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過去大半年時間裏,以北洋軍官俱樂部為首的北洋少壯派團體,一直在散播著袁肅的一些個人看法,所以對目前國內氣氛的變化,袁肅麾下所掌握的軍隊這一塊,並沒有太明顯的反應。就算有先見之明的諸如蔣百裏、陳文年、高順等人,其三人為首的核心軍官階層,也沒有對所謂的帝製感到反感。


    曆史上蔣百裏甚至還親自主持過袁世凱祭孔的儀式,顯而易見,蔣百裏本人對自己的定位很清晰,軍人不幹政,隻潛心於國防事業的發展。這一點與蔡鍔頗有相似之初,也難怪二人可以走得那麽近。


    這次找蔣、陳二人會晤,就是正式的來試探二人對袁世凱稱帝的意思,如果談得攏那便順勢把話題聊的更深入一些,嚐試著為袁世凱稱帝前後進行一番謀劃;如果談不攏,那也隻能暫時點到即止,或可明曉一些道理加以勸說。


    來到書房,袁肅示意二人落座,先說了一些關於遼東善後的瑣事,隨即便直入正題詢問二人是否關注最近國內各大報紙上的新聞。蔣百裏自然是每天都有固定閱讀一些時事報紙,倒是陳文年也是最近今天聽人說起這才漸漸關注起來。


    “袁大人所指的是最近籌安會和一些社會團體鼓吹的事情嗎?”陳文年問道。


    “沒錯。顯然這次我們在遼東捍衛了國家主權,為北洋政府爭取了一份極大的殊榮,於是國內上上下下一時間受到極大的鼓舞,所以才會有了現在這樣熱烈的氛圍。說實在的,我與籌安會有所來往,他們的一些理念我也能看透幾分,隻是並不知道此次國內情緒的躁動到底是好事還是壞事。”袁肅一語雙關的說道。


    “之前我在京城時,也曾經與楊度等人有所往來,表麵上楊度隻是一個研究政治的學者,但背地裏卻顯然是大總統在暗中授意和扶植。上個月二十二日楊度在上海舉行了一場演說,在這場演說上他公然批評眼下的政體,仍然共和政體是妨礙國家進站的罪魁禍首。據說當時一些江浙的民主人士當場與其發生口角,到頭來卻一個個被楊度說的啞口無言,當真讓人感到匪夷所思。”蔣百裏不疾不徐的說道。


    “國體、政體什麽的,我雖了解一些大概,但說實在的,也不甚懂。其實縱觀我中國目前的情況,哪裏見得什麽民主,又哪裏見得到什麽共和?掌權者高高在上,所謂的權力歸人民也不過隻是一句空話。倒是有時候我也覺得,為了保存著一個虛有的共和民主名義,卻要承受著更多無謂的負擔,何必呢?”袁肅語重心長的說道。


    “西方先進的國家都有自己的一套政治製度,雖然也不算很健全,但自有讓我們值得學習的地方。我相信政治製度的發展是需要經過一段時間的慢慢磨合,然後一步一步的實現真正的民主。至於這條路要走多久,尚未可知。”蔣百裏唏噓的說道。


    “就目前國內的輿論聲勢,再加上北洋政府操控的動作,不難猜測,我叔父確實有稱帝的野心。我並非是一個頑固之人,也絕非是一個迷信所謂革命主義的人。記得楊度曾經對我說過一句話,如果能夠通過改變政體而加快中央集權,凝聚國家上下的力量,這未嚐不是一件好事。”袁肅見蔣百裏和陳文年表現的都不算激烈,於是更進一步的說道。


    “帝製的關鍵還是在看它究竟會走向哪一條道路。如今英吉利、德意誌、沙俄和日本,也都是保留著幾百年帝製的國體和政治製度,但是這些國家依然很強大。其實我也相信,即便大總統現在企圖登基稱帝,即便之後的幾年或者上十年裏會有獨x裁x專x製,但曆史的發展走向不可能一塵不變,終歸還是會讓這個帝製過渡為真正的君主立憲。”蔣百裏多少是猜出了袁肅的意思,於是很認真的分析說道。


    陳文年沒有再多說什麽,臉色卻顯出了一種深思。


    袁肅倒是下意識的看了陳文年一眼,顯然他現在已經可以了解蔣百裏的心思,其實蔣百裏的看法與自己相差無幾,倒是陳文年沒有什麽表態,不太能確定究竟是什麽意思。


    停頓了片刻後,他不疾不徐的又說道:“唉,畢竟如今已經是民國,我叔父貿然推行帝製,就怕會冒天下之大不韙,到時候我這個侄子又該何去何從呢?”


    第17章,強化民兵


    他這番話已經把意思挑的再明白不過,自己就是要把這個“球”推到蔣百裏和陳文年手裏,讓此二人來為自己“出謀劃策”。


    陳文年依然沉默不語,倒是蔣百裏卻說道:“如今按照國內目前的聲勢,大總統如果要改變國體,推行君主立憲製的話,問題應該不會很大。畢竟國內上上下下現在都很推崇大總統,認為大總統能夠收複青島主權,並主張在遼東與日本一戰,可謂是複興國家的強大領袖。如果再假以時日來醞釀,勢必更會十拿九穩。”


    袁肅故作歎息的說道:“我所擔心的,並非是我叔父稱帝成功與否,而是到那個時候我們又該擺明什麽樣子的身份和立場?咱們是自己人,也不說其他遮遮掩掩的話,我等今時今日有這樣的身份地位,全是我叔父一手提拔起來。若是真要與我叔父背道而馳,隻怕後果是什麽樣大家心裏都很清楚了。”


    這下輪到蔣百裏沒有再開口說話了,他本來是知道袁肅的心意,而現在袁肅又如此露骨的加以表示,可見袁肅其實是想支持袁世凱稱帝。如果他現在再繼續表態,說不定反而會讓袁肅以為自己會介意袁氏一族相互攀附,更何況這件事是好是壞本來就尚無定論,


    這會兒,沉默許久的陳文年總算開口說道:“之前袁大人似乎為這問題詢問過我的意見,其實我並不認識這有什麽壞事,正所謂稱帝不稱帝,人在大總統,意也在大總統,我們又能如何是好?更何況,既然是大總統一心一意有稱帝的想法,而且眼下國內又是一片大好形勢,顯然是不能加以勸阻的。”


    聽到這裏,袁肅心中總算是放心下來,緩緩的點頭說道:“公台所言極是。”


    陳文年繼續補充的說道:“更何況現階段正是我們少壯派發展的大好時機,完全可以利用遼東一戰的士氣和威望,再加上支持大總統稱帝的政治立場,必然能夠得到大總統的器重和關照,今後發展勢必死一帆風順。”


    袁肅再次點了點頭應道:“沒錯。不過雖然如此,但是我們還是要了解一下軍中大部分人的心思。就隻怕麾下會有其他人不能理解這其中的道理。”


    陳文年說道:“大人擔憂不無道理,但是隻要大勢所趨,相信麾下即便有個別人有異議,最終也隻會隨勢而為。再者,這段時間我們大可先進行逐步試探,我相信當年跟大人一起灤州起家的一眾將領應該都會以大人馬首是瞻。”


    袁肅說道:“如此,那就最好不過。如今我為這件事頗有顧忌,所以必須先與你們兩位來好好商議此事。隻要我等三人能有一致的立場,那接下來就好辦的多了。”


    這番話也不失是在對陳文年和蔣百裏二人的拉攏,在這件事上麵自然是要先有一個核心的團體來起到帶引的作用。然後再逐步由上而下的發展下去。


    隨後,三人又討論了一些細節上的問題,諸如如何試探和說服麾下部曲的意見和如何表達對帝製的支持,既不能太露骨也不能沒有一個明確的立場。商議到差不多時,袁肅讓蔣百裏暫時留在奉天這邊,把手頭上沒有完成的公務都處理好;陳文年則負責好好重整第十師。


    次日下午,袁肅啟程前往北京。火車路過灤州時他先迴到軍務總辦公署休息了一天,與妻子張涵玲好好增進了一些感情,並且也希望後天張涵玲陪同自己一起前往北京。反正參加陸軍部的授勳儀式肯定是一件光榮的事情,由佳人陪伴在旁彼此都能互相增光,再者作戰那會兒不便攜帶家室,如今戰鬥結束了如果還要獨來獨往,隻怕會讓人以為是“刻意避開”。


    張涵玲自然願意前往,出嫁到灤州雖然不算很久,但對家中親人很是想念,尤其是長兄張伯駒常年遠在北京,這次正好能趁此機會與其見上一麵。


    雖然在灤州隻停留了一天時間,但袁肅還是擠出一些空閑時間來處理公務。


    最先要接受匯報的還是動員兵司令部相關公務,遼東作戰隻有大半個月時間,但期間因為傷亡吃緊而向直隸這邊緊急動員了一批補充兵。不過這些補充兵並不算很多,一共隻有五百餘人罷了。而且五百餘人送往前線時,戰事差不多已經有了定局,所以實際上也沒有多大的後續傷亡。


    袁肅在與葛金章見麵後,首先了解動員兵司令部這段時間運作的情況,畢竟好不容易有了一次實戰檢驗動員兵司令部的機會,今後戰場上的快速反應和持續預備役動員的重擔,就全部在動員兵製度上麵了。二人做了一些簡單的探討,葛金章把這段時間搜集到的問題一一羅列,也提出了一定的改進方案,袁肅也都是認真的記了下來。


    之後他又詢問了民兵在接到動員令之後的心態,這些民兵到底是被迫動員,還是心甘情願主動出戰,這一點同樣很重要。而從這一個問題衍生到後麵的,那就是目前中央陸軍第一兵團及中央陸軍第十師,因為戰損的緣故,需要盡快補充一些缺員單位。如果民兵這邊有積極參軍者,大可直接安排輸送到奉天和山海關去。


    在這方麵,葛金章是深有體會,其實很多民兵都隻有三分鍾熱度。在戰場上別說這些民兵,就連正規軍士兵都會感到很大的壓力,所以真正到了戰爭惡劣的時候,民兵這一塊還是需要用一些強硬手段才能動員起來。


    “這個問題之前我與蔣先生是談過的,蔣先生也出了幾個主意。從民兵到動員兵這一塊是需要長久發展才能形成一套成熟並且穩定的機製,要想讓民兵保持積極性,從培訓開始就應該灌輸這樣的思想。不僅如此,我們還需要提高民兵的待遇,然後通過立下相關的法規來為動員兵提供法理依據。”葛金章不疾不徐的說道。


    “也就是說,從思想教育和法規義務權利這兩個方麵著手?”袁肅精簡的問道。他倒是對蔣百裏能提出這樣的兩套方案感到很佩服,思想教育自然是不可少的環節,就好比日本士兵推崇“武士道”一樣,不管是精神迷信還是一種洗腦,思想教育的目的就是要改變一個人的價值觀。至於給民兵好的待遇,那就跟正規軍一樣,吃國家、穿國家那就要為國家做事。


    有權利必然也要有義務,哪怕到最後還是有人貪生怕死,動員兵司令部這邊也有口實有理由來采取強硬的手段。


    “對,對,當時蔣先生也是這麽說的,權利和義務,既有權利也有義務,要這樣來加強對民兵事業的建設,才能保證民兵能夠成為真正意義上的預備役。”葛金章連忙點頭說道。


    “嗬嗬,真沒想到,蔣百裏還真是一個有見識的人。那就這樣定下來,今後若有什麽困難之處,你可要多多與蔣先生聯絡取經才是。”袁肅笑著說道。


    “這是自然,嗬嗬。”葛金章笑道。


    第18章,京城氣象


    袁肅抵達北京是十二月六日的清晨,他是故意選擇早間這個時段,一則是希望能在接下來一整天時間裏立刻著手正事,二則也不希望有太多閑雜人等會有所妨礙。可是當他走下火車時,總統府派來迎接的儀仗隊連音樂都沒奏響,一群警衛員蜂擁而上,夾著一行人就趕緊往外走。這一舉動反而險些鬧出了誤會。


    好在人群中總算看到了總統府內務處的熟人李彬,李彬拉著袁肅說道:“不得了,不得了,袁公子千萬不要有任何停留,出門之後趕緊上車就走。”


    袁肅感到很是奇怪,連忙問道:“這是發生什麽事了?”


    李彬歎息不已的說道:“也不知道前些日子是誰走漏了袁將軍抵京的風聲,如今京城內的老百姓情緒都很激動,一定都要湊過來迎接袁將軍凱旋歸來。我們清晨從總統府出來時就已經看到許多老百姓正在往火車站這邊趕來,這會兒子外麵的全部都是人,若是咱們步履稍微慢上一拍,隻怕等會都沒辦法開車出去了。”


    聽完李彬的這番話,袁肅不禁有些哭笑不得,他倒是真沒料到一大清早的就會老百姓如此積極的出來活動。這或許是一件引以為傲的好事,正所謂簞食壺酒夾道相迎,自古以來都是人民表現出最為崇高的敬意。


    不過仔細想一想,這與這些時日民間躁動不已的情緒不無關係。他自知自己在遼東雖然立下了一定功績,可前後不過一個月不到的陣仗,犯不著大清早的都能引來無數百姓到場,甚至還讓總統府迎接的儀仗隊害怕場麵失控。不得不說,這其中確實另有深意。


    袁肅和李彬沒有再多說閑話,在周圍兩百餘名總統府警衛員簇擁之下,出了火車站們不敢有片刻停留,直奔不遠處停泊的車隊。小廣場早已調集了好幾隊的警察和車站工作人員排成一個方陣,將車隊包圍在其中。而在方陣之外,果然是雲集上數不清的人群,放眼望去隻見是黑壓壓的一片,分不清楚到場的究竟都是一些什麽團體。


    最前麵的人群看見火車站出站口這邊有了動靜,馬上便激動的扯著嗓子大喊了起來:“袁將軍出來,袁將軍出來了!”


    “是袁公子,是我們民族大英雄袁公子。大家快起來,快起來呀。橫幅打起來。”


    “歡迎袁公子凱旋歸來!弘我民族之威嚴,揚我中華之尊容,袁君為先驅第一人!”


    隨著有人領頭大聲高唿起來,原本沉寂的人群就如同被點燃了一般,一下子全部沸騰了起來。聲浪一波接著一波,人群中打出的鮮紅色橫幅也鋪天蓋地的張揚起來。所有呐喊出來的聲音無一不是讚頌之詞,也無一不是卯足了底氣真正發自肺腑的歡唿。


    袁肅還從來沒有感受到這樣受人歡迎的地步,即便是當初上任山海關大都督那會兒,也是因為有人暗地裏操作才會有群眾到場支持,可這次不僅是京城老百姓完全出於自發前來迎接,而且從到場的人數規模而言,也遠遠超過了山海關大都督上任典禮時的規模。


    不過正因為人實在太多,很快場麵就因為氣氛的熱烈而漸漸有些失控。站在最前麵的老百姓們紛紛想要站的更前一些,而後麵的人群也跟著向前推搡擁擠。之前一波一波的聲浪現在卻變成了一波一波的人浪,而且浪潮的形勢顯然是愈演愈烈。


    警察和火車站工作人員一個個臉色都很緊張,趕緊聚攏起來形成一道堅實的人牆,生怕待會兒人群洶湧過頭而發生一些意外事件。尤其是若是出現有人跌倒,在混亂的場麵中根本無從施救,甚至還會引發起一連串的踩踏事故。


    到這個時候,袁肅才知道李彬為什麽會這麽擔憂。他將身邊的張涵玲摟得更緊了一些,然後跟著警衛隊一起奔跑向車隊,以最快的速度鑽進車內。片刻之後,車隊匆匆忙忙的便向著越來越小的人群出口駛去。許多還沒來得及上車的迎接官員、警衛員等等也隻能跟在車隊後麵奔跑,順便協助警察維持現場的秩序。


    來到總統府,袁肅循例攜帶著妻子張涵玲一起,先去懷仁堂拜會了一眾長輩。今世非比往日,袁世凱即便再忙也特意安排了時間來與袁肅夫妻見上一麵,說了好一些稱讚和慰勞的話。一番繁文縟節過去後,這才先被安排到招待所下榻休息。


    下午的時候,總統府內務處又派人送來了一份關於這幾日的公務行程安排,首先會在大後天的時候於瀛台舉行正式的新聞記者招待會,向來自全國各地以及許多外國駐華記者進行一番宣傳。宣傳的內容自然還是關於遼東事件之後,中國從日本手上收迴主權領土一事,除此之外也還特意安排了一些關於帝製一事的問答。


    袁肅在看到公務行程的附言當中有所交代,屆時記者招待會上會故意安排幾名中文記者對其提問,至於他該如何迴答沒有太大的要求,不過其意思也就是讓自己按照之前的態度如是作答而已。哪怕迴答的保守一些也可以,隻要不是公然反對就行。


    瀛台的新聞記者招待會結束後,次日傍晚總統府專門設宴接待各國使節和社會賢達,屆時袁世凱和陸軍部總長段祺瑞會在宴會之上,當眾為袁肅授勳升銜。關於勳銜的級別,在附言中同樣是有一定交代,總統府經過商議之後,決定擢升袁肅勳二位,授予陸軍中將銜。


    對於這些安排,袁肅沒有太大的異議,既然袁世凱最終下決心在青島問題上賭了一把,這也表示他的這位叔父並非一無是處,更何況自己同樣希望能有條不紊的推行帝製,以圖從中謀取更多的利益。


    當天晚上,袁世凱邀請袁肅夫婦到懷仁堂參加家宴,此次家宴還特別接待了張伯駒,好讓張涵玲能與兄長好好敘敘舊。宴席間,袁世凱讓袁肅坐在自己身旁,二人好好說了一些話,不過並沒有涉及到什麽公事,也就是叔侄二人閑話家常罷了。


    到時候緊挨著袁世凱另外一邊落座的袁克定一副神采奕奕的樣子,頻頻的說出一些關於帝製進展比較隱晦的話。除了一些比較敏感的話題被袁世凱以夾菜或者咳嗽及時製止之外,其他的話語反而卻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袁肅自然是注意到袁世凱的這一點變化,不得不說,青島和遼東事件過後,袁世凱對稱帝一事的信心倍增,再也不必像以往那樣一絲一毫都必須如履薄冰來對待。他並不是完全清楚這段時刻袁世凱和籌安會對帝製的籌劃工作,但從眼前種種來推測,隻怕這件事業已快到了揭開帷幕的時候了。


    對於袁克定熱情洋溢的敘說,袁肅表麵上裝出一副很認真在聽的樣子,時不時的也點頭附和一聲。隻不過他心裏卻沒有太記的下來,畢竟袁克定這個太子的能力和權力都很有限,如今話語權最終還是在袁世凱身上。他現在唯一要做的,僅僅是與袁克定搞好關係並且取得袁克定的完全信任即可。


    袁肅自己心中還是有一定盤算,那就是等到袁世凱百年之後,袁克定繼位稱帝時想方設法進一步擴大個人權力。


    宴席罷了,張涵玲與袁家的一些女眷一起在外廳閑玩,袁肅與袁克定、張伯駒等人坐在內廳喝了半盞茶,又任性而為的說了一些閑話。過不到半個鍾頭時,袁世凱起身準備去後廳休息,臨行前讓其他客人繼續留下來喝茶、玩鬧,倒是特別交代讓袁肅跟自己一起到後麵去單獨說一些話。


    眾人都會意,如今袁肅身為中央軍的靈魂加傳奇人物,深得袁世凱所倚重,此次袁肅奉命迴京肯定是專門的安排。


    袁肅隨同袁世凱來到後院的一處走廊上,袁世凱吩咐下人在這裏收拾了一下,安置了兩個座位和一個小茶幾,又擺上了一壺現煮的茶和幾盤小茶點,隨即便屏退了所有人。


    第19章,最終試探


    二人先喝了一小杯茶,隨即閑聊了起來。袁世凱自然又提及了遼東和青島的事情,很是費了一些口舌來讚揚袁肅當初的進言,以及在遼東英勇作戰的氣魄。無論是臉色還是語氣,都盡顯出一番感慨萬千和對袁肅的信任。


    “當初你的肺腑之言果然是有道理的,與其去求外國人幫忙,還不如好好凝聚國民的心思。這句話到今時今日重新憶起時,也是能夠深深的觸動人心。隻不過此次在遼東與日本一戰,損失上還是大大超出了戰前預計,陣亡的將士多達一千多人,實在是讓人扼腕歎息。”說到這裏,袁世凱頗有深意的長歎了一口氣,露出一副憂愁的臉色來。


    袁肅倒是覺得袁世凱在這個時候對遼東一戰的傷亡感到傷感,多多少少有一些做作的意思。別說他本人在站前對此次作戰的傷亡預測很接近現在這個數字,袁世凱常年帶兵,又與日本軍事界人物頗有來往,不可能不知道中日陸軍戰鬥力的差異。更何況以一千餘人的犧牲換來青島和遼東的主權,以及中國失去已久的尊嚴,對於一個政治家來說絕對是劃算的。


    他猜袁世凱之所以這麽說,十之八九還是在埋一個伏筆,還是一個對自己不滿的伏筆。


    “叔父有如此憐憫之心,實屬我輩軍人之福。不過戰場之上,如同風雲莫測,無論是戰局還是傷亡情況都不敢有切實的定數。此次遼東一戰,終歸還是怪小侄才疏學淺,麾下部隊又太多沒有什麽實戰經驗,因此才會付出如此之大的代價。對此,小侄深感遺憾,原本也想找機會向叔父解釋清楚,實則此次完全不應該論功。”


    “克禮,你這話就說的太嚴重了。你也說了,戰場風雲莫測,即便付出了一定代價,但好在結果不算差強人意。如今總算能給洋夷一個教訓,也能給我泱泱中華四萬萬同胞一次恢複自信心的機會。”袁世凱勸慰的說道。


    “唉,不管如何,今後小侄一定會更加勤勉,以勤補拙。也會更加有自知之明,絕不敢再自以為是,以為自己真有火候可以勝任要職。”袁肅既然看出袁世凱有貶低自己的意圖,索性不等袁世凱把這番話說來,由自己先一步妄自菲薄,多少還能借“人情世故”來堵住叔父接下來的話。


    袁世凱臉色稍微有了幾分變化,正如袁肅所預料的那樣,他原本是打算趁著袁肅“大火”的時候來澆滅一下這個侄子的氣焰,省的這個侄子今後會愈發難以控製。不過沒想到袁肅居然主動承認錯誤,一下子讓準備好的一些說辭頓時無處著落。


    不過他畢竟是老江湖,尤其還是專門單獨與袁肅會麵,自然不會因為袁肅耍了一定小手段便會輕易就範。此次他要求袁肅盡快進京的主要目的,並非是表麵上的給予嘉獎,又或者單單隻是利用袁肅來做一係列對帝製的宣傳。真正的目的就是要對袁肅進行一次決定性的試探,如果袁肅根本不像他所想象的那樣是一個“老實人”,此次必會趁“嘉獎”之舉,來重整袁肅手中的兵權,索性直接調入中央任職,來一個明升實降。


    不是說因為袁肅於國內的身份地位上升的太過迅速,有功高蓋主的威懾。而是如今所有鋪墊業已完成,眼看夢寐以求的帝製即將實現,而帝製施行之後的中央政府現狀,以及袁氏一族未來的命脈傳承,也都會有一個翻天覆地的變化。


    無論是否真正推行君主立憲製,皇位的繼承都是關於中華帝國未來的大統。古往今來“帝王家事多”已經是家喻戶曉的詬病。


    袁世凱對嫡長子袁克定的情況了如指掌,他之所以要稱帝無非就是希望能給兒子留一個高枕無憂“家業”,哪怕僅僅是一份徒有虛名的權位也不是不可以。他可以容忍段祺瑞、馮國璋這樣的元老手握大權來輔助袁克定,但袁肅的情況卻絕對是一個意外。


    因為袁肅姓袁,所以讓這層關係變得十分複雜。


    假如說袁肅是一個“老實人”,能夠心甘情願輔佐袁氏正脈的皇位延續下去,那確實是一份難能可貴的親屬勢力。這也是為什麽袁世凱會積極培養、提拔袁肅的重要原因之一。然而,如果這個“老實人”變的“不老實”起來,直接威脅到袁克定的太子之位,這便是自己絕對不能容忍的事情。


    他可以讓像段祺瑞、馮國璋這樣的人篡權,隻要前提能保證袁氏血脈能夠傳承下去即可,可如若是袁肅這樣的人篡位,那皇位雖然還是袁姓,但血脈可未必就是正宗。不僅如此,自己苦心經營這麽多年的北洋基業,也就淪為他人做了嫁衣。


    雖然現在袁肅還沒有表現出對權位的念重,可是這個侄子從白手起家直到前不久的遼東作戰,時不時的就會暴露出一些野心和不聽指揮的毛病。袁世凱不能百分之百斷定自己的這個侄子是否可靠,又或者還是因為對方隻是一個愣頭青。關於這一點已經不能在拖延下去,帝製都到了這一步,對袁肅要麽是繼續提拔,要麽是盡快打壓。


    畢竟袁肅在直隸的勢力早就成了火候,如今更是有了極其熱烈的名聲,此時若是振臂一唿,肯定響應者絡繹不絕。再不及時控製,日後必成禍患。


    正是考慮到這一層,哪怕袁肅現在搶先賣乖,袁世凱也依然不會在言談上受製,反而借著袁肅的這番話進一步說道:“說來,克禮你有自知之明那是最好不過,將兵是需要經驗、資曆、閱曆以及後天勤奮學習。正如克禮你所說的那樣,一個士兵不合格,最多隻會影響局部作戰,損失也不過是一條性命;如果一個將領不合格,不僅會影響全局作戰,更是會導致成百上千的部署受難。”


    聽到這裏,袁肅心中一堵,自知今晚這頓家宴果然非同小可。他表現出諄諄受教的樣子,一邊點頭一邊附和道:“叔父教訓的是,小侄隻字不敢忘。今後必然努力學習並提高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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