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坐在副駕駛座上的季子強分明能夠從冀良青的氣息、姿態、說話的語氣、語速間閱讀到他此刻是放鬆、心情舒暢的。


    季子強來新屏市的時間也不算短了,他也早已習慣了這位新屏市一哥的沉默,所以此刻季子強隻是麵帶微笑的閉口不言,眼角卻不時地往後視鏡上瞄,這樣他就可以隨時觀察到冀良青的舉動。


    過了許久,季子強方聽到冀良青似乎是不經意地說了一句:“子強,最近有沒有聽到過什麽傳言啊?”


    季子強先是一愣,待反應過來,卻是更加詫異,冀良青問這話是什麽意思,莫非他已經聽到了什麽風聲,嗯,新屏市的人事問題也差不多在省上已經是上過會了,既然省上開了會,想必冀良青也得到了消息,自己在隱瞞下去,恐怕冀良青會認為自己不夠坦率。


    季子強就說:“冀書記指的是哪一方麵的消息?”


    冀良青在後麵一笑,說:“當然是人事方麵了。”


    季子強就印證了自己的想法了,忙說:“嗯,好像有傳聞說全市長要離開新屏市,調迴省上了。”


    冀良青眯著眼,說:“一定還有其他的傳言吧?”


    季子強看這架勢自己不說是不行了:“還聽說接下來新屏市會有一些變化,好像莊副市長接任全市長的唿聲要高一點。”


    冀良青的表情是波瀾不驚,說:“是啊,但可能還不止這些?”說著話,冀良青就睜開了眼,和季子強在車頭上安裝的後視鏡中的眼睛碰撞了一下,季子強從冀良青的眼光中什麽都看不出來,也猜不透他此刻心中在想些什麽。


    季子強避開了自己的眼神,說:“是的,也有傳聞說我可能會動一下,但傳聞終究是傳聞,上麵沒定,一切皆有可能發生。”


    季子強這樣說也沒有錯的,至少給冀良青有了一個答複,要說現在的官場,沒有最後發文,誰也不敢打保票的,很多上過會的人事調整,也在一夜之間麵目全非,所以季子強這樣說不算刻意的隱瞞。


    冀良青遲疑了一下,才悠悠的歎口氣,說:“新屏市的人事問題昨晚上已經上會了,以後這新屏市啊,隻怕就不太平嘍,你季子強的日子也會艱難許多。”


    季子強點點頭,很無辜的說:“是啊,要是他真的上來了,我.....唉,我就難了。”


    冀良青想了一下,讓自己振作起來,坐直了腰板,說:“也不用太擔心,新屏市還不是誰一個人就能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的,哼。”


    季子強點著頭,沒有接話,車裏便再度陷入沉默。季子強卻在飛快地轉動著大腦:照著目前的形勢,冀良青的擔憂應該比自己要大的多,對冀良青來說,莊峰才是他最大的勁敵,不管從資曆,還是從兩人在新屏市的實力上講,莊峰都具有和冀良青一爭長短的機會,而冀良青已經在開始構築自己的防線了,他今天對自己說這些話,無非就是想拉自己一把,讓自己在未來可能出現的爭鋒上,站在他的這一麵。


    對此,季子強現在也不想排斥,也不能排斥,相比於冀良青和莊峰二人,莊峰對自己的威脅在目前來說對自己更大一點,因為兩人的隔閡已經形成,這隔閡也再難彌合。


    但季子強還是不願意現在就把自己拴在冀良青的馬車上,待價而沽,先思而後行,才是自己最為理想的狀態。


    兩人再不說話,一直到車開迴了政府,季子強迴到市政府的時候,還不到下班的時間,下午的時候並沒有什麽事情,季子強隻是枯坐著挨時間,可能是這幾日休息不好的緣故,他覺得頭腦昏昏沉沉的,做什麽事情都提不起興趣來。


    突然季子強聽到耳邊一陣轟響,被嚇了一個激靈,卻是手機正在桌麵上震動個不停,剛才參加商務會談,季子強一直把手機關上的,這一震動,季子強心不由得撲通撲通地狂跳了幾下。


    “果然是葉眉打來的電話:“子強,你們市裏的事情昨天晚上已經上會了,莊峰接手你們全市長的工作,你接他的。”


    季子強抑製著心跳,忙說:“謝謝葉書記,沒想到這次事情來的這麽快。”


    “可能是因為動全市長比較迫切吧,不管怎麽說,對你是一個機會了,以後好好的幹,保不齊那天又上來了。”


    季子強嘿嘿的一笑說:“我們兩人都有點自戀吧,這常務副市長還沒宣布,就想著再上了。”


    “不想當將軍的裁縫就不是一個好廚子,你要好好努力啊。”葉眉絕少會開這樣的玩笑的,今天看來心情很是不錯。


    季子強也跟著嘻嘻的笑了起來。


    放下電話,季子強還是有點激動的,本來早就知道了這個消息,但消息一步步的證實和落實,還是讓他慢慢的心熱起來了,奇怪的是今天還沒什麽安排,季子強就有點焦躁的在辦公室轉來轉去的,真想找人說說話。


    後來實在是閑著無事,季子強便侍弄自己養在窗台上的幾株蘭花,他對養花這種事情向來沒有心得,不過是看周圍的幾件辦公室裏都養了,自己便也試著湊熱鬧,季子強養得自然都是些極容易成活的,所以它們在季子強的花盆裏生長得算是有些生機。


    在季子強看來,養花、登山這種事情在機關裏是十分普遍的,但是對其投入的程度卻能夠充分反映一個人的政治生命:在位子上的領導們沒有功夫自然也沒有心情去碰這些東西,恰恰是那些眼瞅著過了年限卻還在科員位置上掙紮的老同誌們都它們熱情高漲。


    平時遇到、談到這些人,大家不免都要對他們的飽滿情緒、年輕心態盛讚一番,可是難保不會在腦海裏浮現出“寄情山水”之類自古以來就隻屬於那些鬱鬱不得誌人士們的特殊行為方式來。


    季子強自然不能像有些人一樣擺出一幅和山水、花草絕緣的姿態來,一方麵他要表明自己在情趣方麵是不欠缺的,一方麵還是要和大家保持著相似的生活內容,方不至於不能見容於大多數;當然也不能表現得太過熱情,否則無疑是向那群“寄情山水”的人士看齊、靠攏。


    季子強正在窗前遐思邇想間,就看到了院子裏一輛黑色的奧迪開進了大院,那是全市長的小車,不待車子廳穩,後排便有一個胖乎乎的身影從裏麵擠了出來。


    季子強定睛一看果然是全市長!隻見他車門都沒來得及關上便三步並作兩步的大樓上奔過來,藏在白色襯衫裏麵的一隻圓滾滾的肚子如一隻受了驚嚇的小豬一般在他的前麵左右掙紮著。


    季子強倒是從來沒有見到一向老成持重的全市長像今日這般失態過,當下心中便明白了幾分。


    看來全市長也完全的知道了他調走的情況,應該說調去的那個位置不是他心裏想的吧,前幾天都見他有點心不在焉的,估計也沒有間斷的還在努力活動著,昨天晚上省裏的常委會議開,他算是徹底的絕望了,早知道,還不如留在新屏市當市長。


    過了一會的工夫,辦工桌上的電話尖銳地叫了起來,季子強一看號碼,是全市長的:“子強同誌啊,要是沒事情,就到我這裏來一趟吧。”


    季子強一聽全市長的語氣中明顯包含著某種沒來得及掩飾的不安,就暗暗在丹田裏運了兩口氣,信步往樓上去。推開門卻發現,全市長正氣急敗壞的端坐在辦工作前,見季子強進來,便勉強的笑笑,示意季子強坐下。


    季子強便揀了較遠的一張椅子,坐下來。全市長卻並不急著說話,隻是盯著麵前的電腦,手底下劈裏啪啦地敲打著鍵盤,季子強卻知道他讓自己上來絕對不是讓自己來聽他敲鍵盤的……果然,就在季子強有些分神的當口,全市長慢慢地開了口:“子強同誌,我先要恭賀你一下啊,不錯,你進步很快。”


    全市長說著話,卻有把眼睛定在了計算機屏幕上。


    季子強自然明白,卻不得不裝作懵懂:“市長,你恭賀我什麽?”


    季子強的話音未落,全市長就停住了鍵盤上的動作,關上了電腦,站起來走到了季子強的對麵,也撿了張靠椅坐下,說:“你就不要給我裝了,說說吧,下一步怎麽打算的。”


    季子強心中也知道,這中國的國情就是如此,沒有什麽真的能保密的東西,其實不要說別人,就是自己也是一樣啊,還沒有開會,自己也都知道了這個結果,所以季子強就笑了笑說:“我還能有什麽打算,不管怎麽樣,都好好工作。”


    全市長往椅子的後背上一靠,很無奈的說:“你還算不錯,我才最冤枉的,本來指望去個好地方,現在這情況,還不如不去。但木已成舟了,說什麽都晚了,對了,今天請你來啊,是有一個事情相托的。”


    季子強心中就是一緊,全市長還有什麽事情讓自己幫忙,最怕的就是他留下什麽扯不清的事,那樣的善後最麻煩,而且還有一個莊峰在,但不管怎麽說,相識一場也是緣分,能幫就幫他一下。


    季子強點頭,說:“全市長你太客氣了,你走不走都是我的領導,有什麽事情說就是了。”


    全市長麵上有點愧意的說:“也不是我客氣,子強啊,要說在新屏市,我最對不起的人就是你,幾次事情我都光想著自己的前途,差點把你害了,這還算好,最後你都度過來了,但我心中對你充滿了愧疚啊。”


    常言道,人即將死,其言也善,看來全市長也不例外,此刻對季子強真是悔恨不少,但季子強已經不把這是放在心上了,季子強有自己的一套原則,這套原則有別於常人,他覺得,人和人之間的的事情分兩種,一種是有意的陷害,就像是莊峰對待自己的那樣,他的出發點完全是為了消滅自己,這樣的事情絕不能原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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