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太傅府家的九小姐?”鎮國將軍看了看坐在下邊的潤璃,心中疑惑,為何她走到這裏來了?轉念又想到前日收到的急報,說蘇太傅家三房被查抄了,恐怕這位小姐就是三房裏逃脫出來的。


    “是。潤璃和貴府六小姐允馨在京城時頗有來往,這次是應約來西北找她,請她帶著來西北遊玩的。”潤璃看著鎮國將軍那猶豫的臉色,心裏也在忐忑,若是這鎮國將軍是一個趨炎附勢之徒,把自己捉了送去京城又該如何?可看他眉眼之間有一種坦蕩神色,自己又抬出許允馨邀她來西北這塊牌子,想來也是無事。


    “既然如此,若是蘇小姐不嫌棄,就先在將軍府小住一段時間罷,我這六丫頭是個不安分的,帶著丫鬟跑出去幾日了,還沒個迴音,蘇小姐稍安勿躁,等她迴府再說。”鎮國將軍口裏說得平淡,心裏卻焦躁不安,這個六丫頭從小起就是個男孩子脾氣,倒也對自己胃口,所以也由著她胡鬧,和兄長們一起學武藝騎射,又經常去軍營中廝混,還搗騰出一些厲害的兵器來。前幾日給自己留了一封信,說要給大周立下大功,帶著丫鬟們就跑了,到現在人還沒有迴來!若是說是平日那般出去打獵,自己倒也放心,可那信裏寫著的話分明透露著是要去北狄那邊做出點什麽事情來,怎麽不叫自己掛心呢?


    潤璃見著鎮國將軍那有些焦慮的神色,心裏也是焦急,許允馨不在,她怎麽好開口相求,讓鎮國將軍寫信去京裏為父親求情?但正主兒不在,自己總不能強著要她爺爺幫自己做事情,隻得站了起來行了一禮道:“將軍,六小姐是個有福氣的,您也不必太過掛心,就等著她安全迴來便是。”


    聽了潤璃安慰的話兒,鎮國將軍心裏也覺舒坦,瞧了她一眼,對著候在外邊的管事婆子道:“帶蘇小姐去大夫人那裏,讓大夫人給安排屋子給蘇小姐住下。”


    跟著那婆子出來,潤璃一邊走一邊和那婆子攀談了幾句,這才得知鎮國將軍府的老太太前年過世了,現在是瑞郡王的夫人,也就是許允馨的母親在掌理中饋。那婆子帶著潤璃走過了兩個院子,便到了許大夫人的主院,潤璃這才見到了許允馨的母親。


    許大夫人有一張鵝蛋臉兒,許允馨的五官長得和她十分相似,隻是氣質卻截然不同。許大夫人一看就是那種安靜溫柔的人,坐在那裏便是一副當家主婦賢淑的模樣,連喝茶都是中規中矩,一板一眼,連握茶杯的手勢都和顧姑姑教她們的如出一轍。潤璃見著這樣的許大夫人,心中不由歎了一口氣,若不是許允馨是穿過來的,那現在的許家六小姐恐怕和她母親是一樣的,被培養成了一個典型的王府貴女。


    許大夫人見了潤璃倒也不陌生,在京城呆了半年,也曾見到過潤璃幾次,知道女兒和她交好,此時見著她,便想起音訊全無的許允馨來,眼圈兒一紅,但又不敢輕易流露出自己的擔憂來:“蘇小姐不遠千裏來了西北,真是太看得起我家馨兒了,我且先安排蘇小姐住下,隻盼蘇小姐不要嫌棄屋舍粗陋。”


    許大夫人朝身邊的媽媽吩咐了幾句,那媽媽笑著領命下去,潤璃便知許大夫人是叫人幫她去騰屋子了,於是陪著許大夫人說了幾句京城裏的閑話兒,這時就聽到屋子外邊有腳步聲由遠及近的來了。


    一個穿著銀藍色衣衫的少女出現在門口,款款的走了進來,朝許大夫人行了一禮,然後轉過頭來神態嬌怯的看著她道:“夫人,這位就是蘇小姐?我方才在院子裏歇息,聽著梅媽媽說來了位蘇小姐,叫桃紅她們去收拾屋子,這才趕了過來見見貴客。”


    潤璃見著這女子大概十七歲左右的模樣,長得一副好皮相,眉眼彎彎,唇紅齒白的,看著她梳的發式還是待字閨中的少女,這可讓潤璃有些疑惑。


    大周的習俗,女子一般在及笄以後便開始議親,最多不過十六歲便可出嫁了,出嫁得早的,十五歲甚至十四歲便嫁了,即便是丫鬟,到了十八歲也會被指著配人了。看這位少女穿著應該是鎮國將軍府的小姐,可又沒有貼身的丫鬟服侍,年紀應該已經到了出嫁的時候,可這麽一副花容月貌卻還是待字閨中,她究竟是什麽人,倒讓人難以決斷了。


    許大夫人看著潤璃那疑惑的樣子,笑著對潤璃道:“這是我們府裏一個遠房親戚家的女兒,父母早逝,就留了他和哥哥在府裏住著,姓張,名玉蘭,你們都是年輕女子,這些天可以一起攀談玩耍。”


    一聽到“張玉蘭”這個名字,潤璃心中豁然開朗,和她結伴同行迴來的那位叫張玉柱的少年,就該是這位姑娘的兄長了。她趕緊站了起來向張玉蘭行了一禮:“原來是張姑娘,潤璃倒也聽說過你的名字。”


    張玉蘭驚訝的張口看著潤璃道:“我與姑娘素昧平生,不知姑娘從哪裏聽說了我?”


    潤璃見她那訝異的神色,笑了笑道:“我這次來涼關,路上遇著一位叫張玉柱的公子,他說有個妹妹叫張玉蘭,也不知是不是姑娘?”


    聽到潤璃提及自己兄長,張玉蘭臉上露出了興奮的神色:“我哥哥可迴府了?”見著潤璃點了點頭,她朝許大夫人行了個禮兒道:“夫人,我去看看我哥哥。”


    許大夫人笑著說:“快去罷,你兄妹也一個月沒見著麵了,該有不少的話要說呢。”看著張玉蘭遠去的背影,許大夫人輕輕歎了一口氣道:“倒也是個可憐的孩子。”


    這一聲輕輕的歎息讓潤璃心裏也是一凜,如果沒有猜錯,這張玉柱與張玉蘭便是十五年前死去的淑妃的侄子侄女。聽說當時張知府一案頗為轟動,張知府全家被發配西北,聽蘇老太太說過,本是要判滿門抄斬,因為皇上在淑妃下葬一事上做了妥協,這才改判了流放。現兒在鎮國將軍府看到張玉柱與張玉蘭兄妹,想來是皇上授意讓鎮國將軍照顧張家了。


    這時,那位梅媽媽帶著笑容跨了進來道:“蘇小姐,屋子收拾好了,你的馬車也趕在後院,我叫丫鬟去把東西都搬了進去,你來看看還缺了些什麽?”


    潤璃朝許大夫人行了個禮,走了出去,隨著梅媽媽往外邊拐了一個彎兒,沒多遠便見著一個月亮門,穿過月亮門,繞過一條甬道,便見著一個小院子,梅媽媽引著潤璃走了進去道:“這是六小姐的院子,蘇小姐的屋子就安排在旁邊東廂房。”旋即又見一個穿著粉藍色丫鬟服裝的姑娘走出門來,笑嘻嘻的行了個禮兒道:“蘇小姐好。”


    “她叫桃紅,這些日子就撥來服侍蘇小姐的,若是她調皮不聽話,隻管來告訴我便是。”梅媽媽抬頭站在那裏,臉上雖是堆著一臉謙恭的笑,可從這句話聽起來,她卻是在暗示潤璃她的身份——她可是在許大夫人麵前得臉的媽媽!


    潤璃也笑著說:“鎮國將軍府怎麽會出不聽話的丫鬟,我見著這位桃紅姐姐便是極懂禮節的,梅媽媽不必多慮了。”說罷從袖袋裏摸了一個小銀錁子塞在梅媽媽手中道:“這些天要遭擾媽媽了。”


    梅媽媽笑得合不攏嘴,把那銀錁子揣到了懷裏,衝著桃紅道:“好生服侍蘇小姐,可別怠慢了貴客!”


    這時就見旁邊來了個小丫頭子,衝進來就喊:“梅媽媽,梅媽媽,蘇小姐那個車夫在二門那邊,想求見蘇小姐呢。”


    梅媽媽朝她吆喝了一句:“大驚小怪的,你去帶他過來便是。”


    那小丫頭子向潤璃吐了一下舌頭,撒腿就往院子外邊跑了去,不多事,便見劉樹跟著那小丫頭子縮手縮腳的進來了,見到潤璃,便撲通一聲跪倒在地:“求三姑娘大發慈悲,救救小人罷。”


    潤璃看著劉叔這模樣,愕然道:“劉叔,出了什麽事情?”


    “小人護送姑娘來涼關前,四殿下的護衛給小人吃了一顆毒丸,若是半年以後沒有解藥,小人就會性命不保,求三姑娘賜封書信給小人,小人好帶著迴京去複命,討要那顆解藥,”劉叔一邊磕頭,一邊彈著眼淚珠子,看了也讓人覺得心裏難受。


    “你且起來,我幫你把脈看看。”潤璃伸出手來幫劉叔搭了一把脈,心中暗自一驚,這玄黃確實手段狠辣,劉叔脈象裏已是透著中毒的跡象,所謂自古成大事者必然要心狠,這樣看來,許允炆身邊的人個個都是能幫助著他成大事的。


    “劉叔,你不必著急,我現在就給你寫一封信,你若是找不到四殿下,可以去蘇太傅府裏找蘇老太君,讓她幫忙給你聯係下。”


    那劉叔聽了,甚是驚喜,又伏□來向潤璃磕了個頭,這才恭恭敬敬站在院子裏,等著潤璃把信件寫好交給他。


    “劉叔,這封是我寫給四殿下的,這封請幫我帶迴蘇太傅府,叫他們不必掛心,我一切安好。”遞過兩封信,潤璃又遞上了一錠銀子:“劉叔,路上吃穿用度的費用不少,你且拿著這些在路上打發著用。”


    那劉叔微微顫顫的伸出手來,抹了把眼淚,躬著身子出去了。


    ☆、人生何處不相逢


    剛剛進屋坐下沒多久,就聽桃紅在外邊說話:“張小姐,張少爺,可是過來找蘇小姐?”


    門簾被打起,就見張玉柱和張玉蘭兄妹兩人走了進來。


    張玉蘭站在屋子裏,眼睛轉了轉,羨豔的看著這間屋子裏的陳設。五年以前,父母亡故,鎮國將軍把她和哥哥接了過來,可她一直住在西邊跨院裏,屋子裏隻有一些平常物事,沒幾件值錢精致的,老太太當家時給她安排了一個粗使的小丫鬟,那小丫鬟年紀小得很,根本使不上力氣,有時自己還要動手幹活。


    可是這位蘇小姐一進府,就給安排住在六小姐的院子裏,還撥了桃紅給她做貼身丫鬟,看看這屋子裏的擺設,件件都是精挑細選,這讓她看得眼裏冒火,這蘇小姐究竟是什麽人,竟然讓鎮國將軍如此看重她!按捺著滿心的酸意,張玉蘭對潤璃笑了笑:“這位妹妹,方才我見著你都還沒來得及說話,忙著去見哥哥,還請原諒。”


    “張小姐不必客氣,見兄長是正事兒,怎可耽誤?”笑著看了看她身邊的張玉柱道:“若不是張公子,我這一路上可會受不少罪呢,還得感謝張公子才是。”


    張玉柱一聽這話,隻覺得一身的不自在,趕緊推辭:“舉手之勞而已。不知蘇小姐還記得我在路上所求之事?”


    潤璃望了望張玉蘭道:“張公子所說的,便是令妹張小姐罷?張小姐,看你這模樣,似乎有些不足之態,且伸手出來,我替你號下脈。”


    那張玉蘭半信半疑的伸出手來,就見那皓腕纖細,欺霜賽雪般白皙,淺淺的青色血管若隱若現。潤璃伸出手指搭在她脈上,凝眉想了想,又望了望張小姐的臉,這才把手縮了迴來道:“張小姐,你這病於身子上來說隻有三分,於心理上說卻有七分,這是平常想得太多,鬱積於心所致。我開個方子給你,但那些藥吃了隻能調養著,若是想要康複,還得把心放寬些,不要想得太多。”


    聽了這話,張玉蘭垂頭,一雙明眸看著自己拿纖細的手腕,似乎又有淚要滴落,潤璃看了不免皺眉,她是看到了真人版的林黛玉不成?心病還需心藥醫,也不知道治療這位張小姐的心藥是什麽。看著她那模樣,該是典型的恨嫁女罷?十七歲的年紀還待字閨中,又無母親幫她操心親事,有些鬱積也是可以理解的。


    想到這裏,潤璃朝張玉柱笑了笑:“令妹這病情倒不嚴重,隻是你這個做兄長的也該盡點職責,俗話說長兄如父,長嫂如母,你該早日替張小姐找個長嫂來照顧她,姑娘家年齡大了,很多話都不方便和兄長說,倒是會和嫂嫂說的。”


    張玉柱本來是認真在聽潤璃說著張玉蘭的病情,不想卻一下扯到了自己的婚事上邊,不由得臉色微微有些發紅,調轉頭看了看張玉蘭,又偷眼看了看潤璃,覺得她說的字字有理,但聽著心裏又好一陣慌亂。成親?自己今年十九了,還沒想過這事情,可蘇小姐這番話,話裏有話,不僅僅在說他自己的婚事,暗地裏也在告訴他,妹子年紀大了,該議親了。


    十五年前,自己和妹妹同著祖父母,父親一起流放到了西北,一眨眼的功夫玉蘭今年已經十七了,也該給她找個婆家了,張玉柱想到這裏不由得又看了妹子一眼,就見她兩腮帶赤,雙眸微垂,一副嬌羞不勝的神情,於是連連點頭道:“我是個粗人,倒是疏忽了這事情,若不是蘇小姐說出來,我都沒想到這上頭去。”


    張玉蘭聽了張玉柱這話,也自是歡喜,哥哥若是成親了,自己的親事也不久了,於是羞答答的對張玉柱說:“哥哥這麽多年照顧我,也該有人來照顧哥哥了,隻是不知哥哥可否有了合意的姑娘?”


    張玉柱驀然被妹妹問到個人問題,臉皮漲得通紅,連連搖頭道:“我長年走南闖北,哪有時間去相看,隻好拜托許大夫人幫我請媒人去說個合適的姑娘便是。”又偷眼看了看潤璃,心裏暗自歎氣,蘇小姐是個好姑娘,可她的家世自己是踮著腳都挨不著邊的,隻好遠遠的看看便是了,若是說托媒人去蘇府提親,那真真是癩蛤蟆想吃天鵝肉,癡心妄想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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