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大夫人和蘇二夫人進來見過蘇老太太以後在左首坐了下來,看了看那邊坐著的幾個人,兩人臉上露出了一絲耐人尋味的笑容。


    蘇二夫人在蘇府,一直是個沒有太多存在感的人,但是她有時會躥出來說句話又不得不讓人注意到她得存在。多年來她和蘇大夫人形成了一種很奇怪的關係,和三房有糾葛的時候,她便會和蘇大夫人一起來對付蘇三太太,若是和三房相安無事時,她說不定又會暗地裏做點小動作,小小的膈應蘇大夫人一下。


    在蘇三太太跟著蘇三老爺去杭州赴任的時候,她就和蘇大夫人明爭暗鬥的搶主持中饋的權力,可蘇大夫人防得緊,始終沒有讓她捉住把柄,但是三房的迴歸讓她占到了甜頭,終於把持了一部分權力。


    蘇二老爺好色,有美妾五人,年輕時她還想過辦法,但卻因為沒有蘇大夫人那樣的娘家背景,又因自己不太聰明,很容易就被人抓了小辮子,後來她終於看開了,不再因為小妾的事情鬧,隻是一味的攢著私房錢。她隻生了一個女兒蘇潤琅,已經出嫁,攢的錢也不知道要給誰去花,但她還是喜歡攢錢,攢到一定程度就把銀子換成金子,送到金玉堂裏邊去打金葉子,現在她的金葉子都有滿滿的兩個小匣子了,每天晚上歇息前定要熄滅火燭,抱著那匣子金葉子戀戀不舍的看很長時間才去入睡。


    三房這事兒沒有給她太大的反響,說句老實話,畢竟三房和她利益衝突不大,但是出於一種八卦心理,三房被查抄還是值得她關注的,總在惦記著,若是三房倒了,發配去了,淩雲園到時候有多少會劃到二房這邊來。


    然而今天上午正在粹華廳理事,就聽管事媽媽來報,三房已經被放了出來,老太太叫人去收拾淩雲園了,弄得她和蘇大夫人都覺得驚奇,怎麽這樣不聲不響的就放出來了?兩人很默契的把事情快快打理了,這才領著丫鬟婆子們趕著往慶瑞堂來。


    一進門,蘇二夫人就注意到了三房的潤璃,正坐在蘇三太太身邊,再往旁邊看去,卻是梁國公府的世子爺,世子爺旁邊坐著鎮國將軍府的六小姐。蘇二夫人向老太太行禮以後看著梁伯韜笑了笑道:“世子爺多久沒來蘇府了。”


    出於禮貌,梁伯韜也恭恭敬敬的迴答:“因為去了西北軍營曆練,所以有段時間沒在京城了,這次迴來是受鎮國將軍委托,送六小姐和九小姐迴京城的。”


    蘇二夫人聽了這話,驚訝的睜大了眼睛,看了看潤璃,又看了看梁伯韜,彎了彎嘴皮兒道:“九侄女,你竟然跑西北去了?”


    蘇大夫人聽到這話,突然之間心裏痛快起來,看著潤璃,微微一笑:“九侄女,你竟然一個人跑去西北了?都還以為你也在大理寺陪著你父母呢,怎麽就這麽不知孝順,看來還得好好跟著顧姑姑學習才是。”


    蘇大夫人聽著這般說,皺眉道:“我倒是很慶幸璃兒沒有和我一起去受這牢獄之災,聽著大嫂這意思,似乎要我們三房統統進了大獄,永世不得翻身才了了心願?”


    “哎呀呀,我可不是這個意思,三弟妹你千萬不要這麽想,隻是九侄女就算不在父母跟前盡孝,姑娘家的,一個人奔去西北,說起來名聲實在不好聽。俗話說奔者為妾……”蘇大夫人瞄了瞄梁伯韜,用帕子掩著嘴道:“不知道九侄女這種行為,該如何判定?”


    聽著蘇大夫人滿嘴胡言亂語,許允馨早已忍耐不住,一拍桌子就站了起來:“奔奔奔,奔什麽奔?是我喊蘇九去涼關玩耍的,她又和誰去奔了?你這位夫人腦子裏怎麽都是這麽齷齪的東西,定是平日想這齷齪事情想多了,所以看著別人都是齷齪的。”


    蘇大夫人不提防被一個年輕姑娘搶白了一頓,鬱悶得好半天開不了口,最後才遲遲疑疑的說:“即算是六小姐約她去涼關,她總歸要得到長輩許可,帶上奶媽,丫鬟,這才是合規矩。她這麽一個人單身前往,若是傳了出去,恐怕名聲會有損,到時候京城裏誰敢娶她這樣的人?待字閨中的時候就到處亂跑!”


    “是嗎?”許允馨微笑著環視四周道:“若是傳出去?誰會傳出去?除非是那些別有用心的人才會這般胡說八道吧。蘇大夫人,你可別鼓著眼睛看著我,我說的是那些想要去說蘇九壞話的人,可沒有說你。”


    蘇二夫人見蘇大夫人吃了許允馨的排頭,心裏也很是得意,笑吟吟的望著許允馨道:“六小姐,你還是坐下來罷,別這麽生氣。大夫人隻是在關心侄女而已。說真話,世上沒有不透風的強,總會有人會傳出這些話的,她也隻是好心提醒而已。”


    蘇大夫人見蘇二夫人出言相助,感激的看了一眼,點點頭道:“我正是此意,請六小姐不要想得太多。”說完看了看潤璃道:“九侄女以後該安分守己些,還是別到外麵去亂晃了,免得被人看見說什麽閑話兒,那可不好。”


    這句話一出,慶瑞堂裏一片安靜,蘇大夫人這話看著軟綿綿的,實際上卻陰毒得很。“該安分守己些”,實際上在說潤璃本性便不安分,話麵意思是在關心潤璃,提醒她要愛護自己的聲譽,暗地裏卻在說她不守本分。蘇三夫人聽了此話,臉色氣得通紅,一隻手緊緊的抓住了衣袖,恨不能站起來,往蘇大夫人臉上抓一把。


    “別人誰敢說什麽閑話?”蘇老太太橫了蘇大夫人一眼道:“璃丫頭也是不得已才去涼關的,你這個大伯娘不僅沒有半句安慰的話兒,卻在這裏一嘴胡嘬,讓滿屋的丫鬟婆子看了都覺得可笑,沒有一點風度和休養!”


    這時就見梁伯韜站了起來,朝蘇老太太一拱手道:“老太君,在下有個不情之請,請老太君成全!”


    蘇老太太看到梁伯韜出聲,心中一喜,看起來這位梁世子還真是在乎璃丫頭的。看著梁伯韜那極為認真的臉色,蘇老太太問道:“世子不必客氣,有話請說!”


    梁伯韜眼睛望了望潤璃,突然神情有些羞澀,不多時又換上了他素日的開朗笑容:“我心悅貴府九小姐久矣,原來聽說她要及笄以後再議親事,可現在看來貴府有些人似乎要拿九小姐的名聲說話,我也不得不提前親自向貴府來提親,請老太君準許,把貴府這顆明珠賜給伯韜。”


    潤璃聽到梁伯韜突然在眾人麵前提到自己的親事,饒是她素日大方,也是臉上一紅,低下頭去,蘇三太太從旁邊椅子上伸出手來,悄悄握住了她的手,一陣溫暖傳到她的手掌,讓潤璃隻覺得窩心。


    蘇老太太含笑看著梁伯韜,正準備開口答複,這邊蘇大夫人已經按捺不住,望著梁伯韜的臉青一陣紅一陣,因為她想到了幾個月前,梁伯韜也是站在這裏,無情的把蘇潤玧的親事給鬧黃了,現在他竟然又有臉當著這麽多人來求親!


    “梁世子,你可知道婚事自己不能做主,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方是正途,你這般忍耐不住就跑來提親,是不是你們二人已經做下那見不得人的事情,這麽著急要成親?”說罷眼睛還有意往潤璃肚子上溜了一個圈,那唇邊的笑容格外惹人玩味。


    “竟有此事?九侄女,你可是真人不露相,我就說難怪梁世子會跑太傅府來拒婚五侄女,原來竟是這樣的!”蘇二夫人裝出一副驚嚇的模樣,用手帕子掩住嘴,眼睛也滴溜溜的滾動著,看向潤璃,心裏格外爽快,自己的話,既損了三房,也揭了大房的短,真是再痛快也不過了!


    梁伯韜轉臉看了看那邊的蘇大夫人和蘇二夫人,目光淩厲:“二位夫人真讓我開了眼界,我誠心向蘇府的九小姐求親,與你們可有半分關係?你們是九小姐的母親否?蘇府當家的是兩位夫人否?況且兩位夫人一開口就是一堆爛汙話,什麽都望自家侄女身上扣,這樣的伯娘我卻是未曾見過!”


    蘇老太太此時也是臉色鐵青,望著蘇大夫人和蘇二夫人道:“你們兩人,一把年紀都活到狗身上去了不成!還不快些迴自己院子去歇著,別到這裏丟人現眼!”


    蘇二夫人聽蘇老太太這麽一說,臉色立刻轉成赤紅,低頭向蘇老太太應了一聲,便帶著丫鬟婆子走了出去,而那蘇大夫人卻十分不服的頂撞起來:“母親,你也忒偏心了些!原先我的玧兒,大門不出二門不邁,你還找著碴子說她太過活潑,要收斂些。可現兒九侄女都一個人跑去了涼關,還是梁世子送迴蘇府,現兒竟然沒有媒人便自己開口求親,她這可有一分一毫大家閨秀的樣子?我那玧兒又那些不好?”她轉臉看著梁伯韜,眼睛裏似乎要噴出火來:“若不是你拒婚,我玧兒何必要落到今日這種境地!”


    說到這裏,蘇大夫人心裏悲苦,竟然嗚咽起來,璋兒送嫁去江南,這才得知原來那高總督的公子早已有了一位平妻一位貴妾,玧兒嫁過去雖然是正妻,可畢竟還是大大的掃了蘇府的臉,更何況那位平妻和貴妾都已經有了幾個月的身孕,玧兒的孩子無論如何也不是長子了,別說是長子,連嫡長子都不是了!


    她恨蘇老太太,迴想起那日蘇老太太向她們說到高府來提親的辰光,迴憶著蘇三太太和她爭搶要把九侄女嫁去江南——她跟著老三在杭州呆了九年,難道不知道兩江總督家裏的情況?分明是做了一個圈套讓自己往裏邊鑽,可憐自己當時還一心歡喜,和三弟妹說了不少好話,這才如願以償的讓玧兒嫁了過去,可到了那裏才知道是這樣一個光景!


    送嫁都送去了江南,難道還有不嫁的道理?若是不嫁,那玧兒迴京城就準備在家裏做一輩子老姑娘,或者索性幹脆去庵堂當姑子算了,無論如何京城也沒有人家會要她了。自己的心肝寶貝,現兒隻能忍氣吞聲的嫁了那個花花公子,這一切都是蘇老太太和三弟妹害的!她們分明知道是一個火坑,卻還不動聲色的讓她的玧兒跳了進去。


    而這一切的根源,卻在於梁伯韜,若不是他來蘇府拒婚的消息傳了出去,玧兒又怎麽會要被迫嫁去江南?是他,都是他!蘇大夫人的眼前一片模糊,不斷的在晃動,似乎有什麽在刺激著她的神經,太陽穴上的血管都變粗了,在額頭上突兀的盤旋了出來,一種詭異的青灰色籠著她的臉。


    “我不喜歡的人就該拒絕,為什麽我要娶個不喜歡的人迴去?”梁伯韜哈哈一笑:“蘇大夫人未免也說得太牽強了。若是喜歡我的女子我都要娶迴家,那我們家的後院都裝不下了!我心裏隻有璃兒一個人,也也隻會娶她一人,和旁人無關。我拒婚貴府五小姐心裏也很愧疚,但我已經讓媒婆對外宣稱是五小姐拒婚梁府,至於後來那消息是誰傳了出去的,我想蘇大夫人也很清楚。現在卻跳出來指責說五小姐現在境況不佳是我造成的,未免有失公允。”


    停了停,梁伯韜看了下青筋爆出的蘇大夫人道:“況且我現在是在向九小姐求親,似乎和已經出閣了的五小姐沒有關係,蘇大夫人突然又提起她來,難道是要想損害她的閨譽不成?我勸蘇大夫人還是好好迴去歇息著罷。”


    蘇大夫人看著梁伯韜那微笑的臉,真恨不能撲了上來狠狠的抓他一把,可是她知道自己不能這麽做,若是這麽做了,大概她就該會被蘇大老爺關到後院,宣布她身體有恙不能主理當家,說不定還會扶那春蘭賤婢代她打理鬆柏園呢!想到這裏,蘇大太太不甘心的瞪了瞪梁伯韜,手緊緊的握了個拳頭,朝蘇老太太行禮告退。


    蘇老太太看著蘇大夫人的背影,若有所悟,心裏盤算著最近邱媽媽來報的結果,一時竟有些走神,這時梁伯韜又趕著上來說:“老太君,方才伯韜所提之事,還請老太君成全!”


    聽到梁伯韜這句話,她這才突然醒悟過來一般,連連點頭:“我代替老三媳婦準了,你明日便叫媒人前來蘇府提親罷!雖說方才大夫人她們說的不好聽,可那正規要做的事情也不能疏忽,璃丫頭是我們蘇府的掌上明珠,三媒六聘可一樣都不能少!”


    梁伯韜笑著迴答:“那是自然!”


    ☆、淚滿眶主仆重逢


    慶瑞堂此時是一片喜氣洋洋,許允馨朝潤璃眨了眨眼道:“心想事成了!”


    潤璃朝她點點頭,又抿嘴笑了。


    三人從慶瑞堂裏走出來,看著中庭那兩棵碩大的香樟樹,樹冠如蓋灑下一片陰涼,不禁心裏都有一絲輕鬆的感覺。


    梁伯韜看著潤璃,帶著一絲歉意說:“璃兒,我卻沒有想到我提親竟然惹了這麽咄咄閑話,讓你被她們潑了汙水。”


    潤璃搖搖頭道:“隻要問心無愧,她們再怎麽說我也隻覺得好笑,虧你還在我大伯娘麵前說上那麽一堆話兒,難不成狗咬了你,你還要去咬一口狗不成?”


    聽著潤璃的俏皮話兒,許允馨哈哈大笑道:“璃兒,你這麽說,便如繞口令一般,我那傻表哥可還得轉幾個彎才能想得通。”


    果然,梁伯韜撓了撓頭,這才想通潤璃打的這個比方,假裝生氣道:“好哇,璃兒,我為你去和你伯娘辯護,你卻在這裏繞著彎兒罵我笨不是?”


    許允馨哼了一聲道:“本該如此,不用理睬她們,隻管做自己要做的事情便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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