟的軍裝。林箋迎著他的目光看著他大步走來,突然想起第一次在林公館見到他時的景象。那個時候,他就是這樣目不斜視的向前走著,舉止流暢而優雅。而她也就是在那個時候,一下子被這個人所吸引,被他身上散發出來的獨一無二的氣質所深深吸引。此時此刻,林箋發現布蘭特說的沒錯,她對於林默的感情是複雜的,一方麵她深深嫉妒他身上那種強硬到壓迫一切的氣質,另一方麵她又對這種氣質產生了依賴的情緒。


    他走到她的麵前,並沒有在她身邊的座位坐下,而是就那樣居高臨下的看著她。


    他的這種姿態讓林箋有些惱火,她昂起頭冷冷的與他對視。他目光中的鋒利依舊讓她感覺到壓力,但是已經不會讓她不自覺的想要避開。


    “看你的樣子!就像是個束起渾身刺的刺蝟。”對視間,林默開口。他仔細的打量著她的臉龐,“我這麽讓你害怕?”話一落下,他從她身側而過在長椅的另一端坐下。


    林箋深吸了口氣,平複心中的波動。剛才那一瞬間,他眼中的刀鋒銳利的仿若實質一般,她幾乎覺得他就要伸手扼住她的喉嚨。但是他究竟勁收起了那強烈的壓迫感,在她身邊坐了下來,濃重的疲憊感立刻從他頎長的身軀中湧了出來。


    長長的沉默讓這個時刻近乎靜止,隻有不斷下落的阿斯切特星印證著時間的流逝。終於,恆星光在這個行星的這一麵完全消失,街邊亮起了不甚明亮的燈光。


    “你怎麽不動手?”漫長的沉默中,林箋開口道,她的聲音在這片小區域的黑暗中顯得清晰、鎮靜。在對視時他眼中一閃而過的殺意,很清楚。“我給了你十分鍾的時間,也許不算長,但是這是我能給你的最長時間了。”


    “自我成年後,從沒有人跟我說過如此狂妄的話。”林默弓著背,雙臂撐著膝頭,雙手交叉攏在額頭前。這讓他的聲音聽起來有些啞,有種沙礫摩擦的感覺。


    “我有我的驕傲。”林箋迴答,藏在裙擺下的手緊緊的攥著,“在這十分鍾裏,我的護衛沒有一個在場,在這十分鍾裏,我把性命交在你的手裏。這聽起來很自大嗎?林默,我從不否認我能有今天都是基於你最初提供的一切,從來沒有過。即便是布蘭特問我,我也是這麽迴答他的。在我抵達首都星的這些日日夜夜裏,我一直在想如何將這一切抹平,讓你於我成為一個無關之人……”


    “所以你想到了這樣一個主意?”林默驀地將臉從手掌中釋放出來,他扭頭看著林箋,聲音中的諷刺更加刺耳,隱約還帶著被壓抑的怒氣,“真是個好主意啊,自己做不到的就將問題拋給別人。”


    “我怎麽會做不到!”林箋猛的站起身,走到林默的麵前低頭俯視他,“誰說我做不到!”她的手腕一翻,一把小巧的掌心粒子束手槍便被她握在手裏,手臂一抬,那黑洞洞的槍口便頂住了林默的額頭。“你非要跟我這麽說話嗎?用你那從不肯拋棄的高高在上的口氣,你以為你還是那個掌控一切的人嗎?”


    林默微微仰著頭,與她對視。他冰藍色的眼睛在夜幕之下,變得跟她的一樣幽深。


    此時此刻,他們的位置對調了。不僅僅是相比十幾分鍾之前對視的位置,在帝國軍界的位置更是發生了劇烈的變化。


    林箋看著他,竭力讓自己心中的怒火平複下來,然後便看到他的臉上慢慢的綻出笑容,那種來自靈魂深處的無奈的笑容。他攥住那隻握著手槍的近在咫尺的手,慢慢的將那黑洞洞的槍口挪離了自己的額頭,“你就是用這種孩子一樣的衝動帶領著你的部下們,妄圖奪取帝國的權力嗎?”


    他冰冷的手讓她的心緒稍微平複了一些,她看著他,“皇帝已經不信任你,不是從現在,而是從援戰之前。你早就知道了,不是麽?否則你不會跟我說那些話。你扶植我走上權利的高點不就是為了今天的局麵嗎……”


    “當然不是。”林默打斷了她的話,這是今天他第二次打斷她的話。“你妄圖得到的太多了,在權力的位置上,當你達到一個位置後,你再擭取而得到的將比你失去的少得多。你真的要走上這一步嗎?”


    “你不過是因為這一切脫離了你的掌控,我找到了一條另外的途徑所以你憤怒。”林箋看著他,絲毫不讓,堅定的說道,“我什麽都不會失去,什麽都不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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