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朔,你說你到底是走了什麽運,這麽多官員居然沒一個站出來彈劾你!”


    張學舟在朝政結束時鬧騰了一陣。


    新帝一直翹首以待,就等待有官員站出來彈劾對方。


    張學舟鬧騰確實選了一個十足的彈劾理由,這個理由便是‘朝廷求取官職和爵位的方法是依靠巧言巧語與關係’,張學舟自身也是如此,甚至在主動求彈劾。


    如果張學舟今天以這個理由為起因,而後被人彈劾下去,新帝覺得事情非常完美。


    但凡有了這個先例,他後續針對其他官員便能依照此法,甚至將這柄鍘刀架在附和參奏彈劾的眾臣頭頂上。


    誰讚成彈劾張學舟,誰將來就可以用這個方法對付,進而可以進行朝堂人事大調動。


    但不管張學舟怎麽折騰,大夥兒都沒上這個當。


    這讓朝政結束後的新帝唏噓不已,隻覺張學舟想辭官的難度不低。


    “陛下,既然口說無用,不如咱們來點真的?”張學舟問道。


    “什麽真的?”


    聽到張學舟還有下文,新帝頓時來了興趣。


    “惹是生非向來有一個極限,但凡到了極限,這不被人彈劾都說不過去”張學舟道:“我覺得事情不應該靠著嘴巴敘說,而是必須拿出實打實的行動!”


    “你的意思是說朕真的要靠農耕和作戰冊封官員?”新帝問道。


    “咱們能試試嗎?”張學舟問道。


    “試倒是能試”新帝皺了皺眉頭,而後又舒展開來道:“但朝廷當下沒有什麽大型戰爭,四處都是一些小打小鬧,想封官難度太高,而當下擅農耕者都是占據了大片土地的鄉紳土豪,這些人被冊封官職後有了朝廷擔保,他們隻會因此變本加厲,從而盤踞一地稱王做霸!”


    “原來是這樣!”


    張學舟的農戰強國還真不是瞎掰。


    他這個強國策略源於許稷敘說的農家理念。


    在許稷等人的眼中,擅於播種者可以當官,當官後必然能引領更多的人學習種地文化,從而不斷讓農夫種植出更好的糧食。


    大夥兒了吃飽了穿暖了,身體有了氣力,那就會自然而然強大,從而可以禦敵。


    若能加以適當的軍功封賞,整個國家都會因此而強盛。


    這就是許稷理念中的強國。


    但諸多的理想比不上現實,不管這個製度如何設計,想傳達到底層都是一樁難事,反而會陷入那些掌握了大量土地的鄉紳土豪手中。


    而軍功封賞同樣如此,北地的貪腐就是一個很明顯的案例,朝廷五百個半兩錢的封賞,到底層手中隻有五十。


    如果沒有大型戰爭,又帶著明顯的個人標誌,這依舊是上位者食利。


    “好的手段必須適應國情”新帝道。


    “要不咱們試試其他強國之法?”張學舟道。


    “哦?”新帝眉頭微展道:“你還有什麽方法?”


    “我曾在蜀郡城……”


    張學舟侃侃而談,開始談及郡守文翁造設的學宮,又涉及學宮產出的相應人才。


    如果說農戰強國屬於紙上談兵,郡守文翁造設的學宮則是真心實意推動了這種進程。


    學宮中學業有成的學子可以施行教化、引導、頒布惠民的政策,從而引導了最底層的農業生產。


    這些人並非農耕優秀而封官,但實際上又推動了農業的發展。


    “此法好是好,但入學宮者免徭役這一條必然會被人作祟”新帝指出道:“他管控一地勞心分辨也就罷了,若朕以此推廣,入學宮者十有九富,最終免徭役者皆是富人,窮人則是會更窮!”


    新帝沒有提及免徭役帶來的經濟負擔,而是指向了學宮製度最終服務的主體。


    蜀郡城作為先行嚐試者,學宮破敗而不成型,甚至需要席地而坐,富人看不上這種學宮授學,也給予了窮人足夠的機會。


    可這種事情一旦成為朝廷認證的官學,這就會使得富人蜂擁而至,而消息滯後的窮人則難於進入學宮中。


    “農耕、戰功、學宮之舉都是利國利民之事,但事情叫好不叫座,這個問題有食利的因素,但未嚐不包括觀念因素”張學舟再次躬身舉薦道:“此等投機取巧者隻有經曆‘仁、義、禮、智、信’的教導,方才有可能改變思想,從而獲得人心改變!”


    “這似乎是儒家的訓導?”新帝皺眉道:“朕知曉仁義禮智,這信是何物?”


    “這是董仲舒所提及的信,代表誠實守信,言行一致,信守承諾的美德”張學舟迴道。


    “誠實守信!”


    新帝皺了皺眉頭。


    本是張學舟鬧騰朝堂辭官之舉,但眾臣退散後,張學舟繼續拉扯後,新帝隻覺對方所言並非胡鬧,而是存在著真正治國的精妙。


    但張學舟東拉扯一塊,西拉扯一塊,想讓他將這些碎片化內容融合在一起是一件難事。


    這些事情明明很好,但想達成目標很難。


    如同新帝所說,事情在頂層決議時是一種情況,層層鋪設後又是另外一種情況,任何涉及功利的措施都隻會導致食利階層的擴增。


    儒家的教化手段不新鮮,他上位之初便沒少被趙綰和王臧洗腦,知曉儒家的內容。


    張學舟當下所說僅僅較之趙綰等人多提及了一個‘信’字。


    這種教化行不行,這並不需要朝廷去實施相應的條例,隻需要觀看儒家學派成員們的表現。


    但讓人失望的是,儒家學派嘴上一套,實際行動時又是另外一套,與諸多學派並無區別。


    新帝念念了一聲,又念著張學舟多提及的‘信’字。


    “董仲舒是北地儒家趙派之首,他這是發覺儒家缺陷在彌補缺失了嗎?”新帝疑道:“你是從何處知曉董仲舒的‘信’,難道你也入了儒家?”


    “我在十年前入了陰陽家,至今都沒換學派”張學舟連連擺手道:“再說了,就算我願意換,攤上我那個性情不穩定的師叔晉昌,其他人也不敢收啊!”


    “晉昌……這似乎是淮南王的門客?”新帝道。


    “陛下聽過此人?”


    “這是先帝榜單上的人”新帝點點頭道:“先帝說陰陽家九天教煉丹製藥也就罷了,這九人教傀儡之術取活人為器,實屬邪派,應當予以取締,隻是這晉昌神出鬼沒難於查找,這些年也就讓他成了漏網之魚!”


    “陛下說的是!”


    張學舟連連稱讚,示意新帝取締陰陽九人教沒啥問題,該動手時就動手。


    他這種態度倒是讓新帝啞然。


    忽略過晉昌這檔子事,新帝不免將事情重歸董仲舒身上,又詢問張學舟和董仲舒的關聯。


    作為新帝身邊的‘給事中’,這幾乎是新帝最親密的臣子,新帝顯然不允許身邊近臣摻和太多成分,免得張學舟成了一些學派的傀儡又或代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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