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武元年 三月二十日 先勝 無風

    “你怎麽這麽激動?”方炎疑惑不解地問。

    “沒有啦。”秦月汐從這意外的驚喜中迴過神來,淺淺一笑。

    “我告訴你這件事,是希望你也能幫著想個點子。我知道你有些小聰明小智慧的。”他眼中閃著慧黠的光芒,似笑非笑的說。

    唉,這到底是在誇她呢還是損她呢?

    “真是承蒙閣下看得起秦月汐,我這點小聰明小智慧也能入得了你左路將軍的法眼麽?”秦月汐以牙還牙地頂嘴說。

    “貧嘴!”他佯裝生氣地嗔她。“讓你想你就好好想一想,不要辜負了我一番心意。月汐,你到底想不想跟我成親?”

    月汐被他突然一問,頓時又變得麵紅耳赤起來,一邊往外跑一邊笑嘻嘻地說:“不知道!我還沒想好呢。”

    “你給我迴來!”方炎隻得眼巴巴地看著她調皮地跑離房間。而他的臉上,笑意卻層層地加深了。

    秦月汐心情激動地迴到了海棠齋。然後一直在房間內走來走去,大腦主導思考的皮層正在高速運轉著。曾經有人說過,上帝給你關上了門,卻會為你打開一扇窗。那是用來開導失意者的安慰之辭的。然而她現在卻像是被上帝同時打了門和窗一樣,前可進後可退。如果她能幫著想個好點子,讓將軍府大出風頭,受盡恩寵的話,方紫苑極有可能得到如願以償的大好姻緣,她的心願得以達成,秦月汐的任務也就圓滿完成了,迴家有望了。退一萬步說,假如賜婚不成功,方炎已經向她求了婚,她不能迴家還可以留在這裏,找到個英俊瀟灑又疼愛自己的夫婿,好像前景也不錯。

    說來說去,關鍵還得把那個好點子想出來。促進民族和諧,這是政府要員們該做的事,如此艱巨又光榮的任務哪裏是她這樣的凡夫俗子做得來的?唉,頭痛!前有狼,後有虎,真是進退維穀啊!

    秦月汐一晚上沒睡好。一整晚都在思考這件事。秦風和嫋嫋的婚期就快到了,晚上有燈會,能否安排他們來個花燈會下共舞?真是天方夜譚!她自己首先就給否決了。又或者搞個大型歌舞晚會?她可不會這一套。反正是想過來想過去,沒一個稱心如意的。於是第二天早上醒來時便頂著兩個熊貓眼,還被方紫苑姐妹倆一通取笑。

    又是一天一夜的冥思苦想,仍是無果。她真是既無法向方炎交代更無法向自己交代。秦月汐,你到底要不要迴家?或者,你心裏根本就在期待留下來,不想迴家了?這樣一想,不由得全身一個激靈,揮手打了自己一巴掌。

    這一日早晨,秦月汐照例在院子裏做早操。不過她的精神可不見好,心不在焉,無精打采。伸出的胳膊懶洋洋的,踢出的腿是軟綿綿的。一旁正認真做操的方玉娥見她如此要死不活的,於是充滿活力地向她挑戰說:“月汐,你今天怎麽這麽沒精神?我還想跟你比試比試呢。”

    “比試?比試什麽?”秦月汐陡然聽到她的聲音,一時還沒反應過來。

    “看你跟得了相思病一樣的,連我說的什麽都沒聽見。我說跟你比試一下誰做得標準,叫個人來評斷一下,海棠齋又可以熱鬧一番了。”方玉娥一邊做著彎腰下壓的動作,一邊扭頭看著她說。

    “比試一下?熱鬧一番?”秦月汐反複咀嚼著這幾個字。突然,她雙眼放光,臉上頓時神采奕奕起來。打了個響指,她豁然開朗般地大叫一聲:“對啊,我怎麽沒有想到呢?我想到了!我想到了!”

    然後她幾乎是以百米衝刺的速度飛奔至疏竹軒,剛進大門口就已經迫不及待地大聲嚷嚷開來了:“我想到了!方炎,我想到了!”然後氣喘籲籲地衝進方炎的起居室,一臉興奮莫名地大叫著:“方炎,我想……到了!”這最後“到了”兩個字的聲調卻驟然一轉,便如生生打了個寒噤般,一邊呐呐地講出口,又一邊想著把它收迴來。與此同時,她臉上的神色也如豔陽天突地變成了愁雲慘霧的大陰天。

    “大、大夫人早安!”秦月汐支吾著叫出聲,沒曾想大夫人竟會一大早地便來探望方炎了,倒讓秦月汐有些措手不及起來。

    大夫人的臉色如結了一層寒冰,看向她的眼神便倍覺犀利。

    “剛才你叫少爺叫什麽?”大夫人仍是慣常的懶散語氣。

    秦月汐偷瞟了方炎一眼,後者會意,立刻燦笑著向母親溫言道:“母親,是孩兒跟月汐說私下沒人的時候可以直唿孩兒的名字的,您不要責備她。”

    “哦?你覺得我會責備她?”大夫人秀眉微挑,語調稍稍抬高,帶著淡淡的不悅。

    “大夫人恕罪,大夫人應該責備月汐的。”秦月汐趕緊插嘴說:“是月汐一時沒大沒小的,忘了規矩身份了。”

    “你這丫頭,認錯倒也快得很哪!”大夫人狀似無奈地歎氣道:“反倒讓人不忍苛責了。好吧,那你說說看,你一直嚷嚷想到了,你到底想到什麽了?”

    秦月汐再次向方炎遞了個眼色,方炎見隱瞞不過,隻得簡明扼要地把日前自己跟秦月汐的談話跟大夫人說了,當然,兒女私情隻字未提。

    “哦,這麽說來,便是有主意了?如此你不妨說說看。”她饒有興致地看著秦月汐說。

    “我的想法是,舉辦一個運動會,越多人參與越好。上至官紳仕賈,下至販夫走卒,不受性別年齡戶籍等等原因,統統都可以免費報名參加,並給每個項目的前三名設置獎金,這樣不僅可以營造一個萬人空巷的熱鬧效果,也能達到增進友誼促進團結和諧的目的。”秦月汐侃侃而談地說。

    “運動會?那是什麽東西?”大夫人與方炎交換了一個眼神,道出了共同的疑惑。

    秦月汐一下傻眼了。咳,她沒想到有朝一日還要來個名詞解釋。這個運動會麽,她簡單地加以解釋了一下,是一種全民參與的活動,為了鼓勵大家都來鍛煉身體,擁有一個強健的體魄。穿上鎧甲上戰場,卸下兵器成農夫,總之是利已利國的好事。

    大夫人這下總算明白了,不住地頻頻點頭。方炎柔情似水地看著秦月汐,麵上也是一片歡喜之色。

    “這個新鮮玩意兒,你是怎麽想到的?”大夫人問。

    “大夫人明鑒,月汐剛才跟二小姐做早操的時候受到她的啟發,突然便想到了而已。也不知道這個想法能否行得通。”秦月汐誠惶誠恐地迴答道。

    “我覺得可行。”方炎表示肯定,眼睛亮晶晶地看著秦月汐。

    “那先問問看將軍的意見吧。”大夫人不置可否地說。

    將軍府裏很快圍繞這個提議展開了熱烈的討論。方家所有的成員都被集合起來,因為方炎腿腳不甚方便,於是地點便選在了疏竹軒。秦月汐作為策劃者也被迫加入了其中。

    方將軍對這個提議似乎也甚感興趣,問了好些問題。關於技術性的問題秦月汐當然是對答如流了。不過在某些方麵顯然沒想到那麽周全,一時竟給憋得麵紅耳赤。

    比如場地問題。因為她想到他們在軍營裏進行過蹴鞠比賽,自然而然地就想到了把運動會弄在軍營裏進行啊。不過問題是,那是軍營啊,是軍旅重地,如何能對外開放?若另外遴選場地,時間上又來不及布署。其次,還要考慮楚王及王妃的安全問題呢。按照秦月汐的預估,屆時運動會觀眾達到六百之眾,如何能保證沒人居心叵測,如何又能於混亂之中保證楚王及王妃的萬無一失?最後,這個所謂的運動會畢竟是新生事物,假若到時無人問津的話,這筆費用不是都打了水漂了?萬一因此而惹惱兩位首腦人物,又與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何異?

    方將軍將一古腦的問題咄咄逼人地丟過來,秦月汐便如同遭受當頭棒喝般木立當場。難地將目光從方將軍的身上緩緩移至方炎的身上,此時秦月汐的提議幾乎完全被打壓住了,而唯一站在她這一邊的人,估計就隻有這個方炎了。

    “父親,或許我們可以先向楚王請示一番,隻要我們周密布署,想來王爺及王妃的安全問題還是不難解決的。”方炎立即便幫秦月汐打起了圓場。

    “若是請示之後,此計失敗了呢?”方將軍凝重地問道。“白費心機不說,還讓楚王失望透頂,那我們豈不是自討苦吃?”

    方炎也一時語塞。他頹然地看了秦月汐一眼,表示他也愛莫能助了。完了,秦月汐心裏想道,這下可真叫孤立無援了。

    “將軍,有一句話說道,富貴險中求。將軍難道是膽小怯懦的凡夫俗子嗎?將軍每次的出征都肯定會贏得勝利嗎?但是若不出征的話,那必然也不會有勝利可言對嗎?人生難得幾迴搏,此次運動會若是成功,將軍府一定會受到嘉獎,大小姐也不用再每月受累往山上跑了……”秦月汐退無可退,隻得孤注一擲。沒說的,拚了!謹慎地看了一眼方將軍,後者似乎略有動搖意,以手支頤,一邊凝神聽她說話一邊暗暗思忖著。

    事已至此,秦月汐也顧不得那許多了,繼續說:“退一萬步講,就算不幸此計失敗,楚王仁德寬厚,一定也念在將軍出於好意,不忍多加苛責的。大不了,就是怪罪在我這個胡亂出主意的舍人身上罷了。”一想到到頭來她不僅落不到好,反而會成為替罪羊,心裏不由得有些悲哀。

    方將軍本來是坐著的,此時卻站起身來,不停地踱著步,想來其中確有其為難之處。秦月汐第一次正視到自己的魯莽與不理智,心中暗叫一聲慚愧。

    房中所有人的目光都隨著方將軍的步伐移過去,又轉過來。秦月汐尤其惴惴不安地緊盯著他的麵部表情,隻要他稍微露出一點掙紮的跡象,她的心裏就不由自主猛地一跳。

    幸而方將軍本就是個爽快之人,隻是茲事體大,難免要深思熟慮一番,便多了些猶豫時候。但等他把關節想通之後,便停在秦月汐麵前,堅定有力地說:“好,秦月汐,關於場地以及楚王的安全問題,我來全權負責。現在至關重要的問題是:經費需要多少?”方將軍特別強調了,當今的皇帝陛下是個躬修節儉之人,太過鋪張浪費會適得其反的。

    “這個麽……”秦月汐鬆了口氣,臉上卻仍然尷尬不已。她暫時還沒考慮到這一點呢。“等我想過以後再向將軍稟報如何?”

    方將軍似乎有些不滿意似的,秦月汐心裏就跟坐過山車一樣,飛速地衝上去又落下來,幸而她的心髒夠強壯,否則還等不到大功告成,她就客死異鄉了。

    “既是如此,事不宜遲,還請秦姑娘早作思量。”頓了頓,方騰才頗感無奈似地說道。不知道相信這樣一個粗枝大葉的丫頭會不會成為他人生中最大的失誤啊。

    “月汐遵命。”秦月汐輕輕唿出了一口氣。又夠得她傷腦筋了,唉!

    秦月汐思量了一夜,暗想不能再因為經費問題而讓計劃胎死腹中了。她以前隻是以選手的資格參加比賽,可不是組織人員謀劃賽事,她如何能得知到底需要多少經費?果然還是不長記性,不是告誡過自己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嗎?

    既然將軍府不願意出太多銀子,那她自己包幹可不可以?這樣他總無話可說了吧?雖然不敢保證能否行得通,但目前確實是時間不等人,她也顧不了那許多了。

    次日秦月汐便向方將軍預支了五十兩銀子,說是三天後再將準確的活動預算告訴他。方將軍雖然不太明白她到底打的什麽算盤,但他仍是毫不含糊地依從了她。

    於是秦月汐換了碎銀,穿上了玉娥割愛給她的華衣美服,鬥誌昂揚地出了將軍府。從城東頭的瑞祥客棧開始,她開始了艱苦卓絕的遊說讚助工作。

    秦月汐一走進客棧,就點名要找老板。這家客棧老板姓劉,生得肥頭大耳,一雙精明的小眼睛滴溜溜地將她打量了好幾番。秦月汐先是說了些祝賀生意興隆財源廣進的客套話,然後表明了自己的身份,並故弄玄虛地問:“您希望客棧的生意再上一層樓嗎?”

    “此話怎講?”劉老板饒有興致地問。

    於是她把自己的想法大致跟劉老板講解了一番,隻要劉老板出具一定的讚助費用,她就可以利用此次契機幫助瑞祥客棧做廣告宣傳,借而提升瑞祥客棧的知名度。當然秦月汐免不了又要費些口舌來解釋何謂廣告,又是如何操作等等。

    劉老板年過五旬,行商業已多年,像這般的活動倒是前所未有,一時頗有些拿不定主意。但他也沒有直接拒絕,說是要考慮一下。

    “考慮自是應該的。劉老板是見多識廣之人,思慮一番自然知道可行不可行。不過我隻給您三天時間。因為我並不指望您一人與我合作,我會把機會均分給每個人。”

    秦月汐一連拜訪了好幾家商鋪,要麽就是婉言拒絕,要麽就是見不到能拿主意的人,更甚者直接將她推攘出門。她也不氣惱,隻對著那有眼無珠的店鋪吐口水道:“總有你後悔的時候!”

    從老字號的珠寶行出來,平複一下失意的心情,心中不斷為自己打氣。真的勇士,敢於直麵慘淡的人生,沒什麽可以難倒她的!她可是受菩薩保佑的秦月汐!打完氣後,好像又充滿了鬥誌,重整旗鼓準備向下一家稍具規模的商鋪進軍。

    突然,一縷幽深的酒香向她深襲而來,引得她止住了前行的腳步,踅身轉進了旁邊不起眼的小巷子內。

    越往裏走,香味便越發地濃鬱起來。然後,她看到了酒店的招牌,斜斜掛在門廊邊的一塊木頭上歪歪扭扭地寫著:陸家酒莊。

    秦月汐信步走入店內。店鋪甚小,但卻整潔可喜。若幹的酒壇一溜排有序地擺放在觸目所及的櫃台之上,店內四下彌漫著醇厚的酒香。一對夫婦模樣的中年男女正將一隻木桶裏的酒灌進壇內。

    “請問,這是什麽酒,怎麽這麽香?”秦月汐深吸了一口飄散在空中的酒香,不合時宜地打破了店內的和諧與寧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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