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和李由,通信有一段有日子了吧。”鄭彧唇邊忽而露出一個,似是諷刺的微笑,“就像是你和玄汐,在過去的這麽多年裏,所有人都以為你們倆是不死不休的仇敵,可從沒有人猜到,整個延熹末年,你與他一直是攜手前行的。”


    “攜手前行這個詞,講的是情意,太重了,你不妨用狼狽為奸,更好一點。”蘇嵐仍舊是笑著,一雙鳳眼,卻是微眯著,叫人瞧不出其中的光彩。


    “這幾年來,我覺著自己從來都沒有懂過你,雖然我一直就在你身邊。”鄭彧歎了口氣,“或許我該慶幸自己姓鄭,但我並不懂得,你頭上的這個蘇,是二百年都沐浴著榮光的姓氏,可為什麽,仿佛它給予你的從來都是沉重的。”


    “因為姓蘇,或是姓鄭,我們生而就注定比別人能走的更遠。”蘇嵐卻是低低一笑,“榮光,不是飄在天上的,是有重量的。而為了守住這二百年的榮光,我們必須如此。”


    “一個家族之中,有人是承其重的,也有人,是享其成的。”


    “如果我願意,我也能找個山清水秀的地方,蓋個奢華的大宅子,錦衣玉食,做個富貴閑人。這一生,在山中不知人世歲月,不食人間煙火。”


    “可我不能。盡管我所承受的重量,是為了讓別人享受這樣的日子的。”


    “你也不能。”


    “我竟然覺著,你說的十分有道理。”鄭彧忽而苦笑一聲,臉上的笑容,卻是綻放開來,真摯而赤誠。


    “如此,我就放心迴京城了。”蘇嵐倒頗為誇張地點了點頭,也露出個微笑,淺淡卻是溫和,比之方才的笑吟吟的刺目,叫人舒坦許多。


    “這一趟迴京,我猜你可不僅僅是行個冠禮這麽簡單吧。”鄭彧瞧著蘇嵐臉上的微笑,卻是搖了搖頭,“若是真如你所說,隴西將有動作,可不隻是我爹和玄汐兩個人的事了吧。”


    “阿彧,你明明什麽都清楚。”


    “哎呀,大概今年我得一個人過中秋節了。”


    “你?”蘇嵐嗤笑一聲,挑了挑眉,斜睨著他,做出一副標準的紈絝子弟嘴臉,“那咱們雲姬姑娘,月姬姑娘,不得傷心死?”


    “我左擁右抱,那是我的本事。你這話說的忒酸,怎麽不說,咱們長平第一美人,眉意姑娘,你可是她唯一的入幕之賓。”


    “不敢當。”蘇嵐誇張地一笑,手抱成拳,瞧著鄭彧,卻是不住地眨著眼睛。鄭彧見她這副模樣,登時便繃不住臉上的表情,撲哧一聲,便笑出聲來,連帶著蘇嵐亦是笑出聲來。


    此時山間又有微風吹過,高州特有的鬆脂味道,因而四散,那味道略清苦卻又清冽,如冬日泉水,凜冽卻又透徹。


    *


    “謝眺走了,蘇嵐也要迴來了。你瞧,這天,又要變了吧。”鄭彧與張淇並肩站在長平的宣德門城樓上,目送著謝眺在衛隊的扈從之下,離開長平城。


    “後日你去赴任,可準備妥當了?”玄汐微微一笑,瞧了瞧身邊的張淇,似是歎息般道,“迴了長平城,才覺著這城池擁擠,倒是不如山間清淨。”


    “你既然喜歡山間,那又何必下山?就在山上待著便是了。”張淇撇了他一眼,緩緩地動了動腳,整個身子不自覺地就壓向了自己的拐杖。


    “還輪到你打趣我了?”玄汐的目光在他的腳上掃了掃,“你到了隴西之後,大概會艱難一些日子,你可想好了?”


    “陛下聖旨已下,我沒想好,還有機會嗎?”張淇神色仍舊十分安和,毫不介意玄汐落在他腳上那似是打趣一般的目光,“況且,我在張家原先過得什麽日子,你也不是不知道。隴西待我,還能如此?”


    玄汐倒是難得露出了除了麵無表情和微微一笑之外的第三種表情,神色溫和,隱隱有幾分憐憫之意。


    “你何必如此瞧著我?”張淇倒是被他弄得發笑,“甭在這站了,趁我還能好好走路,便去喝酒吧。明月樓的酡顔酒,我許久不飲,倒是十分想念。”


    “那便與你不醉不歸。”玄汐微微一笑,露出一個淺淡的微笑,便也不理在那慢慢挪著的張淇,自個當先便走在前頭。張淇瞧著他的背影,倒是緩緩露出個淺淡的笑容,慢慢跟了上去。


    路上的謝眺,走了五天,終於在第六天的日落時分挨上了隴西的邊。


    隴西的地界,瞧著便有幾分粗獷的意思,城牆高高,與長平城的肅穆莊重,瞧著便十分不同。


    “謝大人,前麵便是邢氏的封地。”謝眺身邊的小廝挑起車簾子,急急湊上前去,“可要前往拜會。”


    “邢氏?邢氏與李氏,乃是姻親。”謝眺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道,“李氏乃隴西第一大族,邢氏為其姻親,自然也在隴西舉足輕重,前往拜會,並無不妥。你拿我的拜帖去叩門吧。”


    “是,大人,小的這便去。”


    “既然邢氏不知我們到來,那邊也不要貿然進入人家地界。聽聞,隴西貴族皆擁兵自重,築堡壘而堅守,皆有私兵,若是貿貿然觸怒了他們便不好了。”謝眺一雙眼,倒是神色精明,瞧著也是頗為沉穩,將三品封疆大吏的架子,倒也擺的十足。


    車隊這便停在道路中央,半個時辰後,從前頭,便傳來一陣轟隆作響的馬蹄聲。閉目養神的謝眺,聽見這巨大的聲響,便猛地睜開眼睛,掀起馬車窗子上簾子的一角。


    打馬在前的,便是一隊都著皂衣的家丁,簇擁著後頭一駕馬車。那馬車樸素,可若是細看,便能瞧見,這馬車皆是楠木打造,雖是色澤晦暗,可實則價值連城。


    那馬車直接行到謝眺護衛的前頭,才將將停下來。家丁急急上前,挑起車簾,頗為恭敬地垂首立在一旁。


    一身灰紫色長袍的人,緩緩從馬車裏頭出來,身量頗高,又清瘦,一張還未年老,卻見滄桑的臉,明晃晃地就寫著養尊處優四個大字。


    此時,就算是謝眺從未見過他,亦是猜出眼前的這個人,就是邢鵬。


    隻是,叫他詫異的是,自己竟然有如此大的麵子,竟能勞動邢鵬親自相迎。(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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