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這話就拿起一支鳳尾金步搖要放到雲裳的頭上去,被雲裳及時阻止住,“這釵子多好看啊。”


    “好看,卻不適合我。”雲裳自己拿起首飾盒子裏的一支素玉簪子,掂量掂量,覺得這重量和顏色都還不錯,遞給了香香,“戴這個吧。”


    “金步搖多霸氣啊,這有什麽好看。”香香嘀咕著,不情不願將素玉簪子插進她的發髻裏。


    蓮準靠在門上,一身沒骨頭似的說道,“鳳尾的步搖在大鳳朝除非是妃子或者重臣的誥命夫人才能佩戴,你該不會是想把我的雲裳小美人兒送給那些達官貴人吧?”


    香香啊了一聲,“原來是這樣啊,我險些弄錯。”


    “這兒沒什麽了,你吩咐下去,煮兩碗茗粥(茗粥:一種糯米和茶葉一起煮的粥品,可清熱潤燥)來吧,”雲裳對著鏡子照了照,怎麽描畫,鏡子裏的人也還是自己。


    香香一瘸一拐的去了。


    “你今天怎麽也起得這麽早?”雲裳迴過頭來看他,蓮準細細打量一番盛裝之下的她,竟有那麽一刻的晃神,這清靈毓秀的女子穿上這樣的華麗的衣裳之後,竟也有那麽逼人的氣勢,好似那些皇宮裏的公主都比不過她身上散發出來的金輝耀眼。


    她的身上,有一種天然的,不加雕琢的貴氣。


    “醒得早了些而已。”他笑了下,掩飾掉自己眼中的訝色,“順便,前幾日閑的無聊,燒了幾枚丹,想著給我的雲裳小美人兒好好補補身子,就給你拿了過來。”


    他說著,從懷裏掏出一支玉淨瓷瓶。


    難怪頭些天總是看不見這個人出來閑逛,原來是忙著去研製這個東西了。雲裳笑了笑,接過來打開嗅了嗅,倒是有一股淡淡的藥香和花香的味道,“你那個朋友傷勢好些了麽?”


    蓮準笑了下,桃花眼一動,看她,“怎麽,一個我還不能滿足你麽?”


    雲裳早已經被他磨練出一幅厚顏,嘁了一聲,將瓶子放到桌子上,“不說拉倒。”


    “嘿嘿。”他涎皮賴臉的貼上來,在她的耳邊說,“今天是年三十,除夕除祟,帶著這丹藥,能辟邪,如果有誰不甚昏厥不省人事,說不定就能派上用場呢。”


    原來是這樣。


    雲裳抿了抿嘴,笑了起來,將丹藥倒出來放到自己的小荷包裏,掛在腰間,“雖然不太吉利,不過他既然如此好用,我就勉為其難的掛上它吧。”


    蓮準直起腰來,看著她潔淨如瓷的麵容,笑了起來。


    “小姐,粥好了。”


    茗粥之中夾雜著幾片香片,稀稀的粥湯帶著茶香,雲裳端起碗來遞給蓮準一碗,“你也不要總是忙著照顧別人,睡得太晚,總是不好。”她喝完了茗粥,站起身來抖了抖一身繁重的衣服,“多謝你的丹藥,我走了,對了,香香還得你來照顧。”


    蓮準微微挑唇,目送她而去,她走到門口的時候,聽見蓮準在屋裏說了一句,“晚上早點迴來,別讓我等太久。”


    香香一對眼睛瞪圓,單手捂著嘴巴驚訝非凡,“蓮公子,你剛剛給了小姐的,是什麽哇?”


    “想知道?”蓮準端起碗,將茗粥一飲而盡。


    “是啊是啊。”香香拚命點頭。


    蓮準抬眼,冷靜的說:“避子丹。你有什麽意見?”


    香香:“……”


    ******************


    陸家兄弟距離她們並不遠,站在那邊的陸慎輕輕蹙了蹙眉,看了這邊一眼,但見前麵站立的女子一身淡淡的水粉色長裙,在冬日裏看來,竟似乎是一朵會行走的芙蕖般鮮麗。隻是那一張清秀靈動的臉上帶著的,是不以為意的微笑。


    正是這種淺笑淡淡的,似乎是在嘲笑,又似乎是什麽都漠不關心的高高掛起。


    陸慎收迴自己的目光,跟著隊伍往前走著,今天按照慣例還是要逐個叩拜老皇,而不知道為什麽,叩拜的過程隻做了一半,前頭的隊伍就停了下來。雲裳站在隊伍裏往前頭瞧,顧籽萄趁人不備已經提著裙子偷偷溜了過來,來到她的身邊,又朝另一邊擺了擺手,那邊的榮裝女子正是鳳紫湘。鳳紫湘正一臉焦慮的站在一群人的外頭,勉強朝著她們笑了下。


    前麵似乎發生了什麽不得了的事情。


    “好像是陛下出了些狀況。”顧籽萄的消息一向靈敏。雲裳不像她那麽愛熱鬧,聽她說完便點了點頭,揣測道,“那今天是不是就不能再叩拜聖上了?”


    “你很想見皇上麽?”顧籽萄有點驚訝。


    雲裳搖了搖頭,“我就是想把這一身衣服換下去,好重好累。”她雖然不像顧籽萄那樣來迴來去的和自己的衣服過不去,但是她這一身也絕對不輕鬆,樓鐸和大學士顧文倫身份地位不相上下,他女兒穿的一品女眷服已經那麽繁瑣,那作為一代丞相的樓鐸的女兒她的衣服自然也好不到哪裏去。


    她們說話的空隙,前頭的人群已經昏亂成一團,樓雲鈺匆匆從前頭走過來,直接走到雲裳的身前,“皇後宣你過去。”


    “我?”雲裳訝異得指著自己的鼻尖說道。


    顧籽萄也是一頭霧水,緊張的抓著樓雲鈺的袖子說道,“怎麽一迴事兒啊?幹什麽偏要叫雲裳?”她已經被這摸不透的皇家人搞得暈頭轉向,上一次雲裳好好的去了一趟西山遊玩,結果迴來就被關到了司正院,還莫名其妙的挨了一頓板子。到最後也就那麽無聲無息的了結了,沒有人給她們一個說法。


    樓雲鈺的眉頭已經像一座小山一樣的擰了起來,“陛下忽然昏厥過去,太醫救了很久都沒有醒轉過來的跡象,雲裳不是救醒過三姐和香香嘛,我想她或許能幫上忙。”


    雲裳抿緊嘴唇,下意識的伸手摸了摸自己腰上的荷包。


    蓮準……


    第一百二十五章 催命似疾風


    原本以為老皇隻是因為近日來的勞頓而暈倒的雲裳到了老皇的跟前才發現原來她還是低估了老皇的病的程度。她跟著樓雲鈺走到老皇身邊的時候,太醫已經走上來和她說明情況,剛剛他們已經對老皇坐了一些簡單的急救措施,隻是,在所有的措施都做完之後,老皇緊閉的眼睛還是沒有一點睜開的跡象。


    雲裳硬著頭皮走到老皇跟前,如果者麵前是一筐金銀珠寶或者是什麽珍奇異寶的話,她倒是很開心的會跑過去好好的瞧個仔細,可是,麵對一個風燭殘年的老者忽然倒地這種情況,她不僅一點都不關心,而且還是一點都沒經驗。


    老皇的狀況真的不好,他倒地不省人事已經有一盞茶那麽長的時間,嘴唇都開始泛著青紫色。


    “這丹藥,對昏厥可是很有妙處呢。”


    那個痞子一樣的男人的話忽然響在了耳邊。


    雲裳的左手悄悄放到荷包上,身上穿的繁瑣的長袍很好的成為她的遮擋,手指靈動的挑開荷包的絲帶,抽出一顆藥丸藏在手心,迴頭招來一個小廝,卻別魏公公竄了上來橫在跟前,“小郡主需用什麽藥品,老奴去準備。”他說話的時候目光閃爍了一下,雲裳看在眼中,不露痕跡的點了點頭,“麻煩魏公公去取一杯溫水來。”魏公公立馬招辦去了,這麽多雙眼睛都在直勾勾的看著自己,雲裳後背的汗毛都忍不住豎了起來,魏公公飛一般的迴來,遞上一杯溫水,雲裳看到他的手指都開始微微發抖。


    看不出來,這個看起來毛毛糙糙的魏公公竟然對陛下有那麽深厚的感情。


    她心裏琢磨,手裏的動作不敢放慢半分,用寬大的流仙袖子遮擋住,手腕微微翻轉,將那顆藥丸放到溫水之中,輕輕晃動,她偷眼瞄了一下,卻見到那顆藥丸用她想象不到的快速在水中溶解開來。


    見她低頭端著茶杯不說話。皇後滿臉焦急,湊在她的跟前,“雲裳,陛下情形如何?”


    她擰了下眉毛,說實話,她也不知道蓮準給自己的藥是不是管用,更不會知道老皇喝了這杯水之後,會怎樣。目前她自然是不敢妄下結論。


    魏公公托著老皇,將茶碗裏的藥水灌了下去,幾十雙眼睛,都整齊劃一的看著這裏,雲裳蹲在老皇的身邊,一顆心跳的好似猛虎脫兔般快要從腔子裏蹦出來,時間一秒一秒的滑過,老皇緊閉著的眼睛仍然是沒有睜開的跡象。


    “父皇如何了?”鳳紫泯站在她身後,雲裳慢慢站起來,臉上的顏色不用看也知道肯定不好,她迴身,看著鳳紫泯眼中倒影出來的自己的輪廓,微微搖了搖頭,低聲說道,“我不知道。”


    鳳紫泯擰了下眉,將她的手一拽,拉到一旁,“你不知道就敢去給父皇吃藥,還要不要命了?”


    雲裳一驚,抬眼看著比自己高出一頭的鳳紫泯,他臉上的陰鷙神色依舊,還因為現在的緊張氣氛染上幾分的鐵青。


    對啊,她剛才怎麽忘記了,若是蓮準給她的是一顆毒藥的話,那她就那麽直接給老皇服下的話……那後果又豈止是她一個人性命就可以了結的?她想到這裏,手心裏也禁不住沁上一把汗水。


    鳳紫泯看了他一眼,淡淡的扭過頭去,“父皇若是有半分差池,這朝裏上上下下沒有一個人能救你。”


    聽他說這一句話的雲裳忽然很來氣,既然他剛才已經想到了這麽嚴肅的問題為什麽不提早提點自己,她想到這腦子一熱,白了一眼那個拽拽的二皇子鳳紫泯,淡淡的道,“要真是有差池,樓家上下,我也就對不起四哥一人罷了。”


    樓雲霓和她的關係交惡,世人皆知,她巴望著她早死,今次,樓雲裳也這麽香香,也不為過吧。


    二皇子鳳紫泯似乎聽見了什麽笑話,看她一臉不在意,冷哼一聲,“正好,我也沒想要救你。”


    嘁。


    雲裳轉過頭去,偏巧,太子站在人群之前,朝她點了點頭,忽而朗聲說道,“雲裳郡主頗通岐黃,本太子相信她定能將父皇就醒過來。”雲裳的眉頭不由一皺,下意識的用餘光看了一眼站在身邊的鳳紫泯,鳳紫泯好似什麽都沒聽見一樣,神色依舊。


    雲裳在心裏暗罵一聲自己該死,幹什麽要去看他的臉色啊!


    左右是他們的老子,哦,不對,雲裳忽然想明白,為什麽鳳紫泯會這麽緊張老皇是不是會醒過來了。


    眼下鳳紫汕是老皇親手立起來的太子,是唯一官方認證的皇位接班人,如果老皇此刻命喪黃泉,撒手西歸的話,那麽這個皇位必然的必,是和他這個悲催的二皇子沒什麽關係了。


    想到這裏,雲裳看向鳳紫泯那張標誌性的冰山臉的時候,更加輕蔑。


    “呀!陛下醒過來了!”隨著魏公公一聲喜極而泣的聲音,眾官員都鬆了一口氣,如果皇上忽然駕崩,他們豈不是要立馬重新洗牌,擦亮眼睛好好審視自己是不是站對了隊伍。


    “雲裳,你真是個給本宮帶來祥瑞的好孩子!”皇後娘娘眼睛紅紅的,一把拉過來雲裳,將她擁到懷裏,“本宮要重重的封賞你!”


    “娘娘,先不說是不是封賞的事情了,還是快些扶陛下去好生休息罷。”雲裳一臉誠懇的說道。


    皇後重重點頭,“魏戫,你來,安排幾個太醫輪流守著陛下,萬不可出一點差池。”


    “是,皇後娘娘。”


    “陛下休息期間,暫由太子監國。”她最後看了一眼鳳紫汕,描畫的得當的眼眸裏閃過一絲期許。


    雲裳在這一瞬,分明看到了鳳紫泯眼中一閃而過的寒芒。


    太子和皇子,就是差了那麽一分。


    地位。


    血統。


    多飄渺的東西,卻左右了一個人的前途。


    今日的朝賀是根本沒希望再繼續進行下去了。雖然皇後平日裏禮佛根本不理朝政,卻在這一刻拿出來母儀天下的風範,讓剛剛有些混亂的局麵在瞬間就平定下來,雲裳站在玉階之下,抬著頭看她,頓時心裏生出一種莫名的感觸。這就是一個活在登峰造極狀態的女子應有的氣度,處變不驚,能在瞬間熄滅自己心內的恐懼之火,還能順便澆滅了別人的恐慌。


    她眉眼細細,描畫的金粉映襯得頗有些佛緣佛相。而那一對眼睛卻明顯表現出來她和太子的關係。


    太子生母早喪,當今的皇後,乃是他母親的妹妹,也就是他的姨娘。


    而皇後無子嗣,是以這些年來,皇後一直是將太子看作是自己的親生兒子一樣,對他的感情和寄托之意不言而喻。


    太子對姨母皇後的這個決定感到很是滿意,麵上的神色帶出一些傲然。


    樓雲鈺擦了一把自己額頭上的冷汗,剛才的情形當真是讓他的心都提到嗓子眼兒了,雲裳忽而感到一絲不適,心頭一陣劇痛襲來,竟然比剛才的巨大的壓力還要讓她的後背冒出冷汗涔涔!這一陣痛來的太突然,雲裳忽然間就慘白了臉色,半蹲下身,一隻手護住自己的心口。


    鳳紫泯一手撈起她的身子,雲裳無處使力的身子頓時找到了一個支點,半靠在他的身上,他正要喚太醫來看,手腕被雲裳一抓,他低頭看,雲裳正努力的張嘴說話,他側過頭去聽,“不要驚動……旁人,送送我……迴府。”


    鳳紫泯臉色一緊,微微點了點頭,用力將她扶起來,所有的人都跑到前頭去忙乎送皇上的送皇上,忙著和太子說話的說話,忙著去和皇後請示的請示,沒有人注意到這裏。


    雲裳站起身,微微喘了喘氣,心裏暗暗掐指算了算時間,自己自從吃了蓮準的毒藥之後,也有小半年的時間了,看起來,這種感覺就是蓮準給自己的毒藥發揮了。


    鳳紫泯不著痕跡的將她的手握在手中,雲裳身上難受根本沒注意到這個細節,強打精神走過去和樓雲鈺說了兩句,樓雲鈺乍看見雲裳蒼白的臉色也嚇了一跳,慌忙詢問,雲裳推辭說自己剛剛太緊張了,樓雲鈺沒有做其他的想法,吩咐人準備馬車送她迴去,鳳紫泯抿唇不語,一直將她送到殿門口。


    她慢慢的走出銀安殿,心頭的疼痛絲毫未減,她想要迴頭看看殿內的情形,卻是有心無力,隻得加快腳步,避免自己在殿內再次發作。


    她走了,陸謹走到樓雲鈺的身邊,輕聲說道,“雲裳怎麽了?”


    “她剛剛被嚇到了,不太舒服,我讓人先送她迴去了。”


    陸謹點了點頭,剛才的情形的確夠駭人。他不說話也就算了,他的弟弟卻冷哼一聲,帶著幾許輕蔑,“大哥,你最好還是離那些搖擺不定且朝三暮四的人遠一些。”


    陸謹不解,迴頭看他,樓雲鈺卻似乎聽懂了似的挑了挑眉,看向冷麵的二少爺陸慎。


    鳳紫泯折返迴來,對陸家兄弟說道,“正好你們都在,剛剛皇後娘娘有旨,晚上的喜宴照常進行,你們都來幫把手。宮裏的情形不能亂了。”


    陸謹點頭,黃白橘卻在此時穿過重重官員,走過來,低聲用僅可以兩人可聞的聲音,在鳳紫泯的耳邊低聲說道,“二殿下需得調派人手入宮,陛下情形不明,需得提防有人提兵逼宮。”


    鳳紫泯狹長的鳳目裏閃過一絲寒芒,重重的點了點頭。


    老皇近年體力不濟,精神衰退的厲害,看樣子,跨鶴西遊是早晚的事,老皇這一場來勢兇猛的病症就是最好的信號,而他,似乎也該加快些腳步,將自己的大計及早完成才是。


    第一百二十六章 常飲如思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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