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寧三大概是懶得辯駁,從鼻子裏發出一個單音節。


    “我親眼看到他支開太醫,換掉了你慣服的藥。”


    南風的話讓我渾身打了個機靈,我開始收斂起嘴邊的笑意,轉身嚴肅的看著寧三,直直的望進那雙冷漠的茶色雙瞳中。


    第七十章 換我心,為你心


    “你都知道了?”我的聲音沒有一絲的波動,問著眼前沒有任何表情的寧三。


    “我早該想到的。”


    “知道了又能如何呢?”我們兩個人就如同打啞謎般,聽的一邊的南風和楊雲落一頭霧水。


    “對不起,沒能保護你。”說著寧三伸手按著我的後腦勺就把我摁到了他的胸口上。


    “你放開,怎麽這般無禮···”看到我沒有掙紮的意思,南風說了一半的話戛然而止了,然後周圍都靜悄悄的。


    七年來,這是第一個讓我覺得可以依靠,安全無虞的胸膛。一時間那溫暖竟然讓我萌生了從此一生依賴的心思。


    寧紫嵐,這個與我算是不打不相識的少年,我了解他是多麽的孤高冷漠的一人,我更知道他多麽厭惡這世俗的一切肮髒之事。


    如果可以,我是多麽願意過那各人自掃門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的的日子。雖會被人誤解,卻是多麽的逍遙自在。


    隻是,我生在帝王家,他長在侯門府,這一切的爭鬥豈是想躲便能躲過去的?


    稍稍穩定好情緒,我們都往我寢殿所在的方向走去,誰都沒有再出聲,就連一向有些呱噪的楊雲落都沒再出聲。


    剛坐定了,小丫頭就來報說太醫重新熬好了藥,然後就是慣常的太醫請了脈,接著那碗黑漆漆的藥汁再度被端到了我麵前。


    無意看到了寧三那緊握的青筋暴露的手背,抬頭看了寧三一眼,給了他一個放心的淺笑,就要拿著碗把那藥送進嘴裏。


    第一次見我服藥的楊雲落卻在看到藥後,突然大叫起來:“公主,藥中有毒。”


    滿屋子的人表情各異的看著站在南風身邊的楊雲落,有驚訝的,有害怕的,還有麵無表情的,就是寧三。


    “公主,雲落不才,卻也是從小跟著師傅學過些醫術,雖算不上高明,可這藥中所下的毒劑量如此之大,稍微懂些醫術的人便能看的出來的。”見所有人都沒有出聲,楊雲落有些急切的解釋著。


    所有的人之中,就屬太醫的臉色最不好看了,要知道,倘若我真信了雲落的話追究起來,遠在曲城的皇後是絕對救不了他的。


    “是藥三分毒,這藥本宮都喝了七年了,還不是安然無恙?雲落,許是你看走眼了,林太醫為我診病七年,沒有他,本宮怕是早就隨我娘親去了。”不再看任何人一眼,我端起碗了喝幹了那苦到了我心裏的藥汁。


    太醫走後,屋裏就更靜了,柳煙拿清水給我漱了口,而就在我也想給所有人一個解釋的時候,喉頭卻湧上一絲腥甜,這感覺太熟悉了。


    “公主···”


    “公主···”


    柳煙又哭了起來,拿帕子擦著我吐出的血,可血卻是越吐越多,所有人都手忙腳亂起來。


    “柳···煙,拿··月塵··月塵配的···凝霜丸。”我有些艱難的交待著扶著我的柳煙。


    凝霜丸是月塵配來輔助我解毒的,除了施針外,月塵交待過除非難受到了極致,不然盡量不要服用,裏麵的藥材都是有副作用的。


    “我就說了···藥中···藥中有毒,公主為何···還要喝?”楊雲落哭著有些抱怨我,急的就差來打我幾下了。


    “是那個太醫,是他下的毒,我要去找他···”南風更是雙眼赤紅,提著長劍就往寢殿外走。


    一直默不作聲的寧三伸手要製止南風,兩個人就這樣又在我的寢殿比劃了起來,不過看起來是寧三占了上風。


    我翻了個很大的白眼,這兩個人還真是不分輕重緩急,我在這裏難受的要死,那兩個大男人卻還在那裏置氣。


    “你想給她添亂嗎?”寧三製止了衝動的南風,口氣冷淡卻狠戾的問道,我知道這是他怒極的表現。


    “我沒有,我隻是···”


    “隻是什麽?知不知道她隱忍了七年很可能因為你的衝動付之一炬,進而無法自保。”看南風被說服而低垂下去了頭,寧三放開了南風被鉗製住的雙手,徑自走到了我身前。


    “人之相識,貴在相知,人之相知,貴在知心。紫嵐,你我相識八年,雖不曾時時刻刻相伴,可我卻覺得與你是知心的,遂何事我都不會瞞你,以你的聰明肯定知道我要的是什麽,我不奢求你會幫我,但最起碼你不可與我作對。”服下藥後,我果然氣順了許多,話說的也就順暢了。


    “你在我麵前服下那碗藥,不就是篤定了我會助你的嗎?”


    “不怕一萬,就怕萬一···”


    “沒有萬一,我寧紫嵐此生都會助你,寧負天下蒼生,絕不負你。”寧三打斷我的話,許了一個不算華麗卻令我覺得震撼的諾言。


    我知道他是言出必行的人,我知道他是熱愛清靜的人,正是因為我知道,我才覺得感動。


    “公主,那個太醫會不會知道我們已經覺察到藥中有毒了?”柳煙的聲音打斷了我和寧三膠在一起的眼神。


    “眼下他怕是還不能肯定,不過無所謂了,至多再半年,我就會迴宮,即便是他告訴了皇後我也沒有什麽可畏懼的了。臉,早晚都是要撕破的。”我冷冷的笑了一下。


    “等一下,公主你是說你知道那裏麵有毒的?那你還喝?”楊雲落驚的嘴巴張的大大的,不敢相信的樣子。


    “為什麽,你何時這麽不愛惜自己的身子了?”南風也是滿目驚痛的望著我。


    “愛惜自己的身子?我自己也沒想到,我能笑著喝了這穿腸毒藥七年,隻為了和弟弟在這肮髒人世多活一天是一天。不生在帝王家,怎麽會知道這帝王家的辛酸與無奈?即便千瘡百孔,生不如死,但活下去才是真理,我別無選擇,隻有活下去。”我眼前仿佛看到了煉獄般,讓我痛苦卻不得解脫,全身如置身冰窖。


    一絲溫暖從手心傳來,是誰握住了我?


    “不要那麽悲傷,我會陪著你,我也會保護你,求你不要那麽露出那麽痛苦的表情。”


    “南風?”


    “我在,我會保護你,會一直保護你,我會換我心,為你心。”


    我看了一眼楊雲落,隻見她緊抿著唇,雙眼中全是淚水,卻倔強的不肯哭出來。


    “你該知道的,我什麽都給不了你,或許以後我會連多看你一眼的時間也沒有,這樣你也要留在我身邊嗎?即便從此和我隻是主仆的關係也無所謂嗎?”


    “南風此生別無所求,隻願守在公主身邊,保公主一世平安,再無他求。”


    我長長的歎了一口氣:“既然如此,那你便記住今日所說的話吧,我於你,隻為主仆,再無其他。”


    第七十一章 假做真時真亦假(上)


    夜闌人靜,我獨自倚靠在護欄邊,看著水中遊來遊去的錦鯉,好不自在的樣子。


    “在想什麽?”寧三涼涼的聲音自身後傳來。


    我沒有迴身,輕輕歎了口氣:“你相信嗎?眼下這一刻,我是真的隻是在單純的發呆,什麽都沒有想。”


    “有必要那麽做嗎?”


    不用想我也知道寧三說的是南風這件事:“眼下雖是我對他不住,可我又何曾不是為了他好?早些說清楚雖會令他痛苦一時,總比要他不明不白的抱著希望耽擱一世來的好,畢竟長痛不如短痛?”


    “真的是這樣嗎?長樂公主?”寧三的口氣突然轉冷,雖然他之前說話的腔調一直是不冷不熱的,卻從不似現在般。


    我緩緩的轉過身,迴廊上的燈籠發出的微弱的光,影影綽綽的照在寧三那張英俊清冷的麵孔上,更加要我看不真切,仿佛眼前蒙上了一層輕紗。


    “你想說什麽?”


    “難道你不是在以退為進?不許下任何的諾言,卻輕易的得到一個人的忠誠,你的心機何時變得這般重了?”寧三微微皺起了眉,卻好看的讓我一時失了神。


    “時光一晃真快呀,真真是應了那句‘等閑變卻故人心,卻道故人心易變’。看來七年的時間,真的是在你我之間劃下了一道鴻溝,你我遙相對望,互相猜忌,再不複往年那般親近。”我有些傷感的開口。


    “他日,你是否也會如今日待南風般對我用盡心機,隻為達到你的目的,讓我也淪為你的一顆棋?”寧三少有表情的臉上此時卻滿是哀戚之色,讓我一陣揪心。


    站起身,走到寧三身前,伸手撫上那張俊臉:“不能承諾南風,我又何曾能夠承諾與你呢?可你與南風卻終是不同的,天下間,你是最知我的人,而我也是最懂你的人,正是因為相知才不忍欺騙。”


    “我明知道這一切都是放不下的,卻還抱著一點點奢求。可是我不會要求你放下,既然那仇恨如同哽在心頭的刀,不能消失,我便助你將它拔去。”寧三雙眸中的柔情雖是淡淡的,可還是令我感到溫暖感動。


    我直視著寧三茶色的雙眸,不受切膚之痛的話,我怕是這輩子都無法理解寧三為何待人待物總是這般冷漠。想來沒有娘親嗬護的日子裏,他所承受的也是心裏一輩子的陰影了。


    馬車搖搖晃晃,晃的我腦袋是愈發的暈眩起來,煩心的事還真是不少,智者千慮必有一失,但願那林太醫不是我那一失。


    就在我考慮是不是要除去那林太醫時,馬車卻劇烈的晃動了起來,伴著巨響,似乎是和什麽東西撞到一起了。


    幸好楊雲落學過武,及時的扶住了重心不穩的我,才避免了我和車板親密接觸的機會,不過還真是差點把我嚇死。


    “雲落,你出去看看怎麽迴事,南風不善言辭,別被人欺負了去。”我撫著心口一邊安慰著我脆弱的小心髒,一邊交待著楊雲落。


    “公子待人也太不公平了,雲落畢竟是女子,師兄一個武功高強的大男人您都怕他被欺負,那雲落出去不更會被欺負嗎?”雲落撅起殷紅的小嘴,不滿的看著我。


    我挑起一邊的眉毛,斜眼看著楊雲落:“以你的潑辣和武功,七八個的壯年男子怕也不是你的對手吧?怎麽這會兒倒是扮演起淑女來了?”


    “哼,公子最壞了。”


    “小爺我嘴巴是不好,心卻是最好的,不信你來摸摸。”我輕佻的用折扇挑起雲落的下巴,一幅紈絝子弟的樣子。


    “奴婢不和公子鬥嘴了,還是下去看看師兄是不是被人欺負去了才是最正經的事。”說著楊雲落挑起帳幔,伶俐的跳下了馬車。


    我搖著頭看著,微微笑了笑,可就在帳幔落下前的瞬間,我卻看到了一張極為熟悉,如春桃般動人的少女臉龐。


    世上長的相像的人太多了,可像到這般的卻是不多見,可能性就隻有我看到的是本人這一說了,隻是七年未見,此刻她來雁城是為何?總歸不會是那林太醫已經將消息送迴去了吧?


    “怎麽迴事?你們是怎麽走路的?”雲落的聲音很快就占領了主導之勢。


    “對不起,我弟弟是不小心的,對不起。”我撩開幔帳一角,看著那苗條的身影不斷的對著雲落和南風鞠躬道歉。怎麽這聲音卻不似妙晴慣有的驕縱,反而有些謙卑呢?


    即便是偷偷前來,以妙晴的脾氣也不可能給自己一點點委屈受的,何況,她哪裏來了個弟弟?說著我看向那縮在酷似妙晴的少女身後的少年,十一二歲的樣子,眉目如畫,卻是和那少女有幾分相似。


    “對不起?對不起有用嗎?你看看我們為了躲你弟弟,馬車都撞成什麽樣了?你一句對不起就想了事呀?”雲落甚是潑辣的雙手掐腰,不斷的數落著那姐弟倆。


    “雲落,既然是無心之過,又是小孩子,且不必計較太多了,也不要再過分苛責了,放他們離去吧。”我在馬車內口氣淡淡的交待著,調查清楚前還是不要跟這女子相見的好。


    “哼,我家公子寬宏大量,才不與你們糾纏,不然有你們好看的。”雲落明顯還沒有發夠火,還在不斷的恐嚇著姐弟倆。


    “謝過公子不究之恩。”


    “走吧。”我放下帳幔,沒再理會那姐弟倆。


    雖然沒表現出來,可這姐弟倆的出現還是叫我有些寢食難安,也不知是什麽原因,即便是真的妙晴來了,我也不至於這般。


    “公主,是不是有什麽心事?怎麽這般心神不寧的樣子?”柳煙修剪完最後一盞燈籠的燭芯,將重新變亮的燈盞輕放到我靠著的案幾上。


    “柳煙,你說天下間會有長的一模一樣的兩個人嗎?不僅僅是像,是真的如同一個模子刻出來的般。”我手中把玩著剛剛南風才摘下送過來的曇花,漫不經心的問著柳煙。


    柳煙偏頭思考了一會兒才答道:“若說隻是單純的相像的話,完全長成一樣大概是沒可能了。除非是雙生子,以前奴婢家就有一個遠房親戚育了一對雙生子,長的是一模一樣,壓根分不出來。”


    本來隻是無心的一問,卻叫我打了一個激靈,忙轉身看向還在喋喋不休的柳煙:“你剛剛說什麽?”


    “啊?奴婢說那遠房親的孩子調皮呀!”


    “不是,是前邊的。”


    “奴婢是說,除非是雙生子,不然不會長的很相似。”


    “雙生子?我怎麽沒想到?”


    “公主怎麽了?是不是又難受了?”柳煙有些憂心的握著我的手。


    “無礙,去把永夜請來,我有事要交待。”雙生子?雙生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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