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賣國的高賊?”


    “算了……”鳳紫泯略有不耐,歎息一聲又沉默下去。


    十七年前。


    那個特別的歲月,於他,又怎麽能夠稍有遺忘?都城被破,半壁江山淪落,他以稚齡登基,受樓鐸挾控偏安新京一隅,卻無時無刻不將奪權複國放在心中……高遠這個名字,當年在他幼小的心靈中哪一日不是罵個千百遍?


    可誰又曾料想到,那麽多年之後,在他終於奪權之後,在他掌控了羽林禁衛軍這個利器之後,居然又收到蓮準給他整理的檔件,隱隱透出那樣的秘密:樓卿居然是高遠之後……而高遠,大名鼎鼎的賣國賊高遠,其實從來不曾賣國?!


    當年的胡兵南下之前,高遠已經被猜忌,被架空;胡兵南下之後,更是枉被替死,為決策失誤的先皇擔去罵名……原因麽,正是因為在那時高遠忽然發現“冰絲纏”的秘密,君臣生隙,竟而勢成水火!


    真相如此,卻教他這個繼任的皇帝情何以堪?


    更可歎樓卿,高家滿門抄斬之下餘此一脈,依舊被寒毒糾纏,且他出生時正逢國難家難,毒性比其祖其父來得還要猛烈些,更因從不曾修習過家傳武功,無由壓製寒毒……這可不是他姓鳳的欠他的麽?而他的樓卿,竟然不是樓鐸的親生女兒!


    “隻可恨那些禦醫,竟沒一個頂用的。”他兀自歎息。


    皇帝陛下如此歎息,霽月卻覺得十分疑惑,“陛下說的是無憂公主的病麽?難道真的連禦醫也沒有法子了?”


    “冰絲纏,綿延三代,早已不複當初;何況宮裏的禦醫不能究其病因,能有什麽辦法?樓卿這些日子甚至連禦醫的麵都不願見了。現在能夠依靠的隻有羽林禁衛軍庚字部首領醫聖魯季,他對這種毒倒是有些研究……當初樓卿的寒毒就是由他確認,這些日子也一直由他負責醫治。隻是魯老頭兒喜歡四處雲遊,雖然已經聯係上,趕來也要有些日子……何況他治了這麽久,不是也沒見有什麽起色?”


    鳳紫泯說到這裏住了口,沒有將雲裳依靠陸慎真氣調理經脈的事情說出來,隻伸手揉了揉眉心,顯是頗為煩惱。


    “這麽嚴重的毒……”霽月擔憂的,“無憂公主的性命會不會有危險?”


    “那倒也不至於,孤打聽過,隻是寒毒纏身,樓卿注定要多受些苦罷了。”


    霽月便陪著他又默然了半晌……忽然問:“陛下說無憂公主不肯讓禦醫診治麽?”


    鳳紫泯掃了她一眼,“沒用的。樓卿素來便是這般性子,他若不肯時,能找出千百個理由來;那些太醫哪裏說得過他?”


    “可是奴婢還是覺得……”霽月小心翼翼看了看鳳紫泯的臉色,“這個法子應該是最為直接。奴婢想來想去,能接近無憂公主的人裏,隻有太醫方便些,且也信得過。”


    “孤知道……可樓卿專擅催眠—派去的人信得過信不過,有什麽區別麽?”


    “陛下不是說無憂公主如今病中。不適合使用催眠之術?”


    鳳紫泯又是一歎。“正因如此。孤才不忍逼迫他……若是孤帶著太醫直接到他麵前。你以為他還真能拒絕讓太醫為他診治麽?孤隻是怕。樓卿會強用心力進行催眠;萬一導致樓卿病體大損。那便是孤愛之反而害之了。”


    “這樣哦。”霽月恍然。“是奴婢太過心急了。”


    鳳紫泯微微搖頭。“孤剛剛想到這種可能的時候。何嚐不也是心急如焚?隻覺著時時刻刻都是煎熬。恨不得馬上知道真相才好……可經過這樓卿被火蓮教劫掠的事情。孤再見他。這念頭反而不那麽迫切了。樓卿人就在那裏。真相擺著。隨時都可以去弄清楚……就算他再能瞞。會催眠;可能催眠一次。兩次。還能一輩子靠這個瞞下去麽?隻要孤起了懷疑的心思。想著要探究真相。他終是躲不過去。孤想過。現在重要的。是他的病;是孤要理清待他的態度……樓卿的心意到底如何,又當如何,這些……孤還要耿耿在意麽?”


    “陛下?”霽月疑惑。“陛下還要考慮怎麽辦麽?奴婢記得陛下說過。隻恨無憂公主不願近身隨侍。”


    第四百二十三章 拔擢自己人


    “是麽?”鳳紫泯望了霽月一眼,眸光柔和了幾分,“的確,若樓卿是個那樣的女子,孤絕對不會放手便是了……隻是孤要考慮的是,一旦揭開真相,朝廷上下會有怎樣的震動,樓卿自己又會有怎樣的反應……何況,孤還有一個‘大鳳朝不複,後宮不立’的誓言在。”


    “大鳳朝不複,後宮不立……”霽月喃喃,“原來竟真有這話。可是天下人都以為……”


    “以為什麽?”


    “哦,”霽月有些尷尬,“以為陛下是為了無憂公主,才故意推托的。”


    “不是。”鳳紫泯端起茶盞抿了抿,“孤年少時便有過這話,後來又有人在孤麵前許下了這樣的誓言;那時候孤雖沒有說出口,卻已經在心裏與他們共誓了……”他似乎想起往事,唇角勾起溫暖的笑意,令麵前的霽月一陣恍惚。


    “其實原因也不僅如此。孤知道女色誤人,從來沒打算陷在這上頭;而且孤自幼受製於人,所以對於能夠把事情掌控在自己手裏這樣的事情,總是有著太多的渴望;對於婚姻,孤更有奢望……情之所鍾,一世相伴,紅袖添香,知音解語。


    這樣的女子,一人足矣……”


    鳳紫泯並不知道,他這樣說的時候,臉上浮現的笑,是和他素常形象極其不符的溫柔……已執政一載有餘的少年帝王,向來將“天心難測”和“皇家威儀”演繹得完美;也許唯有這樣放鬆的時刻,提到了這樣旖旎的願望,才展露出了這樣溫情的另一麵吧?


    而這溫柔向往打動的,自然還有與之分享如此心情的霽月。情竇初開的少女逃不過這笑容的蠱惑,目光更是柔得滴得下水來;“紅袖添香,一世相伴”這樣的話在心中兜兜轉轉幾個來迴,終還是努力掙了出來,揚起臉,強笑道:“陛下這樣的期望,聽起來離實現並不遙遠麽……無憂公主冰雪聰慧豈能不知曉陛下的心意?可能公主此時是被雜物障目,不能看清陛下的心意罷了,等到時機成熟,陛下這樣的願望就象是為她所設……公主她,早晚會接受陛下的心意的。”


    “為她所設?”鳳紫泯搖搖頭,又點點頭,“孤當初生出這樣念頭的時候,可是並沒有想過她;不過現在想想,隻怕心中隱隱存了這樣的期盼也未可知……隻是,樓卿素來強勢,和孤想象中的溫柔伴侶差距不是一點半點……”


    鳳紫泯這樣說著,可目光中透出的甜蜜期許又怎能瞞得過人?便是早知道無憂公主在皇帝陛下心目中位置的霽月,望著這樣甚至帶出幾分青澀神態的帝王,心中亂跳幾迴之後,也不由添了幾分疼痛。


    “這些日子孤去看樓卿的次數少了很多。”皇帝陛下的聲音都低柔了幾許,“是有些近鄉情怯的意思吧?能探探她的病情,和她說說政務上的事倒是很好……隻是孤怕控製不了想靠近他,弄清楚他身份的念頭……夜裏翻來覆去睡不著的時候,設想了多少次揭破他身份的情景?卻又反複掂量,隻怕她若一直對孤如此,豈不空歡喜一場?”


    霽月自然對鳳紫泯一段時間的失眠現象了如指掌,原本以為是無憂公主失蹤之後太過著急的緣故;可後來雲裳已迴,皇帝陛下的情形卻沒有好轉……她猜測過是因為雲裳的病,卻沒想到還有這麽一層意思在裏頭。近鄉情怯,近鄉情怯……可是因為這樣,皇帝陛下就打算這麽拖下去麽?


    霽月這樣想著,卻不覺已將問題問出了口。她今年隻有十五歲,雖然作為大宅門中庶出的女兒,免不了有些早熟;但麵對自己喜歡的男子,還是青澀得摸不清自己的所思所想:譬如現在,她竟是不知道自己是盼著鳳紫泯早日弄清雲裳身份,有情人終成眷屬;還是希望皇帝陛下拖延下去,就這麽一直一直將秘密和她分享……


    “那倒也不是。”鳳紫泯起身,踱幾步到了窗口,望著外麵晨曦中破霧而出的朝陽;那英俊的麵龐上桃花眼熠熠生輝,語氣中卻帶了幾分無奈,“其實就算是孤真的有心想拖,也沒有辦法呢……”


    “其實就算是孤真的有心想拖,也沒有辦法呢……”


    “陛下的意思是?”


    鳳紫泯不語,望著窗外,仿似出神;而眉宇間那種生動得近乎誘惑的期冀卻慢慢淡去,一點一點迴複了大鳳朝天子固有的高深莫測。良久,在霽月已經不以為關於這個問題還會有什麽迴應之後,他卻終於開口:“孤也不明白為什麽,這段時間裏政務上頭……倒似樓卿在逼迫孤一般。”


    這話有些怪異了,且鳳紫泯以前從未和霽月提起過關於朝政上的問題,剛剛的僭越又招來罰跪,她哪裏知道該如何接口?幸好鳳紫泯沒有教她為難,隻自顧自說了下去。


    “樓卿雖然從小在邊緣野村長大,可她向來在為人處世上最會掌握節奏……她如何與朝臣們相處孤不十分清楚;但他在孤身邊的時候,最能夠讓人覺得舒服……多數時候她不會主動去要什麽;而若有目的要達到,她也總是能夠讓人輕而易舉接受他的觀點:這裏麵她會耍些小心機小手段,但不會讓人厭惡,總是適可而止,從來不肯強出頭……


    “可是最近卻都在改變。”皇帝陛下略蹙了眉,帶些疑惑,“雖然她還是一如既往的貼心,懂得孤需要什麽,看得到孤的下一步;可是行事風格上卻帶了幾分激進,有些不迴頭的決然……前頭扳倒王英,還能說是形勢所迫,不得已而為之;那麽和張諤攜手清理官場,就有了些冒進;至於如今居然惹上周大學士……便完全是站出來引導形勢了。


    “對於臣子而言,如此的風格迥異,”鳳紫泯沒有迴頭看霽月,也知道這個侍女根本不敢發表任何意見,“一般來講隻有兩種可能:一是有什麽壓力使其感到急切,又有必須完成的使命,因此不得不激進;二麽,就是有了不軌之心了……”


    不軌之心?聽到這個,霽月微微打個寒噤……是晨起的風有些冷了麽?


    “當然,樓卿是不可能有什麽不臣的念頭的,”說到這裏皇帝陛下頓了一下,又繼續,“所以隻能是第一種……可是孤還是不明白,為什麽忽然那麽急?是因為她的病?是因為什麽人?或者說,是真的打算要離開了?”


    又是沉默。


    “所以孤也不能無休止再拖下去。”鳳紫泯“啪”的放下窗扇。迴眸時帶了幾分決斷後的輕鬆。“若是最近魯老頭兒能夠趕迴來。樓卿病情再好幾分。就趕著將這件事情了結了吧……塵埃落定。孤也好靜下心來處理朝廷上的事情。”


    霽月知道這些話並不是說給她聽的。自然還是不敢接話。


    皇帝陛下也止住了話題。伸了手由著霽月替他更衣。外麵天色已經大明。整整一宿過去。皇帝陛下的神色卻也不倦。且眉目間又明顯較楊紅籌離開時舒展了很多。霽月知道他是心中煩擾傾訴一番之後得到排解,也自暗暗快慰。


    皇帝陛下換的是外出的袍。若照平時。此刻早已經過了要上朝的時分。可如今聖駕在外。朝會自然也免去。那隻剩了一個人的“內閣”更是已經來過與皇帝通宵“理政”;這個沒有嬪妃的皇帝其實應該是很閑的。至少不會連補眠的時間都沒有……霽月待要說什麽。到口邊卻又咽了迴去。今日那場罰跪實在是印象深刻。讓她知道她對這位皇帝陛下的脾氣似乎還是並沒有多麽了解。


    鳳紫泯卻注意到了這個寢宮女官的欲言又止。趁著心情不錯。便笑道:“霽月。你知道韓昭侯和曹阿瞞殺近侍的故事麽?孤向來欣賞你的。便是守本分這一項。”


    說罷。也沒有等她答話的意思。自顧走出去。外麵自有內侍迎著跟上。


    霽月看著皇帝陛下的背影,噤若寒蟬……果然,開始的那段罰跪是有原因的。


    她因為是庶女的緣故,從小性格內向,素來深居繡閣,說是做著女紅針線,其實日日與古籍和古籍伴,自然也懂不少典故。韓昭侯的故事,說的是殺段吧?這位戰國時代的君主,曾因為典冠在他醉臥時為他加衣這麽一件事,便加罪典衣,殺典冠;隻因為:該負責為他加衣的是典衣,失職;不該為他加衣的典冠,越權。


    而三國時曹操的故事,則不甚相同;曹操不喜旁人近身,便對人說自己夢中好殺人。一次睡覺時內侍為他加被,他卻躍起殺人;醒來時故意裝作不知,以此威懾眾人。


    可是,皇帝陛下提起這兩段典故,到底是要說明什麽呢?


    原本是好好的,在她催促他休息的時候,陛下才開始生氣的吧?是怪她太多事了麽?逾矩?可是陛下從來不是太在乎這些規矩的人……宮裏的那些宮女,為了爭奪聖寵,什麽手段不曾使出來過?若真是象韓昭侯待典冠那般,多少個腦袋便都已經掉下來了;何況,他明明也說了,她是最本分的,象今天這樣的多嘴,其實少得可憐。


    第四百二十四章 塵埃的落定


    霽月愣愣站在寢殿之中,不知過了多久;忽聽門“吱呀”一聲響了,這才驚覺,連忙迎上去……雖然還是不很明白陛下的話,但典冠掌冠,典衣掌衣,她霽月負責的是陛下寢殿,這個時候早該喚人進來打掃,而不是愣愣的在這裏發呆。


    進來的,卻是內常侍紅櫨公公。


    “高霽月接旨。”大內總管紅櫨公公一如既往的鼻孔朝天,“皇上口諭,江東巡撫曹汝言護駕有功,政績斐然,即日起擢升從一品兵部尚書,兼授武英殿大學士,直龍圖閣,參預機務。其女高霽月溫婉賢淑,升尚寢,賜五品,依舊在寢殿伺候。”


    說罷,從鼻腔裏哼了一聲出來,看著霽月接旨謝恩的同時,用將將可以讓她聽到的聲音罵了句:“狐媚子。”又道:“陛下問你,新任高大學士攜家眷正在湖南侍駕,你有沒有心思迴家一聚?”


    想不到會麵對這般的恩賜和榮耀,霽月暗暗苦笑。紅櫨公公會有這樣的態度,想必是以為她誘惑了君王,才連帶著一家雞犬升天吧?可他不想想若真如此,會有這樣奇怪的封賞麽?父親升任一品大員,而女兒卻封了女官尚寢,不屬嬪妃品級……甚至,如果陛下真有心賜她一家團聚,何必專門來問?


    “迴陛下,奴婢得以伺候陛下身邊,心下已足,再無他念。”霽月臉色煞白,這半天想不明白的事情終於有了進展。原來陛下這番警示都是著落在這裏了……高家榮耀如此,她還怎麽敢與父母有些牽扯?陛下沒有當麵問她,是要她做個決斷吧?


    紅櫨公公卻有些意外,又問她:“高尚寢,你可想好了,雖說你封了尚寢,又加了五品銜,在宮內女子中已是最高;但這樣品秩還是不能讓父母家人入宮探望的。”言下之意,過了這村可就沒有這店了。


    “奴婢已經入宮,便不再是高家的人,自然也不需要與家裏人再見。”


    紅櫨公公便不再多言,冷道:“既如此,咱家一會兒著司設、司輿、司苑、司燈四司女官前來拜見。”說罷轉身離開……唯空中低低傳來又一句滿是嘲諷的言語:“小小五品有什麽得意?無憂公主今兒也加了從一品……”


    霽月退幾步,跌坐在的上。陛下隆恩之後,專門迫她說出了“不再是高家人”這樣的話,為的是什麽,昭然若揭……其實她早就應該想到的不是麽?與天子分享秘密,哪裏是那麽容易的事?放眼天下,也隻有那麽一個人,會讓天子真心的懷念“曾與他無話不談”吧?


    早發現過身邊若隱若現的影子,還有宮中眾女對她的孤立……現在,他警告她不要僭越,甚至連父母的溫情也要隔斷她的麽?那麽,她,又會得到怎樣的未來……


    天的陽光並不如何明媚,天氣也是悶熱而潮濕的;然的大鳳朝皇帝鳳紫泯,臉上卻是許久未見的神清氣爽,連甬道邊一叢禦苑常見的牡丹都讓他駐足觀望了半天。


    究其原因,自然是與楊紅籌、霽月兩個人的這一番交流,讓皇帝陛下一段時間來陰靈的心境有了不小的改變。這其實是一種情緒的宣泄。作為一名帝王,鳳紫泯在樓鐸的熏陶下成長迅速,權術之道早已爐火純青。他明白自己需要在臣子麵前時刻保持著神秘莫測,也知道這樣長久的情感壓抑會導致個人性格上的一些扭曲。因此自幼時登基時起,他便十分注意適時的將不良情緒宣泄一下,將自己真實的一麵展現在某個人的麵前……即使是用戲謔為掩蓋,以懷為基調,即使是若即若離,又保證著掌握控製那人的底牌。


    不過那個人在樓鐸倒台之後便與他漸行漸遠,又慢慢的展露鋒芒以另一種姿態與他並馳,這才讓他生出幾分寂寞的意思來,巧合中另外尋找了情感宣泄的渠道……隻是霽月這個姑娘,他對她絕沒有對雲裳的那種複雜情懷,與她的交流也更多的是他傾訴,她傾聽;他不需要她給出更多的意見,更不希望她與外界有過多的牽扯。


    如果可能,他會願意將她變成他的籠中鳥,能夠聽他言語,卻不能將他的言語生出更多變故來的籠中鳥。


    當然,無論如何對一個人傾訴是比對一個鳥傾訴來得效果好的,他也有這個自信可以將“傾訴對象”控製住,從這個意義上來說霽月這個姑娘根本不必要變成一隻鳥。


    可是從前的那位“共享秘密”的人呢?他願不願意將她變成一隻鳥?


    永遠陪伴著他,聽他言語,給他迴應,溫柔為他而啁啾的,美麗籠中鳥?


    如果她的心,能夠被他看得清楚的話。


    鳳紫泯這樣決定著。


    從前有過那麽一次,他和雲裳在一起談論樓鐸,討論這位擁有傾國之富的那個披著天字號忠臣的大奸大佞,哪些作為是出自權謀,哪些,是權力衍生出的心理變態……那時他對雲裳說,他會擁有這江山,會鼎立天的間,會利用權謀掌控天下,卻也不會放棄,幸福。


    一個正常人的幸福。


    所以他會適當放鬆自己。會執著的不去利用“外戚”這個鞏固皇權的常規途徑。會在心中存一絲幻想—得一紅顏知己,執手白頭。


    當然,作為帝王,任何的幻想。任何的奢望。都建立在“不危及江山社稷”的前提之下。就如他“大鳳朝不複,後宮不立”的誓言。如果真的遇到需要。他也會順水推舟。借朝臣之求。為自己添上幾個無關痛癢的嬪妃。來穩固朝綱。或是鼓勵將士用命。


    而他夢想中執手一生的伴侶。則該是善解人意的。以一種默默的支持的姿態出現在他的身後。在他操勞時添一盞香茶。在他疲累時溫柔的傾聽。


    如他對霽月描述時說過的。他本沒有想過雲裳—即使兩個人的相處多有曖昧。而他麵對她的時候也多有情動。


    原因不過是:雲裳過於聰明和狡獪。若真是個男子。他絕不敢放心將帝王的真情交付到這樣一個人手中;變數太多。他不敢用江山來冒這個險。


    也同時是因為這個女子變得越來越不能被他所……掌握,和少時曾經見過的那個文靜的女童,相去甚遠。


    可偏偏的,她樓雲裳是個女子,還偏偏是個生的極其美貌妖嬈的極品女子。這些日子心心念念。就是在想著這種可能……若她能夠理解自己的心情一二,那麽那些擔心便都不存在了吧?雖說曆史上也有以女子之身而攝政專權。終而篡奪江山的先例。但……他還是自信的。親政以來他能夠防範得了內閣製中最易擅權的宦官。就能夠堅守住“後宮不得參政”的古訓。


    試想,與那些煩人的政務權術剝離開來的雲裳,專為他一個人而溫柔嫵媚的雲裳,與他攜手看盡朝霞夕陽,品遍秋月春花……忽然覺得,如果是雲裳,他的確會心甘情願為之放棄後宮,就算是滿朝文武相逼,他也會守住這樣一片心意……


    皇帝陛下就是這樣對著那一叢嬌豔欲滴的牡丹出了神,劍眉淺舒,薄唇微抿,帶一抹淡淡笑痕。


    好像那滿眼的牡丹就是她那張笑靨一般無二。


    這樣的時刻是沒有人會來打擾他的,即使外麵已然為他所頒布的政令亂成一片。今晨從寢殿出來,他便接連傳下幾道旨意,並起身前往雲裳暫時的居所……而他身後一百羽林禁衛軍立即將這個小小的院落團團圍住,其殺氣之騰騰,足以將任何膽敢對上諭不滿,妄圖叩見聖顏提出異議者拒之門外。


    他所頒布的三道政令,主要是關於人事的調動。


    其一,大封武將,恩賞銜爵……陸慎等軍馬都督皆加上將軍,賜宅邸奴婢,一應待遇如同級文官;其二,擢雲裳從一品,正式接掌工部;其三,命曹汝言為兵部尚書,進駐內閣。


    這樣的命令一出,便是等於正式提升了武將的位,排布了內閣座次……尤其是曹汝言兵部尚書職位的任命,直接分權於那統領著兵、刑二部的老學士大人們,終於表明了皇帝陛下對太傅大人請辭一事的態度……從此老學士大人的首輔的位,已經搖搖欲墜。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至尊女相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恆河沙數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恆河沙數並收藏至尊女相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