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趙綰、王臧自殺事件中,孔忠等人無疑補上了致命的一擊。


    孔安國還是從魯地奔赴長安城之後,才得以清楚孔忠等人到底遭遇了什麽。


    孔忠等人不僅成了儒家的棋子,還充當了朝廷的刀。


    身在局中的孔忠等人難於察覺,但孔安國無疑能站在局外一方進行仔細的推敲和判斷。


    與其他學派妄念登頂的理念不同,孔家人還真沒這個心思。


    什麽儒家子弟遍布天下,什麽儒門第一,這些都是他們老祖宗玩剩下的。


    事情隻要做過一遍,一切就會索然無味。


    孔聖人覺得這種事情來一次就好。


    想讓後代青出於藍而勝於藍,孔聖人覺得難度很大。


    沒有指望後代較之自己更出色,也就隻剩下保平安這一途了。


    儒家七十二路學派或消亡或上進或革新,數百年發生了無數變化,唯有孔家依舊平安至今。


    在保平安這條路上,這種風格幾乎貫徹了孔家的血脈。


    哪怕是孔忠等人的術也是利於保平安,而不是與誰爭鬥獲勝。


    眼下的孔家插入了一樁大事件,如果被推到風口浪尖上,他們無疑會成為某方勢力擋刀的對象。


    孔安國低念,就這麽坐在早餐的列肆旁和張學舟低語交談。


    如果自己解決不了問題,又不向其他人求助,孔安國覺得孔家眾人必然會困在漩渦中難於走出。


    他也不是什麽人都傾訴,一方麵需要對方有上佳的品性,另一方麵則需要對方擁有較之自身更多的朝廷消息與經驗。


    張學舟恰恰滿足了這兩點,也讓孔安國有著並無顧忌的詢問。


    “你是說淮南王長街發錢這種事情屬於收買民心,很有可能衝擊朝廷?”


    一項項分析不斷從孔安國嘴裏說出來,有些事情是張學舟早已經知曉的事,有些事情則是張學舟並不曾想到的問題。


    他忽地想起新帝昨夜上門詢問的問題。


    這讓張學舟覺得淮南王與秦王朝的扶蘇在不斷重合。


    新帝用來校考他的學士題,那就是應對淮南王的策略。


    這甚至有可能包括新帝以往與秦二世的相關問題。


    張學舟隻覺新帝拿他當謀士用,但又不是誠心拿他當謀士用,亦或新帝身邊壓根就沒什麽幫忙出主意的謀士團體,導致新帝不得不身體力行。


    “難道構陷淮南王殺了景帝?這雖說是事實,但這個構陷的難度有點高!”


    張學舟心中思索清楚,隻覺新帝的處境慘了一些,除了繼承了帝王位置幾乎什麽都缺。


    這有點類似於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哪怕新帝有再多想法都難於實現,更多是隻能聽從其他人的擺布。


    張學舟恍然迴神中,隻覺他們這一代的年輕人有太多的局要破。


    不止孔安國,也不止張學舟,甚至還有張騫、衛青、桑弘羊、衛少兒、容添丁、義妁等人。


    每個人麵對的困境或大或小,而想脫穎而出無疑會遭遇重重困難。


    “東方兄?東方兄?”


    “啊~”


    “我的分析是不是嚇到你了!”


    等到孔安國低聲再問,張學舟不免也是迅速從自己思維中走出。


    他在孔安國這兒獲得了猜測的消息,迅速將自身完全掃視了一遍,而後才迴歸到孔安國的問題上。


    “孔兄無須擔憂”張學舟安慰道:“申培公不可能一手遮天,更沒可能禍亂到儒家!”


    “可……”


    “你再想想”張學舟提醒道:“申培公隻是魯派儒家的宗主,可除了魯派之外還有各大儒家,那可不是申培公能輕易使喚的儒家學派!”


    “說是這麽說,但現在很多儒生都聽申培這一脈人的話!”


    “如果申培公等人無法為儒家人提供朝廷職位,沒有人會聽一個其他派係宗主的話,哪怕彼此同源也不例外”張學舟道:“喪失了趙綰、王臧之後,申培公在朝廷頂層的路幾乎斷了,他使喚不了其他儒家修士聯合起來,也就不可能成功針對孔家!”


    “你這麽說讓我心中安定了許多!”


    “而且你們當下棲身於朝廷,這也是一個護身符”張學舟道:“相較於你們擔心申培公,朝廷很可能更為擔心,或許已經有針對申培公的防範措施了。”


    “東方兄想得真通暢,安國考慮有遠遠不及”孔安國高興道。


    隻要不明張目膽跑到申培公的麵前討打,申培公就難於分身應對。


    而趙綰、王臧等人死於非法牟利,這能擺脫掉孔家的不利指控。


    朝廷確實拿孔家當了刀,但隻要孔家願意投誠朝廷,朝廷就會保住孔家這把刀,而不會將孔家草草丟出去。


    孔安國獲得的待詔學士就是相應表態。


    畢竟除了魯派儒家,還有其他派係儒家需要穩定。


    哪怕是朝廷打擊魯派儒家,隻要儒家名義上的宗主和朝廷捆綁,其他派係的儒家就不會產生形勢方麵的誤判,從而和魯派儒家被動捆綁在一起反朝廷。


    被張學舟提及了數句,孔安國一時恍然大悟,隻覺心中重石落下。


    如果沒什麽其他事情,他們當下該吃就吃該喝就喝,但凡不冒頭插入進去,他們都能安穩渡過這場麻煩。


    等到一切塵埃落定,也就沒了孔家什麽事。


    不僅僅是張學舟將一些事情串聯了起來想通了諸多關鍵問題,孔安國也想通了事情,一時隻覺心情舒暢。


    他在列肆裏再索要了一份早點請客,又與張學舟低聲笑談。


    “你爹沒跟著你出來吃早餐嗎?”張學舟啃完大餅隨口問道。


    “父親昨夜不知道去哪兒了,隻留下杜叔照顧我”孔安國道。


    “他本事高,去哪裏都沒問題”張學舟道。


    “有些地方還是不能去的……糟糕!”


    兩人隨口瞎聊,等聊到孔忠時,孔安國身體不免一激靈。


    越是擔心什麽就越會去關注什麽。


    孔安國能做到放下這場風雲動蕩之事,但孔忠放不下。


    一般來說,犯罪分子有迴到現場觀看情況的念頭,孔安國覺得自己父親也很可能跑出去查看相關情況了。


    此時的趙綰、王臧屍體在哪裏,孔安國等人就有可能在哪裏。


    申培公不會專門來針對他們,但若他們主動送上門去,這不挨打都說不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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