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話的速度再快也比不上陸慎喝酒的速度,她的話音剛剛落下,那邊陸慎的酒杯子裏,已經空蕩蕩。雲裳吞了一口口水,“雖說是我的杯子,借給你喝一下也無不可。”


    陸慎低頭看了她一眼。


    她今日穿一件緋紅色的衣裙,做工材料都無一不是上好的東西,看起來,他不在京城的這幾個月裏頭,她這個公主做的很是風生水起。


    就憑她剛剛對顧大學士的那一招兒,他就可以斷定,新皇鳳紫泯對她著實不錯。


    雲裳正在低頭思考杯子和人生的哲理,那邊陸慎抬頭,正看到鳳紫泯在高處飄過來的眼神。寂冷如刀。


    他似乎在他這一眼裏頭,明白了點什麽。


    一場酒宴在熱鬧哄哄的場麵下最終結束。


    這鬧鬧哄哄倒不是說陸慎的慶功宴過的多壯觀,而是因為某人的攪局而鬧得很是壯觀。


    夜裏臨走的時候,雲裳已經徹底醉了。


    隻是醉雖然醉了,卻還是不忘跌跌撞撞的到陸家兄弟跟前,被陸謹一下扶住胳膊站好,“公主殿下,有何吩咐?”


    雲裳努力睜著一雙惺忪眼,使勁看著眼前的這兩個人,一個個子高一些,一個個子矮一些,嗯,一般來說都是大的是哥哥,小的是弟弟。


    雲裳定了定神,甩了甩腦袋,十分努力的對著這個扶住自己的矮個子誠懇的說道,“陸慎,今天攪了你的慶功宴,是我不好,改天,我一定到你府上給你賠罪,對,光是賠罪不夠,我還要……還要給你大擺筵席,重新給你接風洗塵。”


    她一邊說,一邊大力的拍著身前的這個人,陸謹被她拍得胳膊上一陣火辣辣,臉上的表情卻有些哭笑不得,連連說好,這才哄著雲裳出去上了馬車,陸謹不太放心的囑咐了好幾句,才讓馬車夫走了。


    直到她的馬車消失在街道口,陸慎才看了一眼自己戀戀不舍的兄長,陸謹自覺失態,臉上一紅,轉身欲走被陸慎的問題攔住。


    “今日來接她的人似乎和從前不同。”


    陸謹的腳步一滯,來接雲裳的人的確和從前不同。


    陸慎見哥哥沒有說話,便沒有再細問下去,他今天也喝了不少,另外,銀安殿內,陛下還未撤宴席。


    顧大學士借口身體不適已經先行告辭,加上雲裳喝多了,也告辭,這一場酒席似乎後頭就沒什麽看頭兒了,百官們也隻好悻悻。唯獨在皇室的位子上,皇妃李氏招過來身邊的宮女,低聲詢問了兩句,望著剛才雲裳坐過的席位,若有所思。


    陸慎大勝歸來,皇帝重擺宴宴,將這個臉麵給足了陸家,而有眼睛的人都看的出來,在陸慎的接風宴席上,皇帝對無憂公主的不當舉措根本沒有任何的反應,除了安撫了下老臣的情緒之外,竟然再沒提一個字。


    這就不得不讓人有那麽幾分討論紛紛的噱頭了。


    看起來,這個無憂公主的聖眷正濃,可非是一句“聖眷正濃”這樣簡單。


    陸慎迴來之後,再有一個月,便是農曆的春節。


    可巧在年根底下,老天爺賞賜了凡間一場大雪。


    這場雪真真的是下的通透,洋洋灑灑的飄了那麽一整天,且都還是鵝毛一樣的大雪片,掉到枯枝上,都能發出撲簌簌的聲響。


    雲裳自小在南方長大,還沒有見過這樣大的雪花。


    她此時正握著一卷佛經,定定的望著窗子外頭出神。


    香香進來給香爐裏撒了一把香屑。打算喚她兩聲,卻瞧著自家小姐其實不怎麽開心,便收斂了說話的意思,看了看她,便歎口氣離開了。


    小姐她……應該很難過的吧?


    因為……有個人變心了。


    而且,也沒有給她一個什麽樣子的解釋,連一句敷衍的話都沒有。他便離開的這樣徹底,幾乎是在陸慎大宴那天的晚上,沒有誰看見,蓮準公子便神不知鬼不覺的的離開了蓮心小築。


    一個沒有了主人公的蓮心小築,雲裳琢磨著自己其實是不是應該般到另外的一個地方去住。倒不是她很有搬家的衝動,又或者是她沒有這種承受傷心的能力,而是有一種叫做迴憶的東西讓她很不舒服。


    蓮心小築裏頭幾乎到處都有著蓮準的身影,她的棋盤前,院子裏的白梅樹下,而印象最多的還是她自己的臥房,雲裳手中的書卷一抖,迴頭看向她的床榻,那張曾經一起側臥過的,留著太多甜蜜迴憶的大床,如今……


    整齊的好像主人晚上都不曾在這裏睡過一樣。


    如此一來,她也沒了看書的心性。


    將書放到桌上,來來迴迴的房中踱了幾步。想了半刻,在外頭給自己加了一層朱砂紅色的大氅,她其實早就知道,這種喜慶顏色的衣服其實和自己很相稱。


    而她現在,特別討厭那種純白色的衣服,還有蓮花的香氣。


    披上自己的衣裳,隨手抄起院子裏的一壺梅花釀,對著忙碌的香香的背影,喊了一句,“我去趟傾芙園,你們中午炒幾個好菜送過來。”


    香香聽明白追出來的時候,雲裳已經走得連人影都沒了。


    香香懊惱的拿著鏟子敲了下地,“跑的還挺快。”


    路過的旻言好心提醒她,“鏟子不能用了。”


    雲裳當然是要迴傾芙園的,一,她想看看久不見麵的四哥樓雲鈺,二來,她也想看看自己那個迴來了卻不肯露麵的姐姐,樓雲霓。


    第二百五十五章 娘娘的挑釁


    拋去那一日雲裳去探訪傾芙園的一兄一姐之外,這一個月的日子,總算是過的風平浪靜,憑這一點來說,雲裳覺得這應當好好的到寺廟裏頭去拜一拜佛順便燒一燒香,表示一下對神佛的敬重,也順便感謝下佛祖的庇蔭。


    她的這個想法還未說出來,顧籽萄就已經用實際行動告訴她,如果她想要去做什麽事,就一定要這樣去做。新年的那天早上,雲裳還沒睜眼就被一身冷氣的顧籽萄從床上拽了起來,胡亂著被套上了衣服和鞋襪,顧籽萄一邊倒騰她,一邊說,“誰前兩天信誓旦旦的說,要去叩謝佛祖來著,做人,說話要虔誠,說話要算數,你懂不懂?”


    雲裳唉了一聲,有這麽一個朋友,她也隻能說,夠體貼。


    不過,顧籽萄還算沒有被興奮衝昏了頭腦,在去佛寺的路上,她還不忘提醒她,晌午之前必須要迴宮裏,不然肯定會誤了晚上的酒宴。


    今天是個大日子,絕對不能耽誤了。


    兩人一前一後從馬車上下來,寺廟前早有人在恭候,因為今天要來的人不是一般的香客,而是一個高官,一個高官他女兒,任是誰都不能得罪了。


    佛門雖是個清靜之地,卻也不能免於俗世的困擾。


    侯門僧客客氣氣的將兩個人領到大殿之中,剛進大殿之內,便看到有一個老婦哭哭啼啼的謝著大和尚,手中捏著一把銀袋子,似乎是要感謝他。大和尚是化外人,自然不會受她這些銀錢,老婦人沒有辦法,隻得將這一袋子錢投進了功德箱裏頭。


    雲裳歎了一口氣,不知這個老婦人她遇到了什麽樣的麻煩,又是不是被這個大和尚巧妙化解了呢?


    顧籽萄這邊也已經進行了一番祝禱,走到她跟前,將一把燒著的香遞給了她,看見她瞧著那邊發呆,低聲附耳說道,“這家老婆婆的孩子上個月被強盜擄劫去,生生在狼窩裏頭呆了好些時候,家裏人都覺得找尋無門的時候,幸好這個大和尚找到了她家的孩子,將他從山上接了迴來。”


    “接了迴來?”雲裳眉頭一皺,顧籽萄倒是不怎麽放在心上,“當然是接了迴來,他一個出家的僧人難不成還能打上山門,將老婆婆的孩子給搶迴來麽?”


    聽顧籽萄這麽一介紹,雲裳轉過頭去,瞧了瞧那邊的老太太,低聲說道,“那也夠奇怪的,他一個大和尚,那山上都是虎狼一樣的強盜如何能對他一點辦法都沒有?”


    顧籽萄被她問的一愣,搖了下頭,“具體的我就不清楚了,不過這個老太太是個很有錢的人家,她兒子在外頭經商很多年,不然也不可能讓那夥強人盯上。”見雲裳不說話,她又似乎想到了別處似的,調皮的一笑,“其實我覺得吧,如果要是那個少年郎被人擄走的時候能夠想到一點自救的辦法的話,那這件事情就或許早就辦好了,也不會拖拉的那麽多天,非要這個大和尚出馬了。”


    這一句話倒是讓雲裳覺得十分的有意思,歪著頭笑了下,對她讚許說道,“你說的不錯,這倒是個好主意。”


    聽到雲裳讚許自己的說法,顧籽萄更是來了勁,兩隻黑漆漆的大眼睛冒著開心,抓著她的手來迴搖了幾番,“那不如咱們也來合計一個自救的辦法,或者是什麽暗號吧?”


    雲裳眉頭一挑,“咱們倆個還用的上這個麽?”


    “當然是啦,你眼下也非是個尋常的平頭百姓,再說,從年底之前,你得罪的人可是不少。”雲裳聽了一拍手,“你說的很對,咱們是得合計一下這個。”


    顧籽萄一聽,頓時喜上眉梢。


    晌午剛過,二人的馬車便直接停在了宮門口。


    顧籽萄跳下馬車的時候還不忘讓雲裳好好的瞧一圈自己,“你看我今天……”


    雲裳也隻得重複了第十遍今天說過的話,“顧大小姐,你今日看起來十分的美麗動人。衣裳得體,舉止端莊,定能讓黃白橘那個小子看的五迷三道,心神搖曳。”


    顧籽萄臉上一紅,拍了她一把,“淨說渾話,他現在,正忙著,哪裏有時間管我。”


    二人手挽手走了進去,守門的童子喚了一聲,“無憂公主到!”甬道那頭的門一開,從裏頭跑出來好幾個小廝和內侍,將手裏抱著的紅色毯子抖落在地上,又迅速的鋪好。頃刻之間,銀安殿的這條甬道上都鋪滿了紅色的毯子,雲裳一愣,鳳紫泯是個節儉的人,什麽時候也開始喜歡這樣的陣仗了?


    紅毯之後,是亭奴笑著迎了上來。“公主,陛下說這幾日一直天降大雪,地上的寒氣太重,您身子弱,禁不住這樣的風寒侵染,故而命我們在此等候,用毯子擋一擋地上的寒氣。”


    顧籽萄瞪大眼睛不敢置信的抓著雲裳的袖子,甩了又甩,“快告訴我,這不是真的。”


    亭奴笑著搖了搖頭,誠懇的對顧籽萄說,“不好意思,顧大小姐,這就是真的。”顧籽萄仍舊不信,隨手在亭奴的胳膊上抓了一把,“你疼不疼?”


    亭奴的臉頓時楸成一團,“疼。”


    顧籽萄這才鬆開鬼狼爪子,對著雲裳一陣唏噓,“真是太可怕了。”


    雲裳也是先一驚,不過隨後很快就明白過來,笑了下,卻有些無奈,鳳紫泯啊鳳紫泯,你當真是覺得我是個佞臣的料麽?居然將這個聖眷做的這麽的明顯。


    明顯到有些想要將自己樹立成群臣之中的眾矢之的一樣。


    這時候,銀安殿小院的側門悄悄地打開了,內侍省內常侍,被眾宦官尊稱為“紅櫨公公”的紅櫨,他的身後站著一身威儀且冷漠如冰的年輕帝王鳳紫泯,出現在門口。


    鳳紫泯的唇角不自覺地浮現一縷笑意,走過去,替雲裳拉了拉領角,指尖若有若無在她麵龐劃過,帶了些寵溺說道:“樓卿,在外頭沒吃什麽東西吧?你和顧籽萄坐坐,孤讓人再送些酒菜過來。”


    雲裳心中對這位皇帝陛下,還是有種琢磨不透的感覺,見他如此對待自己,心下微寒,也不敢躲,隻得老老實實點頭謝恩,讓過身子,看著皇帝陛下的身影消失在側門之外。


    同時凝望著皇帝背影的,還有他們背後剛剛趕來的陸家兄弟。鳳紫泯在她麵前這一番舉動,頗有費人猜疑之處:依理說,鳳紫泯雖然貴為九五之尊,但寵幸臣子這種事情,到底是上不得台麵的,更不應該在宮門口麵前做這等親昵舉動;但陛下居然做了,而且做得這般自然!


    這就不得不讓人十分的……詫異且驚訝。


    顧籽萄倒吸了一口冷氣,驚懼不已的看向雲裳,“你何時同陛下那麽要好了?難道你們真的……”


    這話要是再說下去的話,隻怕非要落一個背後議論九五之尊的私生活的罪名,雲裳飛快的掠過背後走過來的兄弟二人,“就算你們都不相信我這個人的人品,但是對陛下還是要有信心的。”


    顧籽萄將信將疑的看著她,雲裳不再多說,領著她往裏頭走,“我的顧姐姐唉,你倒是瞧瞧這裏是什麽地方,就這麽大膽子胡亂說話,小心風大閃了你的舌頭。”顧籽萄吐了吐舌頭,也不再說話。


    銀安殿內,已經擺放好了桌椅,桌子上的素色盤子才有點顯出鳳紫泯節約的本性來。


    不過今天好歹也算過年,既然鳳紫泯已經準備好了要盛擺宴宴,就不該這樣的端出個素白色的盤子來,大煞風景吧?


    帶著這個疑問的雲裳一直到了殿內的人都坐滿的時候,才有點明白,原來今天的桌上的飯菜並不是重頭戲,而是……


    轉頭看去,殿內的角落當中都坐著幾個樂師,有的操琴,有的手中執著笛子,還有的手中拿著洞簫。


    這些都算上是尋常的絲竹管弦了。


    不過鳳紫泯能在今天叫來這些人擺擺局麵就已經很不錯了,據說他從前從不喜歡歌舞絲竹這些東西。


    果然人做了皇帝還是不一樣的。


    鳳紫泯終於駕到,百官起身行禮,亭奴一本正經的宣著,“今日佳節,舉國歡慶……”開場白念完,後頭便是讓樂師款動絲弦,樂聲剛剛響起,便有一隊舞娘從外魚貫而入,舞娘們個個都是身材窈窕,姿色俊秀,看得這些官員當中頗有一些人口水三尺。


    雲裳一挑眉,不知道鳳紫泯的這種安排到底是為什麽。


    她抬頭看向上首位,鳳紫泯也正在看她,看見她眼中有疑問和探究的意思便懂了,卻搖了搖頭,雲裳明白他的意思,他是說,這件事情和他無關。


    咦?奇怪,這可是大鳳朝的年慶啊,又是新皇登基的第一個念頭,這些事情還能有他不知道的?可要是能做主安排這一場歌舞宴會的流程的人若非不是他這個大鳳朝的皇帝的話……那也隻能是……


    果然,當雲裳的目光向右邊偏離幾分的時候,她便看清楚,坐在鳳紫泯身邊的一個姿容頗好的宮裝麗人也正在看著自己,眼中有一絲似有若無的猜疑和探究,還有幾分說不清楚的……挑釁?


    雲裳心裏一動,臉上迴了那個宮裝麗人一個微笑,心裏卻是一抖,女人的直覺告訴她,今天晚上這頓酒,估計要喝不爽快了。


    第二百五十六章 酒中論舞心


    宴會上的後續則表示,雲裳猜測的果然不假。


    這場新年宴會,果然是非同尋常的……


    其實剛剛開場的時候都還算正常,隻是讓樂師們奏奏樂,彈彈曲子,百官起立向鳳紫泯敬酒,免不得說一些熱鬧喜慶的話,接著便是一場真正的酒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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