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沒有人能讓我流過血,你是第一個。”


    我同樣冷笑了一下說道:“不知我是不是那唯一一個要了你命的人呢?”


    就在我和嚴洛彼此都在比著瞪眼神功之時,一個不和諧的聲音響起:“爹爹,你在幹嘛?”


    站在不遠處的是個長相粉嫩,麵色卻有些憤怒神色的六七歲小女孩,正是尹玉琴的女兒,嚴青鸞。而殿門口正在不斷向著嚴青鸞跑去的內侍聲音顫抖著說道:“青鸞小郡主,你不要跑,這裏不是你可以進來的···”


    在自己的女兒麵前,嚴洛也不好再以這樣不雅的姿勢壓在我身上,從我身上起來,還不忘將我也扶了起來,盡管我絲毫不領他的情,嚴洛的臉色算不上難看,隻是那笑多少和平日有些不一樣,他看著嚴青鸞問道:“鸞兒,爹爹不是說過這個地方不是你能來的嗎?你母妃呢?”


    “爹爹你在和這個狐狸精做什麽?”我瞥了一眼嚴青鸞握緊的小手,有些想笑。


    而在嚴青鸞問出這句話之後,嚴洛的臉色就真的算不上好看了,他怒瞪著正跪倒在嚴青鸞身旁的內侍,聲音沒有多少怒氣,卻很冷:“本殿你怎麽吩咐的?連個孩子都看不住,看來上次杖斃的那些奴才絲毫沒給你們起到警示的作用,來人,將這廝拖下去。”


    “殿下,殿下奴才也不知青鸞郡主是怎麽進來的,殿下···”


    我麵無表情的看著被拖下去的內侍,轉首看向嚴青鸞時,卻發現這小姑娘此刻看著的我眼神已經不僅僅是憤怒了,那是隱藏在弱小外表下的深沉恨意。我整理了一下身上起了褶皺的衣衫,向著花叢外走去,經過嚴青鸞身邊時,我摘下頭上的花環戴在了嚴青鸞的小腦袋上,直起身後我才笑著說道:“很好,你很對我的胃口,不過,你有些笨,除非後天能彌補,不然你是成不了什麽大氣的。”


    我閑庭信步般向著白玉床走去,在聽到身後的腳步聲之後我才揚起一抹笑來,而嚴青鸞也如我所料一般,被我幾句話便將怒氣噴發了出來,感覺一雙柔柔的小手在我後腰處用力的一推之後,我也就順勢倒在了一片薔薇花叢之中。


    因含章殿中常年溫泉熱氣繚繞,在殿中四季隻著一件薄衫即可,眼下的我便是一襲白色金絲白紋曇花雨絲錦裙,因隻是繡了淺淺的金絲,遠點看便是純白的顏色。薔薇雖美刺尤多,於是我這麽倒進去的後果便是一整麵身子幾乎都被刺刺進了皮膚之中,很快被刺破的皮膚便開始冒出血來,沾染在白色的衣衫上,比我想象中浸染的還要快,我想此刻若是遠看的話還以為我穿的衣服上繡滿了紅色的小花。


    等不及步行到我麵前,嚴洛使著輕功將我從花叢之中提溜了出來,衝著有些呆愣住了的宮女內侍們嚷道:“快,宣太醫。”


    我被嚴洛抱在懷中之時,故意看向已經明顯被嚇呆了的嚴青鸞,揚起清淺的笑,我甚至還衝著她眨了眨眼,果然那兩隻粉嫩的小手再度緊緊的握成了拳頭。其實這樣千瘡百孔的小傷在我看來即便是宣來了太醫也是沒有用的,不會傷到筋骨,卻著實有些疼痛,嚴洛拿指腹暈染了些治外傷的藥膏要幫我塗抹,卻被我不動聲色的避開了。


    我不去看嚴洛有些難看的臉色,兀自說道:“嚴世子還是要奴才們服侍我吧,萬一等會兒來的不是這般小孩子的話,恐怕就不會是薔薇刺來的這麽容易了。”


    我能感到嚴洛在拿著審視的眼神看著我,好一會兒的沉默之後才說道:“我想若不是你故意激怒鸞兒,恐怕是不會弄這一身傷的。”


    “嚴世子的意思是說我故意想要倒進那薔薇花叢?嚴世子便是想要袒護小郡主,也不需要將我當成傻子吧?你以為躺進那薔薇花叢是多麽好的感受嗎?”我無懼且一點也不心虛的迴視著嚴洛。


    嚴洛卻捏起我的下巴,淡淡的說道:“我也很好奇,你若是隻對別人狠毒也就罷了,對自己竟然也能如此狠的下心,我現在倒覺得真有點不了解你了。”


    直到嚴洛離開,我才痛的有些呲牙咧嘴起來,我無意為難嚴青鸞,也沒有要和尹玉琴過不去的心思,隻是,我很怕嚴洛會強迫我,像剛才在花叢中那般境況,我是真的很怕再發生一次。萬一嚴洛情難自製,決定要先得到我的身子的話,我不知我是不是會以死殉節,唯一的辦法便是有一身的傷痕,不致命,卻要他顧忌著不敢碰我。也為了使這一身的傷來的名符其實,我隻能去激怒那易怒的嚴青鸞了。


    果然,當天夜裏,嚴洛企圖抱著我睡覺時,在看到我故意在睡夢中表現出來的疼痛之色後,便沒了動作,雖還是在我身旁躺著嗎,但終是顧忌著會對我造成二次傷害,倒是我來了含章殿之後,嚴洛最規矩的一夜。而一直在夜裏精神高度緊張,滿是防備之意的我也就這麽沉沉的睡去了。


    尹玉琴因嚴青鸞對我的不敬算是付出了很大的代價,嚴洛以教女無方之名將嚴青鸞交給了莫愁教養,我曾偷偷的曾嚴洛不在時用銀簪驗過所有的膳食,居然是全部都沒有毒。我也試著想要運功,卻發現自己那身精深的內力沒了就是沒了,也不像是被封住,因為那樣的話我若是強行運功起碼會覺得心髒絞痛,可是我絲毫的異樣都沒有。


    等待人來救的日子是漫長的,焦躁的,可是人前我還不能表現出這種焦躁來,我想現在曲城大概找我已經找瘋了,但願明國尚未和蘇國合作,不然的話我在嚴洛手上的消息勢必會影響到月塵和九哥他們。戰場上的事,沒有絕對一說,瞬息萬變,很有可能上一秒還是占盡先機,下一秒便會淪為被屠戮的一方。


    新年就這麽在我無比的焦慮之中來到了,雖然含章殿百花開的熱鬧,可我卻絲毫感覺不到新年的氣息,這明國的皇宮似乎並不是多麽熱絡與除夕之夜。臘月二十九傍晚時,一直陰霾著的天終於是下了些雪花,雖及不上曲城的雪大,比不過雁城的雪美,可佇立在這百花之中看雪卻也別有一番味道。


    我將三生石石心握進掌心處,心中不住的祈禱著,月塵要平平安安的,然後帶我離開這裏,當然,離開之前若是能將嚴洛整死是最好的。


    第二百七十八章 最毒女人心?


    “夫人,殿外寒涼,還是迴去吧。”身後的宮女聲音平板的幾乎可以和文弈相媲美。


    我伸手接住一些細小的雪花,落在掌心處不待我看清楚便已經融化了,融化成水滴,一絲涼意沁進身體裏麵。明明才和月塵分開沒有多長時間,心底似乎在發狂般的想念,真不知被冰封在雪湖底的十年我是怎麽過來的。


    我轉身慢慢走迴殿內時,身後響起了狠清淺的腳步聲,接著便是一個有些尖細的聲音說道:“夫人,這是世子吩咐給您燉的補品。”


    補品?我現在每天都肝火旺盛的不得了,怎麽會有心情吃什麽補品?我沒什麽好氣,頭也不迴的說道:“什麽補品,我不吃,拿走。”


    在這含章殿幾乎沒有人敢多喝我說一句話,有一丁點忤逆我的意思的,可是在停頓了一下後,那內侍居然又說道:“夫人,還是吃點吧,花溪的雪雖及不上曲城的雪大,卻也終究是寒氣襲人。”


    聽到曲城兩個字時,我心頭突然一跳,含章殿中沒有誰到過曲城,更遑論是見到過曲城的雪了。我側首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內侍,這時那內侍也抬起臉來看了我一眼,完全陌生的臉,可是那雙眼神卻很熟悉,在打量那有些瘦小的身量,應該是月奴沒錯。


    我看向托盤上的一盅冒著熱氣的東西,聲音還是平淡無波的說道:“你的話說的倒也有幾分道理,給我送進去吧。”


    若說沒有激動是不可能的,好在這些年我早就學會了隱藏,因此是一絲一毫的異樣情緒都沒有流露出來。我也明白,既然月奴能進來,那麽文弈應該也可以,這樣我便不是獨子一人陷在此地了。


    月奴將那盅補品放在花叢中高台的桌案上,彎腰侍立在一旁,我不動聲色的打量了一眼此時的月奴,雖然都是奴才,卻怎麽也無法想象那樣一個女子能將一個卑躬屈膝的內侍扮演的這樣像。我拿起羹匙漫不經心的細細品嚐著,並沒有叫月奴退下去的意思,我難得感興趣的問道:“你叫什麽名字?在什麽地方當差呀?”


    月奴立馬喜笑顏開的彎腰答道:“迴夫人,奴才小東子,在膳房當差。”


    “那你可知這補品有什麽功效?”在嚐到嘴裏的東西中有一顆類似丸藥的東西後,我繼續不動聲色的問道。


    “奴才哪曉得你們多,總歸不過是些補血益氣的,難不成還是什麽‘毒藥’不成?”月奴故意將毒藥兩字說的很重,便是在提醒我這口中含著的乃是一顆毒藥。


    我放下羹匙,揮了揮手便要將月奴打發離開了,雖這丸藥含在我嘴裏不會融化,難保我不會不小心咽下去。看著月奴的背影,我覺得安心了很多,遂稱自己累了變迴到了那屏風後的白玉床上,待周遭的薄紗都被放下來之後,我才小心的自口中取出那顆藥,白色的藥丸,似乎帶著淺淺的香氣,在這百花之中倒也不顯得很明顯。


    殿外細細的雪花一直在瓢,我想月塵定然是還在蘇國那裏的,以文弈和月奴的心智應該不至於拿這消息去煩擾月塵他們。年夜飯本該是家家戶戶用來慶賀團圓之意的,可此時我和嚴洛坐在一起,便有些於情於理都說不過去的意思。看著嚴洛將麵前的酒盞斟滿,又想幫我斟時,我終是忍不住問道:“除夕之夜,嚴世子你這個為人子,為人父,為人君,為人臣的人怎麽倒有時間陪我這個閑人來了?就不怕冷落了你的父母妻兒?”


    嚴洛有些苦笑了一下說道:“既然明知是除夕,你就不能暫時放下滿身的刺?你不喜歡鸞兒,我也幫你出氣了,如今我不過是怕你一個人難免覺得孤單清冷,特意前來陪你的,你就算不能說兩句好聽的話也不要故意拿話刺我嘛。”


    我端起桌案上的酒盞,有些冷嘲熱諷的說道:“你老婆孩子一大家子人,自然覺得我這孤家寡人的可憐了,須知,我這般光景是誰造成的?你捅了我一刀,再好心的幫我包紮傷口,我便該感激涕零的當你為恩人嗎?你未免過於低估我的智商了。”


    “低估你?我實在是不敢的,彼岸之戰,巫蠱之禍,乃至驚蟄之變,你相繼鬥敗趙惜若,宇文烈,三殿下,哪一個不是敗在你手上,死在你手上?我是一點也不敢低估你的,相反,我還會很小心翼翼的,畢竟要想擁有你,首先就要有能在你身邊活命的本事,免得一個不小心我便是這麽死的都不知道。”嚴洛喝了點酒,臉上似乎就暈染了些淡淡的粉色,不過這話說的倒絲毫不像是酒話。


    我本來是打算此時將那藥丸想辦法給嚴洛吃下的,可看眼下這般光景,我卻開始猶豫起來,總覺得嚴洛的話似乎若有所指,丸藥就隻有這一顆,若是失敗的話,怕是月奴再想混進來就難了。就在我看著酒盞思量著到底要不要在今天下手時,嚴洛卻起身到了我身邊,牽起我手的動作將我嚇了一大跳。


    “我看你似乎沒有多少心思在這吃年夜飯,也罷,我帶你去看些有趣的事。”說著不容我質疑的將我的身子拉了起來,幫我係好了披風之後,嚴洛握緊了我的手拉著我出了含章殿。


    中國人喜歡熱鬧,所以年對於中國人有些非凡的意義,這樣的日子本該隻聽到萬家團圓而幸福的笑聲,不是天涯孤人獨自發出隱隱的啜泣聲,可是嚴洛帶我來的此處,明明是華麗莊嚴的宮殿,可是看在我眼中卻猶如冰冷的牢籠一般,毫無生機,地上的殘雪使得這裏顯得更為蕭瑟冷清,除了一些侍衛之外,就連宮女內侍都很少見到。


    嚴洛牽著我的手,拉著我進入了這間宮殿,和外表一樣的華麗,一樣的光鮮,可是那股冷意卻絲毫沒有因為這樣華麗而顯得有一絲的溫暖感覺,我似乎覺得這殿中比之外麵更顯的冷。我有很強的抗拒意思,不自覺的向外抽了一下自己的手掌。


    察覺到我的抗拒之意,嚴洛轉身看著我說道:“莫怕,有我陪著你。”


    我冷哼了一聲答道:“若不是嚴世子強拉著我來此,我也不需要嚴世子你來陪。”


    我現在才覺得嚴洛的臉皮其實是很厚的,並不是他有多麽的儒雅,一些他不愛聽的話都被他自動的給過濾掉了,我便是現在在這裏叉著腰破口大罵,也不見得他會皺一下眉毛,這樣的人,我覺得很無力。


    這樣豪華氣派的宮殿很多都彰顯了王者的氣勢,在諸侯國中除了王,即便是世子也是不能夠逾製越禮的,那麽這裏就顯然不是嚴洛的寢殿。算不上正黃色的帳幔隨著殿外微微的風輕輕的飄蕩著,殿中竟然是空無一人,越往裏走越發覺得有些淒涼之感,是的,淒涼,和帝王的高處不勝寒不一樣,這裏的感覺似乎是被人刻意弄的這般荒涼的。


    “這裏應該不是你的寢殿吧?”我忍不住出聲問道。


    “我眼下尚未登位,自然是不能居於此處的,不過,就算是我登位為王,我也是不願意住在此處的。”嚴洛撩開那些被風吹的往人臉上撲來的帳幔,我發現相比起珠簾,明國似乎更喜歡這種有些透的薄紗,本來少用一些也是尚可的,若是多了的話,就顯得有些過猶不及了。


    遠遠的看到一張黃花梨雕花大床,上麵綴著同色的錦帳,身旁唯有一個有些上了年紀的內侍侍立在床側。我其實早就想到會有可能看到明王,可是當我真的站在床前,看到那床上躺著的枯瘦如柴的人時還是著實被嚇了一條的,有如幹屍一般,可是看到有些起伏的胸膛還是證明此人尚還活著。受了些驚訝,我手上用力迴握著嚴洛的手,盡管我對他沒好感,可防備的本能總是在理智做出判斷之前便已經做好了選擇。


    我尤記得,明王嚴名衝可謂一代美男的,儒雅的氣質和嚴洛幾乎如同複刻的一般,保養的也很得當,十年前那最後一次見麵我差點想要去請教他的保養方法,簡直和眼前判若兩人。


    “這真的是明王嗎?”我盡量將聲音放輕,生怕那床上躺著的‘幹屍’會衝上來咬我一口。


    嚴洛笑著自那內侍手上接過一碗貌似參湯的東西,臉上的表情很是溫柔的一下下的喂給明王,還拿著黃色的娟帕輕輕擦拭著溢出嘴角的湯漬,任誰看上去都不會懷疑他是個大孝子,可我知道,事情定然沒有那麽簡單。果然,嚴洛沒有看我開口道:“相比起你的弑父篡位我倒是真的自愧弗如,我的父王因我在驚蟄之變中未曾助趙惜若,竟然要置我於死地,可我終究是不忍心他死,便是眼下這般的活著也比死了來的好。”


    我眉頭緊蹙,隻覺得渾身冷颼颼的,不讚同的說道:“他眼下這般沒有尊嚴的活著比死了又有何區別?人道,有其父必有其子,父與子之間的廝殺竟然比毫不相幹的陌生人來的還要殘酷些,說到底,終究還是你比我狠毒一些,起碼我從未想要剝奪過我父親的尊嚴,可是你的父親神智是清醒的,或許他會覺得自責,又或許他會覺得淒涼,當然,他或許會怨恨,為何不在你還是個繈褓中的嬰孩時便殺了你。”


    父皇的死是我的心結,盡管我很想忘記,可我無法否認,我這雙手沾染了太多自己親人的血,嚴洛卻比我更要兇狠,他在日日折磨的不隻是自己父親的身,他幾乎每日都在淩遲著自己父親的心。


    第二百七十九章 林煙演漾鳥蠻蠻


    雖然我明知自己不是個好人,也未必就比嚴洛善良到哪裏去,可看到那床上躺著的嚴明衝時,我首先想到的不是叱吒風雲的明國的王,不是趙惜若的情人,而隻是一個悲哀的父親,癡心父母古來多,孝順子孫誰見了?也許正因為我也曾要自己父親承受這般的煎熬,在看到明王時,我所有的怒氣都演變成了一種憐憫,和一種別樣的辛酸。而我之所以這般,不過是將嚴洛看成了我自己,弑兄殺父的自己。


    大年初一,許是知曉我還在對昨晚所見的事鬱鬱寡歡,一大早,莫愁就得了特許帶著青魚前來給我拜年,因為嚴青鸞也交給了青魚撫養,所以她也就避免不了跟著一道來了,盡管尹玉琴因她連累被囚禁了起來,可這個小姑娘對我的敵意絲毫沒有因此而有一丁點的減少,反倒是雙眸中的怒意似乎噴出來的火一般,我若是抵抗力差點的話,肯定被她當幹柴給燒了。


    “姐姐臉色似乎不太好。”莫愁端起茶盞喝了些茶,抬首上下打量起我來。


    “我臉色不好也不是一天兩天了,再說了,想必妹妹剛到這裏時,臉色也不一定好到哪去。”我懶懶的躺在榻上,幫青魚剝著一些幹果,青魚也樂意待在我身邊,姨娘姨娘的叫個不停。


    嚴青鸞一直拿那一雙似乎因為哭的紅腫而非常像死魚眼的兩隻眼睛狠狠的剜著我,我時不時的瞄她一眼,別扭的小孩子立馬把臉轉向一旁。


    其實相對無言是一種很尷尬的情況,可是我和莫愁不是無言,相反的我們是有大事要說的,奈何這身旁的宮女內侍一個個的都是嚴洛的眼線,說了反倒不如不說。我不說,莫愁不說,內侍宮女不敢說,也就隻有青魚說了。青魚拉著我的手,不斷描摹著我手上的蝴蝶,仰著小臉問道:“姨娘,這是什麽蝴蝶?真漂亮。”


    我看向手上的蝴蝶,也跟著伸手撫摸了起來,好一會兒我才說道:“這叫雙生蝶,姨娘和你姨丈手上各有一隻,隻要有這雙生蝶,姨娘和你姨丈便是天各一方,也能尋到彼此。”


    青魚聽的有些似懂非懂,又伸手摸了摸那隻仿佛隨時都能翩翩欲飛的蝴蝶一下才說道:“奶娘說,爹爹和娘親之間有月老牽的紅線,所以才能在一起,可是青魚從沒看到過那條紅線,姨娘和姨丈之間也有紅線嗎?”


    青魚無心的一句話,使我想起我和月塵的這段情緣是我用血牽出來的,血乃是紅色,勉強也算是紅線吧,不過和月老沒有什麽關係,正要說是時,一直跟在嚴洛身邊的內侍,好像是叫寸兒的,手中拎著個蒙著黑色布帛,似乎是鳥籠子一樣的東西小跑著進了含章殿。我眯著眼看著寸兒一路小跑到我麵前,恭敬的跪在地上說道:“奴才見過夫人,世子妃。”


    我是不愛搭理的,莫愁看了我一眼,轉首看向寸兒問道:“不在世子身邊,怎麽跑這兒來了?”


    “迴世子妃,世子殿下新得了件玩意兒,說怕夫人閑著無趣,要奴才趕著送到含章殿來。”莫愁聽了寸兒的話倒沒有多大的表情,倒是那嚴青鸞小臉啪嗒摔地上了一般。


    青魚躍躍欲試的想要看那籠中的東西,我卻意興闌珊,天下珍寶見過太多,稀奇的東西也把玩過不少,且我好奇心向來少的可憐,更何況是嚴洛送來的。見我不出聲,寸兒跪在原地沒有起身,也沒有再出聲。多年的宮中生活,使得莫愁再不是單純不諳世事的小女子,所以在看出我的冷淡之後,莫愁便接口說道:“世子新得了什麽玩意兒,趁著本宮和兩位郡主都在,你就拿出來賞玩一下吧。”


    “是。”寸兒聽話的起身將那籠子放到榻旁邊的桌案上,小心的揭開籠子上蓋著的黑色布帛。


    在看到籠子裏的東西時,所有人都被嚇了一跳,青魚甚至膽小的叫嚷了起來,可是再待細看之時,卻也就不再害怕了。如我所說,籠子確實是鳥籠,不過這籠中的鳥兒確實是世所罕見的,可以說是一隻鳥,也可以說是兩隻鳥,一隻鳥呈青色嗎,另一隻是赤紅色,兩隻鳥卻隻有兩隻翅膀,兩隻眼睛,卻不像是因為有傷才變成眼下這般模樣,似乎生來便是如此的。


    見我也有了幾分興趣,寸兒聲音有些許欣喜的說道:“世子殿下說這鳥叫蠻蠻,本來隻是上古時期傳說中的神鳥,卻不想世間果有此物。”


    莫愁拿起幾粒瓜子剝給這兩隻鳥吃,好奇的問道:“姐姐可知曉這種鳥。”


    我沉吟了一下才說道:“《山海經·西山經》中記載道‘崇吾之山,有鳥焉,其狀如鳧,而一翼一目,相得乃飛,名曰蠻蠻,色青赤,不比不能飛,《爾雅》作鶼鶼鳥也。這種鳥既叫做蠻蠻,也叫做鶼鶼,不過,最出名的還是世人給它的別稱,妹妹你能否猜的出來?”


    莫愁又上下打量了一下這鳥,嘴裏念叨:“姐姐剛剛說相得乃飛,不比不能飛,那麽,自然是比喻恩愛夫妻的比翼鳥了,不知妹妹猜的對不對。”


    “海誓山盟同心永結,天高地闊比翼齊飛,如此奇異的鳥兒終也難免淪為觀賞的玩物,囚於如此華貴的籠中,不能齊飛,何來比翼?”我伸手撫上那純金鑄造,鑲嵌著璀璨寶石的鳥籠,它被囚於籠中,我又何曾身在籠外。


    夜色朦朧,霧氣朦朧,當然,含章殿中並無霧氣,而是溫泉熱氣繚繞,我側臥在榻上,手中握著白玉酒盞,看著殿中眾舞姬伴著樂師彈奏的曲子翩翩起舞,殿中的帳幔也隨著輕微的風飄來蕩去。這樣的夜,本不該是這般寂寥,如今卻是倍感荒涼。我自榻上起身,兩隻小巧雪白的腳丫踩在織錦地毯之上,因地熱的原因,腳丫子倒是暖暖的,絲毫的涼意都沒有。


    走到一名彈奏著箏的樂師麵前,我輕輕揮手,示意他讓開,那樂師立馬低垂著頭倒退著讓開了,跪坐在那樂師之前跪坐的蒲團之上,抬手撥弄了一下琴弦,一串悅耳的琴音就此流出,我沒有迴首問道:“這箏是二十一根弦嗎?”


    “迴夫人,是的。”


    “月塵隻教過我十九弦的,不知會不會出醜。”說是這麽說,我卻將兩隻手放在箏上,彈奏起來。許是喝了些許的酒,酒意熏染下,我隨著琴音唱起歌來。


    “曾經歡天喜地,以為就這樣過一輩子,走過千山萬水,迴去卻已來不及。曾經惺惺相惜,以為一生總有一知己,不爭朝夕,不棄不離,原來隻有我自己。縱然天高地厚,容不下我們的距離,縱然說過我不在乎,卻又不肯放棄,得到一切,失去一些,也在所不惜。失去你,卻失去,麵對孤獨的勇氣。得到一切,失去一些,也在所不惜。失去你,卻失去,麵對孤獨的勇氣···”


    “嘣···”


    “世人皆道,弦為知音斷,看來我真的是你的知音呀!”隔著幾層薄紗,幾絲水汽,隱隱約約能看到嚴洛站在幾米開外的地方。


    我沒有出聲,嚴洛也沒說非要得到我的迴答,在我身旁的位置坐下後,便瞧見我光著的腳丫子,有些不悅的說道:“雖然含章殿中不甚寒涼,可現下畢竟是冬季,且又是深夜,你這般光著腳,難免叫我擔心你會著涼的。”


    我撫弄著那斷掉的琴弦說道:“多好的箏啊,可惜了,弦就這麽斷了。”


    “你若是喜歡,叫匠人換根新的便是。”


    我笑了笑答道:“換了又如何,再好也不是從前那一根。”


    我笑的有些迷離,卻又不過分妖異,嚴洛歎了口氣,拉開衣襟竟然將我的雙腳隔著裏衣放進了懷中才說道:“箏在於能夠演奏出美妙的樂曲,沒有人在彈奏前詢問一番,這些琴弦有沒有斷過,是不是原來的琴弦,隻要還是能演奏出動人的曲子,便是所有的弦都斷過,那又如何?”


    我有些迷離的看著嚴洛,將身子靠進嚴洛懷中,淡淡的鬆香氣息縈繞在鼻尖處,我伸出一隻手摸索著嚴洛的胸膛,雙眼微微眯著,聲音也充滿了迷離的味道:“我有點冷,你抱抱我吧?”


    我感覺到嚴洛的身子僵了一下,然後雙手捧住我的臉看了一眼,有些了然的問道:“你喝酒了?”


    “一點點···”


    “喝醉了?”


    “一點點···”


    “我是誰?”


    我傻傻的笑了笑,左手食指點了一下嚴洛的鼻子說道:“你以為你換了衣服我就不認得你了?老公···”


    聽到我這麽說,嚴洛的臉色算不上好看,甚至有一點灰敗,我像全身長了刺一般在嚴洛懷中擰蹭起來,兩隻腳的腳趾頭還不忘輕輕按壓著嚴洛結實的腹肌,觸感很好,即便是腳趾頭也能感覺的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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