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帶近前,大家就都有發現了九哥,說實話大概是我和九哥一起長大的原因,我對他的認識始終停留在愛哭的小男孩上,今日才赫然發現我竟然是個一直活在過去的人。


    那柳才生卻還是在耳邊說著恭維的話,我隻是淺笑著點頭應著,入了東園。


    一路跟著我到東園的大概有三十多人,幸好東園有個超大的會客廳,幾百人也能容納的下,我來到主位坐下,便叫其他人都隨意的坐下了。


    九哥自然是坐在我的身邊,月塵坐在了九哥那一邊,我心裏小人的認為月塵是怕坐我身邊我找他麻煩,所以識相的坐到了九哥那一邊。


    “不知沈兄身邊這位仁兄是何許人也,氣勢不凡,談吐更是讓人歎服,令我等都是傾佩不已。”李雲崖一直不斷的打量著九哥,滿臉的敬佩表情。


    若說崔沉溪和盧子然都是好君子之風的文人雅士,這李雲崖卻更沉迷於武藝,因此見到氣勢變得有些強悍的九哥自然是滿心的佩服。


    我看了一眼九哥,九哥很有氣魄的開口道:“雲崖兄言過了,在下姓賀,加貝賀,名廉貞,取意為廉潔忠貞,曲城人士。”


    九哥一說出自己的名字,在場聽出來的人都是麵色一凝,賀廉貞,誰不知大祈九皇子名叫赫連真,再看這人的氣勢,便是長期處於上位者才能有的霸氣與自信。


    看了一圈都有些不知所措的眾人,我接過話道:“廉貞是與我和月塵,紫嵐一起長大的,年幼時便相識,雖不常見麵,可我們的情意卻比之常人深厚了不少。大家也不必有何拘束的,他們三人任何一人無論才學還是德行都遠在琪之上。”


    凡是猜到九哥身份的人士反應各不相同,有一臉嚴肅的,有滿麵糾結的,還有就是躍躍欲試的,更多的是在竊竊私語著什麽。


    而最閑適的便是月塵了,這家夥又和下人上的茶較起勁來了,一幅沒看到大殿上略顯混亂的樣子,哼,裝模作樣。


    我接過話來問道:“琪敢問各位,苦讀詩書數十載所謂何,習得一身好武藝又是為何?”


    大祈所處的這個時代沒有科舉,凡是官吏都是靠著世襲舉薦,久而久之那些有實力沒勢力的人才便都被排擠在外了。而那些官宦之家的子孫卻一個個都和得了叛逆症似的,全都無意為官,向那些所謂的教條發起攻勢,全都頹廢的醉心詩酒。


    有些類似魏晉時期人們崇尚自由自在,向既定的命運說不的味道。於是想為官的沒門道,不想為官的卻隻有一途。


    殿上沒有人迴答,卻都不再說話的看著我,都知道我還有下文,和聰明人說話就是省心,都不用扯著嗓子嚎。


    第九十章 舌戰群儒(下)


    “琪想問在場的各位,可有理想?”我起身走到殿中央,朗聲問道。


    “理想,是為何物?”最先答話的是一個看起來臉熟,卻叫不上名字來的青年男子。


    我淺笑著看了一眼這長相平凡,卻滿是儒雅之氣的男子,歎了口氣:“理想為何物各位都淡忘了嗎?自幼便有的抱負也忘了嗎?難道真的甘心如此碌碌無為,平庸一生?各位現在過的日子真是自己當初所設想的嗎?”


    “我等將沈兄引以為知己,故兒才會來這拙政園,沒想到沈兄卻是有目的所為之,若沈兄是為這位賀公子來做說客的,那我等真是瞎了眼,識錯了人。”我本就覺得崔沉溪是個比較容易害羞的人,果然,不過這麽幾句話就把他給憋了個大紅臉。


    “沉溪兄先不要惱怒,先聽琪把話講完,若無道理可循,琪甘願受罰。”我拱手向崔沉溪略行了個禮。


    “老驥伏櫪,誌在千裏;烈士暮年,壯心不已。說這話的人即使已到暮年,卻仍然心懷壯誌,難不成我們在座的各位竟都不如一位老者嗎?


    官場是混亂的,複雜的,肮髒的,各位不是沒有高深的計謀,所以在爭鬥中被排斥下來的。而是在積極與消極的兩極中選擇了後者。


    琴棋書畫、詩詞歌賦成為了各位在改造社會而無果之後,宣泄個體情緒、轉移認知與行動能力的載體,這是一種逃避的心態。


    在自然界中,所有的生物都是靜止的,各位便覺得自己就是這些靜止物體的統治者,但是大家內心的潛意識裏是,官場像自然界這麽簡單多好啊……”


    說完這席話,我比那大學講堂上的老教授還要累,媽呀,我那可憐的嗓子眼呀,跟吃了二斤沙子似的,不過我的話總算是起到效果了。


    一直沉默著沒有說話的月塵也開口了,放下手中茶盞輕柔的聲音緩緩響起:“眼下文人人格思想行為極為自信風流蕭散、不滯於物、不拘禮節。士人們多獨立特行,又頗喜雅集。在生活上不拘禮法,常聚於林中喝酒縱歌,清靜無為,灑脫倜儻。


    這種風度是一種真正的名士風範,所謂是真名士自風流,例如前朝時期的湯加,謝夢林,莫不是清峻通脫,表現出的那一派“煙雲水氣”而又“風流自賞”的氣度,幾追仙姿,為後世景仰。


    然而,這種風度為什麽在曆代每每遭貶,究其原因,大略是這幫名士們飲酒過度,醉生夢死;再就是放達出格,有悖常理,另就是清談誤國。”


    “月塵兄這話是不是有些危言聳聽了?我等過我等的自在日子,怎麽就談得上誤國一說了呢?”盧子然有些怒極而笑的感覺,可說出來的話還是帶著文人的斯文感覺。


    月塵又對著眾人露出了那招牌的絕世笑容:“子然兄過於小瞧這種風氣的影響程度了,或者說過於小瞧自己的號召力。有多少人士是為了迎合這種風氣而盲目跟隨,又有多少人士是為了結識這些所謂的名流世家而違心的過著頹廢的日子呢?”


    月塵說完不再看盧子然,竟小聲的指導起身後小童該如何泡茶去了,顯然月塵的話說中在場不少人的心思,殿上的人又都竊竊私語起來。


    “大家不要誤會,琪沒有別的意思,琪並不是要大家都要入朝為官,或是建功立業,隻是,琪希望有誌者能夠實現自己的理想,畢竟每個人都要有自己的抱負,不要盲目的跟風,不要成為他人的翻版。”


    我這番鼓勵別人有自己的個性與追求的話顯然已經觸動了不少人,看著在場的人一個個陷入沉思,我偷偷露出一個‘奸計得逞’的笑,不想竟全都進了月塵的眼。


    “琪兄的心意我等明白,隻是,我等既看不慣官場黑暗,自是不願與其同流合汙的。”崔沉溪的語氣顯然的平靜了不少,不再激動的臉紅脖子粗的了。


    “前朝時期乾帝無道,群臣無能,以至於官場黑暗,民不聊生,所以赫連氏才能舉兵起事,並且在幾年間就能取而代之。


    前朝太祖稱帝後,怕功高蓋主,便逼死了助其得江山的結發妻子雪無雙。將大周王朝的皇陵全部撅了,挫骨揚灰,並在北朝全境追殺前朝餘孽,弄得舉國上下都戰戰兢兢,雖也是一代梟雄,其心胸未免過於狹隘。


    再觀祈帝,凡追隨他打江山的官員,上至寧相,宇文將軍,下至小小的士兵統領,祈帝從未猜忌過一人。乾帝自盡,祈帝將其風光大葬入了北朝皇陵,其胸襟的博大不言而喻。”我慢慢的從坐著的人麵前邊走邊說,話說完,我也迴到了我之前所坐的位置。


    柳才生猶豫躊躇了好一會兒,才起身向我恭敬的行了一禮:“沈公子說的不無道理,隻是我等出身寒門,怕是空有心而力不足。”


    “柳公子不必擔心,琪既然提及了此事,便是有了安排。前些日子長樂公主遇刺,行宮大肆清查,一幹牽涉其中的官員或是入獄,或是罷官,眼下這雁城的官員怕是連三成都不足,隻要柳公子願意,琪願擔保,為你寫封舉薦信給雁城刺史孫京,不知柳公子可願意?”


    “沈公子大恩,柳才生沒齒難忘。”


    我快步向前邁了兩步,伸手扶住要行大禮的柳才生,我還要謝他呢,怎麽再好意思要他跪我?


    人就是這樣,既想得利益,又想要名聲,非得要有第一個站出來才肯跟著站出來,要挨罵也到不了自己頭上,因為自己不是第一個。


    “大家可以互相轉告,無論是想要入朝為官,還是有其他誌向,琪都會盡其力助其達成夢想,就算琪有力所不及的地方,賀公子也會出手相助的。”說著我把眾人的視線引到九哥的身上。


    九哥很配合的站起身來,算是為我的長篇大論做個總結性的發言:“廉貞也在此向各位保證,定會給大家一個滿意的去處。”


    第九十一章 多情卻似總無情


    打發了眾人,也就隻有崔沉溪盧子然,和李雲崖不願走,一直坐在原地,似乎都在思考著什麽,我知道這就是所謂的‘刺頭’,難對付著呢。


    果然,崔沉溪首先對我發難:“琪兄是否早在當初辦詩會時,便有這些打算的,我等被蒙在鼓中,白白被琪兄利用了一場?這位賀公子想必也就是當今九皇子吧?”


    “沉溪兄覺得琪是如此攻於心計之人嗎?琪與賀兄相識多年,今次琪不過是惜才才會想到推舉一些有誌之士走上仕途。君子之交淡如水,琪對於各位的情誼與月塵,紫嵐,以及廉貞都是一樣不摻任何雜質的。


    至於沉溪兄所講的利用,琪更是不能接受的,難道沉溪兄希望那些有誌之士整日有才無處施展的頹廢著嗎?琪也是憊懶之人,自然知道真正的隱士是怎麽樣的,與其親眼瞧著他們鬱鬱寡歡,琪願意被誤解,也要助他們去建功立業,大展拳腳。”許是我極為落寞的表情觸動了這幾人,沒有人再出言討伐我了。


    “幾位許是因為我的身份對琪兒產生了誤會,不錯,我正是大祈九皇子赫連真,不過,各位真的是多想了,論家世,地位,權勢,琪兒還有什麽不是唾手可得的呢?我曾多次要求舉薦他為官,可琪兒誌不在此,都是婉轉迴絕了。”九哥也替我說起話來,不過可能是氣勢的原因,總感覺他是來討伐為難我的這幾人似的。


    “月塵也是常常得到‘琪兒’的教誨呢,平日裏最常掛在嘴邊的便是物格而後知致,知致而後意誠,意誠而後心正,心正而後身修;修而後家齊,家齊而後國治,國治而後天下平。”月塵故意加重了琪兒兩個字的音,叫的我無端端的臉紅起來,不知他要是叫我城兒的話我會不會流鼻血。


    呃,我在想什麽呢?說正事的時候瞎yy什麽呀,真是的。


    我又偷眼看了一眼月塵,記憶力還真不是一般的好,我不過是跟他侃侃而談時無意的帶過這麽幾句話,他都給記住了,還用的恰到好處。


    看著似乎是已經明白進而諒解了我的崔沉溪,我還在心裏籲了口氣,這幾人平日裏那麽文雅,這麽難纏到這種地步。


    大殿裏隻剩下我們三人時,月塵又似笑非笑的走到我身前:“月塵又幫了公主一次,不知公主可打算迴報一下?”


    九哥也涎著臉湊熱鬧:“對呀,九哥我也幫你了,你怎麽謝我呢?”


    “月塵,俗話說,幫人幫到底,送佛送到西,你今日幫了我,自然是不好意思再袖手旁觀的了,我準你今日起入主這拙政園,那幫難搞的人就交給你了,不用謝我,我知道這是你夢寐以求的。


    再說九哥,你還沒有交代你思春的女子是誰呢,還敢要我謝你,小心我迴京後,在父皇麵前美言幾句,多給你納幾位妃子,到時候有你受的。”


    九哥拉出一幅苦瓜臉:“啊?月塵,我總算知道什麽是最毒婦人心了。”


    見月塵安頓好之後,我又馬不停蹄的趕往沈園去見孫京,九哥被我強製的趕迴行宮休息去了,我是睡了三天,他可是三天沒睡。


    到了沈園,路過沁芳亭就見到楊雲落在那裏摧殘嬌花,那散了一地的花瓣還真叫人心疼。順著楊雲落的視線看去,就見南風正握著一貌美女子的手在花枝上摸索著什麽,而那女子正是罵我禽獸的沈琪的親妹子沈玲。


    無論南風說什麽,那女子始終冰著一張臉,卻不似見到我時的滿身的刺,隻是淡淡的,冰冰的,看來她並不討厭南風。看到南風細心的帶著沈玲去摸那開著的花朵,我竟然有些難受,好像有什麽屬於我的東西被搶走了。


    再細看楊雲落臉上的表情,簡直可以用青麵獠牙來形容,想來這樣的情景她看來不是一天兩天了。


    我改道走了過去,站在楊雲落身後咳了兩聲。受到驚嚇的楊雲落轉身看到我,竟然委屈的雙眼滿是淚珠。


    “哭有什麽用,一個瞎子都搶走他的目光,你還真不是一般的失敗。”我沒好氣的訓斥了兩句,就連忙抬腳要去見孫京,這才是最正經的事。


    楊雲落還有些委屈的抽泣起來,吭哧著辯解:“師兄是心太善良,看誰都可憐,可是我知道那不是喜歡,他就是可憐她是個瞎子。”


    “你還有理了,他能可憐那瞎子怎麽不可憐一下你?這樣下去不是喜歡慢慢也會變成喜歡,你怎麽就連那不是喜歡都得不到?他善良你就多利用一下他的善良,愛情裏耍的的小心機無傷大雅的。”我走的很快,路過南風他們所在的那條路時也沒停。


    “公子???”南風急急的喚著我。


    “嗯。”我略一點頭,就問起永夜孫京的事,沒太搭理那不待見我的妹子。


    自從我遇刺後,南風有小半月沒有見過我了,我也不知是別扭還是怎麽的,當然我抵死不認的是吃醋,就是不想搭理他。


    不理會南風滿是落寞的表情,我帶著永夜和楊雲落就跟一陣風似的從他和沈玲身邊刮了過去,我看到沈玲聽到我的聲音時臉色變了變,卻終究沒再罵我,想來南風在她麵前說了我不少好話。我沒好氣的想,誰讓你替我說好話了。


    到了書房時就看到孫京在很認真的欣賞著牆上的一幅字帖,說實話,單單隻看這人的背影你怎麽也無法把他和那麽老是點頭哈腰,奴顏婢膝的雁城刺史聯係在一起。


    靜靜站在門口看了好一會兒,我輕咳了兩聲,寒暄道:“要孫大人久等了,沈某真是不好意思了。”


    聽到我的聲音,孫京迴過身時又變成了往日裏的樣子:“沈公子客氣了,老夫也是剛剛才到,剛剛才到。”


    摒退了所有伺候著的下人,書房中隻餘我和孫京,以及服侍在我身邊的楊雲落,永夜被我安排守在了門外。


    第九十二章 布局先存根地


    “下官見過公主,公主千歲千歲千千歲。”


    我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孫京,淺笑著開口:“孫大人快起來吧,這是在宮外,本宮這身份又多有不便,以後不許行此大禮,隻把本宮當做沈琪便是。”


    “是,下官謹遵公主教誨。”


    “這次行宮清查刺客的事情是由孫大人全權負責的,本宮很是滿意,孫大人認真負責的態度很令本宮和九殿下都無比欣慰,我大祈能有孫大人這樣的官員真是我大祈幸事。”我先給了孫京一個高帽戴著,果然孫京的是眉飛色舞的直擺手說不敢當。


    “孫大人就不必如此過謙了,本宮迴宮後自會在父皇麵前進言,如此忠心的官員可要多多提拔才是。”


    “下官多謝公主知遇之恩,為公主赴湯蹈火,在所不辭。”孫京又要跪下,楊雲落在我的示意下扶住了孫京。


    “本宮都是為了我大祈江山社稷,孫大人可明白?”我拉下臉,有些不悅。


    孫京一愣,明白過來後複又說道:“下官多謝公主知遇之恩,定當盡心盡力效忠大祈,萬死不辭。”


    我滿意的笑了,這就對了,效忠我便是效忠大祈:“好,本宮相信孫大人。此次刺客事件後,雁城與行宮中的官員職位有七成左右的空缺吧?孫大人用茶。”


    “謝公主,此次卻是很多重要職位都空缺了下來,舉薦信下官倒是收到不少,不過,沒得到公主的同意,下官沒有敢獨自做主。”


    我放下茶盞應道:“嗯,孫大人做的對,此次的官員選拔應該要加倍小心,免得混入一些個別有居心的人,對本宮對孫大人都不好。”


    “下官明白,所以下官想要請教一下公主的意見。”


    “嗯,沈園中聚集了一半以上的大祈才子,能文的擅武的,可謂是人才濟濟,孫大人不妨考慮一下。不過,為了以防別人誣陷孫大人與京官有所牽涉,曲城官員舉薦的就還是不要錄用的為好,孫大人認為呢?”


    “公主言之有理,下官這就去辦。”


    “哦,對了,適才看孫大人極為喜歡那副前朝大書法家公孫未明的字帖,雲落,去取下來送給孫大人。”我故意把那副吳誌的千文斷碑說成是公孫未明的,就為了看孫京的反應。


    果然,孫京先是皺了皺眉,才溫聲道:“公主,這字帖是吳誌的千文斷碑,並不是公孫未明的字帖。”


    “哦?你看本宮不懂還要賣弄,實在是讓孫大人見笑了。看來孫大人頗喜歡研究這些名人字畫,想不到孫大人也是雅人一個呀?”


    孫京有些慌亂,不過很快就又鎮定下來,卑躬屈膝的說笑道:“下官隻是剛剛在字帖上看到而已,談不上什麽研究不研究的。這麽貴重的禮物,下官實在不敢收。”


    “孫大人還是收下吧,本宮即已說出要送給孫大人這話,難不成孫大人要讓別人說本宮出爾反爾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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