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如此,雲裳點了點頭,幾乎沒有什麽猶豫的說道,“你這個人的性子我很喜歡,不知道你是否願意和我合作呢?”


    她用的措辭是合作而非是效命。


    對於這種連眼睛裏都藏著冷漠的人來說,帶有利益性質的合作遠比那種近乎愚蠢的效忠來的更實際。


    寒無咎根本沒有半分躊躇便點頭道,“願為小郡主鞍前馬後。”


    “鞍前馬後倒不至於,我隻需要你繼續觀察鳳紫湘的動靜,平日裏沒甚事不用來報,如果她一輩子都安分守己,你便一輩子不用再來我的小築,明白嗎?”她說這些話的時候,眼角眉梢都換上了不一樣的神采。


    蓮準輕輕莞爾,這樣的氣魄才算有幾分當初傳言中的小郡主的模樣。


    她似乎在這一次從西山迴來之後變得不同了。


    沒有從前的韜光養晦,沒有之前的隱忍和柔軟,她的棱角開始逐漸顯露,變得尖銳卻愈加冷靜。


    命人將他們二人押下去,雲裳感到一陣的疲憊襲來,靠在椅子上爛泥一樣不願動彈,蓮準過來輕輕為她揉撚肩膀,替她緩解壓力和不適。


    “那個紅臉的漢子,你打算如何處置?”


    “那個人……我還沒有想好。”她搖了搖頭,“我今日乏了,不想理睬這些事情了。你若是不忙,便陪我說說話吧。”


    蓮準眉眼微動,坐在她的對麵,“好,左右今晚也睡不著了,不如咱們好好的談談情,說說愛。”


    雲裳微微一笑,一手托腮,遙看外頭的月色朦朧。


    “讓人放寒無咎走,但是不要讓他人看出來是我們有意放走他的。就做出一幅他自己逃跑的樣子來吧。”雲裳半眯著眼,忽而說,蓮準挑了下眉,“紅臉的那個怎麽辦?”


    “他?就暫且住上幾日吧,他迴不去鳳紫瀲的殿裏當差做事,她肯定要派人尋找,到時候,我想看看這個聰慧的小公主要如何應對自己的這位長姐。”雲裳翻轉過自己的袖口,輕輕拂去那上麵的一絲褶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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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是一群廢物。”鳳紫湘端坐在蝶水宮內,將一杯熱茶全都摜到地上,熱氣騰騰的茶水冒著熱氣在地上無奈的流淌著。


    春兒忍著腳傷,跪在地上,收拾著茶杯的碎片。


    “都滾下去!”她一抬腿,正蹬在春兒的膝蓋上,春兒向後趔趄著做了個屁股堆兒,手裏拿著的茶杯的碎片被這猛力一擊,嵌進自己的手心裏,盡管這樣她也不敢耽誤,右手捂住傷口,在鮮血滴在她的黑青石的底板上之前趕緊按照鳳紫湘的吩咐,不再收拾那些碎片,退了下去。


    秋兒在門口候著,看春兒捂著手掌,往前一瞧,忍不住叫了一聲,“你這口子也太深了,趕緊去把碎片取出來,快去止血吧!”


    春兒點了點頭,鮮血已經順著手臂流了滿處,她不敢太用力捂著傷口,隻得快步跑了出去。隻是沒有人看到她的眼中閃過的那一抹怨恨的神色。


    幸好,上一次樓雲裳給自己的傷藥還有一些,一部分用在了腳上,另一部分她索性也不管對不對症,就直接灑在了手上的傷處。血慢慢止住了,可她腦子裏的想法卻好像萬馬奔騰一樣,不肯停下來。


    “雷彪什麽時候當差?”鳳紫湘沉著臉,在蝶水宮的正殿裏正襟危坐。


    接替了春兒當值的秋兒心驚膽戰的站在她的麵前,聽她忽然開口,立馬迴答道,“雷彪是明日的差事。”


    今天已經過去大半,太陽都過了中天,眼看還有半日的時間,而那個雷彪還依然沒有半分的音訊。


    “秋兒,你去。派人去找!要在天黑之前,把人給我找迴來!”


    “是,奴婢這就去找。”她巴不得趕緊離開這裏。抬腿剛要走,鳳紫湘又凝眉道,“春兒呢?怎的不來收拾了?”地上的碎片都還在,她竟然不來收拾,真是豈有此理。


    秋兒小心翼翼的說道,“春兒剛剛被碎片割傷了手,現在去上藥了。”


    “廢物的賤婢!活的倒是嬌貴。讓她收拾好了立馬過來,正缺少人手的時候,她還能偷懶去!”


    “是,小公主。”秋兒在心裏歎了一聲,印象裏那個溫柔怯懦的小公主離她們真是越來越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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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公主殿下,昨夜查房的時候,三品護衛雷彪並不在房中,今日也沒有來當值。”護衛長如實稟報,他雖然有心迴護自己的屬下卻也難以憑空變出一個大活人來蒙混過關。


    長公主鳳紫瀲即便是在自己的寢宮之中,也仍然是一身宮裝,妥帖的穿在身上,顯得不怒自威。手指上留著的寸把長的水蔥似的指甲,上頭染著血紅色的豆蔻顏料,純金的護甲套戴在最長的小指頭上,寶石的光暈隱隱若現。


    “雷彪,那小子最近倒是很神秘。”


    “是的,公主殿下,有人看到雷彪前些日子經常出宮,私下約見了丫鬟春兒。”她身後的侍女婷婷說道。


    第一百二十二章 巧為計中計


    “哦?這不錯,看來雷彪這個野漢子也懂得情愛的滋味了嗎?”鳳紫瀲笑得有些陰冷,侍衛長胡瑞看得更是心驚。


    “胡瑞,本宮怎麽聽說這個雷彪好賭成性,欠下不少賭債,奇怪,怎麽最近也沒有人上門討債了呢?”鳳紫瀲這輕輕一問,就讓胡瑞的心徹底沉了下去,他們對雷彪的情況都有所耳聞,雷彪的確好賭,可那已經是之前的事了,他自從還清了賭債之後,就金盆洗手,再也沒有去胡混過一次。


    “他欠的賭債可是不少,怎麽就一夜之間能還請呢?”


    “迴公主殿下,雷彪他……他變賣了一些手裏值錢的東西,又找兄弟們借了一些,這才勉強還上賭債。”胡瑞硬著頭皮迴答。


    鳳紫瀲微微一笑,沒有作答,吩咐左右說道,“婷婷,去再找找看,好歹是我宮裏的人,出了什麽差池,傳出去好說不好聽。”


    “是,公主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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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先生,那個人你查清楚了嗎?”


    “已經查明,他是瀲灩宮裏的三品帶刀護衛雷彪,因為欠下巨額的賭債而被債主逼上門,是小公主替他還請賭債,從此拉攏過來的。”


    “原來是這樣,拿人錢財,的確該為人消災啊。可惜,這麽一個好機會,被她捷足先登了。”


    “小郡主如果想要收攏此人,倒也不難。”


    “怎麽講?”


    “雷彪的老家裏,還有一個年邁的老母和一個身有殘疾的兄弟,生活上很是拮據。”


    “哦?這樣的話……倒是天賜的良機呢。”


    昏暗的房間裏文若圖看不清楚對麵人的神色,卻能深刻的感受到從她身上傳來的陰鷙氣息。


    “另外,小郡主,暗力當中已經接到了一筆買賣。”見到雲裳要走,文若圖忽而拿出一隻信封說道,信封裏鼓鼓囊囊的,不知道塞滿了什麽東西。


    雲裳轉過身來瞧著他手裏的東西,走近幾步將它拿過來,一邊好奇的問,“這是什麽?”


    “是酬金。”文若圖說道。


    “有多少。”聽見是酬金這幾個字之後,雲裳反而將信封放到在桌子上,沒有繼續剛才的動作,將那些銀票拿出來細細數。


    文若圖看了一眼躺在桌上的信封說道,“大概有五千兩白銀。”


    “哦?是什麽買賣?”這麽巨大的數字,會是要他們去做什麽事呢?


    文若圖有一絲的尷尬,“皇城裏有一個賈善人,他每年都會捐出不少銀錢來給廟宇添香,上半年的時候黃河水災,這個賈善人開了自己的糧倉給官府,旬陽道府何悠遠就是最大的受益者,如果沒有賈善人捐贈的米麵,那些災民怎麽會那麽老老實實的就安分守己的呆在旬陽道了?”


    原來還有這麽一層關係,雲裳想了想,理了理自己的思緒,說道,“那這個賈善人和咱們的這一檔子買賣有什麽關係呢?”


    文若圖嗬嗬一笑,看她,“小郡主這就有所不知了,正是這個賈善人前些日子,卻出了事,他不知道得罪了哪位大人,被扣了一個奸商的帽子,還有人證物證俱在的指正他操控糧價,獨攬京城的米麵生意。”


    雲裳淡淡的點了一迴頭,“這罪名對一個商人來說真是太過了些,再說這個人既然早已有了慈善之人的名頭,又怎麽會沒有人為他平怨昭雪呢?”


    文若圖拿起那隻信封,彈了彈,笑涔涔的說道,“小郡主所料不錯,這不,這個抱打不平的人就出來了。”從信封裏取出一疊銀票,明晃晃的銀票晃動在她的眼前,“雇主找到我們就是為了這一樁事,他願出白銀五千兩,換將那誣陷賈善人的背後之人的項上人頭。”


    “哈!想不到這混沌不堪的京城裏竟然還有這樣有血性的人在!真是出乎了我的意料之外。”雲裳幾乎是不假思索的說道,“這樣吧,這樁生意咱們接下了。隻是,這錢卻要在事成之後,如數退給雇主。”


    “為什麽?”文若圖不明白,眼下是他們的暗力剛剛組建起來的當口,正是用錢用人之際,眼看一樁大買賣上門,為什麽她還要將這些錢如數退給別人呢?


    雲裳瀟灑的甩了下自己的頭發,黑漆漆的發梢在空氣之中滑過一道弧線,“文先生你這麽聰明的一個人,當真不知道是為什麽呢?”


    文若圖看她笑靨如花的模樣,想了想道,“難道小郡主是想借助這件事情,將暗力的名頭做大?”


    “不錯。”雲裳拍案而起,來來迴迴的在屋裏走了一圈,眉眼間都帶著笑意,“我這個辦法啊說是沽名釣譽也不為過,我還真是存了這個想法,打算在這京城裏頭混出點名堂來,咱們這股暗力雖然是要為我效力,卻也不能沒有經濟基礎和來源,我之前也細細想過這個問題,即便是需要金錢買路鋪路,咱們也不能隻為了錢而去做些喪盡天良的事情,作奸犯科,殺人越貨的事情,我是絕對做不出來的。”


    “這也是當初我承諾給你的,不做違背良心的事,不是麽?文先生,你還記不記得。”雲裳走到房間中央的火爐旁邊蹲下,探出手來取暖。“不過,在這之前,要仔仔細細的去打探清楚這個賈善人是不是一個真的善人,他這人的姓氏和這個善人連起來,可真是耐人琢磨啊。”她說完,自己咯咯的笑了起來,聲如銀鈴,文先生看著她也露出一絲微笑,不知道為什麽,現在的雲裳和之前在書房裏第一次相遇的那個乖乖女有一些不同了。


    哪裏不同了?他卻也說不清楚,道不明白。


    “如果此人不是貨真價實的善人的話,那咱們這檔子買賣也不做。”她翻來覆去的轉了手心和手背,看掌心裏的紋路宛然,絲絲聯絡著的是未知的將來。看她看著自己的掌心發呆,文若圖輕聲說道,“小郡主,這支暗力已經搜羅了三十三人,第一番訓練和測試之後,篩除了八人,第二次又篩選掉六人,目前,在暗力之中留下的合格人選隻有十九人。”


    “人數不在多少,在於精煉。我要的不是一群就難飯袋也不是像雷彪那樣見利忘義,貪生怕死之輩,我要的,是身家孤寡的孑然一身的飄蕩著的孤魂野鬼。”她自己被最後的這個比喻逗笑,重複的肯定了一句,“不錯,的確是孤魂野鬼。哈,原來我就是那些孤魂野鬼的頭目呢。”


    文先生笑了下,負著雙手將信封放到桌子上,“我明白了。小郡主是存了個大胃口,想要在京城裏去闖出一番天地來。”


    “這十九個人,你先好好訓練著,我要的不是一個個執行任務的機器,他們要有絕對的忠誠。”深深知道背叛的可怕,雲裳輕聲說道。


    ******************


    “不行,我不能再出來了。”


    “為什麽?她開始懷疑你了麽?”


    “……是,從前天那一場擄劫之後,小郡主就對我起了疑心,好生的盤問了我一番,都被我應付了過去。”


    “那她怎麽說?”


    “小郡主倒是沒有再疑心,還是讓我繼續在小築裏頭當值。”


    花園之中,兩個人影,互相交疊著,被月光拉下兩道暗淡的長影子。當真是影影綽綽,可這兩個人說的話,卻是再讓人心寒齒冷不過的。


    “那不就得了,她要是真懷疑到你的頭上啊,你這條小命早就沒有了不是麽?”先前說話的,正是旻言的哥哥旻仲,而另一個說話的小廝還存著稚嫩的聲音,正背對著假山,讓人看不真切麵容,不過聽聲音,這人的年紀絕對不會太大。


    冬日的夜半不似往日的豔陽當空時的溫暖,說了一會兒,這二人便各自離開,臨走的時候,旻仲還警惕的四下瞧了瞧有沒有什麽可疑的人在才安心離開。


    一炷香的時間之後,確定這二人真的不會再迴來,在對麵的廊簷之下,一個人搓著手,跺著腳,顯然是因為站的時間太長而凍得不輕,“旻言,你可瞧仔細了,這人是不是你哥哥?”


    他的身後也站著一個人,鼻尖都凍得通紅,而比鼻尖還要紅的,是他的眼睛。


    眼前一切,不是幻夢和迷鏡,真的是百聞不如一見,起初雲裳找他談心的時候他還不相信,自己的哥哥會是一個這樣的人,然而直到現在,眼前的一切,卻不得不讓他相信,相信,這就是既定的事實。


    眨巴眨巴眼睛,一滴淚還未落下來之前,便被凍結在眼眶裏。


    “唉,走吧。”旁邊的人,是四少爺身邊的雅墨,揉了一把臉,推了推身邊的這個已經陷入了悲傷心情的孩子。


    沒錯,旻言就是個孩子。


    “雅墨哥哥,你說,小郡主她會……會怎麽處置我哥哥?”旻言沒有動,隻是低著頭看,看著自己的腳尖,喃喃的說。


    “你家主子的心思我可不知道了啊。”雅墨想了想,又搓了一把手,這天可真冷,他的鼻子都快凍掉了,真想早點迴去抱著暖爐好好靠一靠,可是看到旻言那麽傷心的樣子,他的心又軟了幾分,不忍將他一個人丟在這冰天雪地裏頭受罪,伸出手去拉他,“小郡主是個果斷的人,該留的不該留的,她自己心裏清楚呢。”


    該留的,不該留的……


    這就是說,哥哥他會死麽?


    旻言癟了癟嘴,一直低著的頭也沒有抬起來,反而是將手腕一翻,將來拉他手的雅墨的胳膊一把拽住,雅墨一愣,一股殺意忽然彌漫在眼前,“你做什麽!快放手。”


    “你說的不錯,小郡主一向知道該留的不該留的。要是沒有人知道奸細就是哥哥,你說是不是小郡主就不會殺他,他也就不會死了?”忽然抬起頭來的旻言的一對眼睛已經被血絲布滿,因為緊張而抓著雅墨的手腕都露出了青筋。


    一道寒光,從他的另一隻手裏,飛出……


    第一百二十三章 棋盤黑白間


    傾芙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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