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後娘娘請繡春姑姑把她們送迴慈寧宮,剛剛跨進院子,宮女們便攔著她們說皇太後正在禮佛,喜清淨,叫她們暫時到院子裏散散步,消消食,待皇太後出了佛堂再進去,於是兩人就在院子裏兜起圈圈來。


    繞了兩圈也覺無趣,兩人站在院子門口那石榴樹下,呆呆的看著這暮色的天空,這樣望過去,天地變得很小,小得就隻有頭頂的小小的一塊,一隻鳥突然從天空掠過,可轉眼又不見了蹤影。


    “我倒寧願是那隻鳥。”陳七小姐突然開口說。


    “什麽?”蘇潤瑉有些沒聽清楚:“那隻鳥怎麽了?”


    “你不覺得那隻鳥比我們要快樂嗎?無拘無束,想去哪裏就去哪裏。”陳七小姐眼睛亮晶晶的看著她:“我們兩人做了一日的提線木偶,便已經筋疲力盡了,若是進了宮,每天都要這麽做,人生豈不是很無味?”


    蘇潤瑉盯著腳底,那裏有一朵落花,顏色依舊鮮豔,隻是花瓣已經殘了:“我們還能有別的選擇嗎?家裏要把我們送進宮,我們又能如何?”


    陳七小姐順著她的眼光看下來,看到了那朵花,蹲□子把它撿了起來,拿到手裏轉了轉,那殘缺的花瓣便一片一片的飛落了下來:“你看,我們和這落花沒有兩樣,外表看著光鮮,其實已經殘了。”望了望蘇潤瑉的臉,陳七小姐問她:“你父親有幾個姨娘?”


    一提到姨娘,蘇潤瑉的心便有些沉重,她突然想起了去家廟持齋的大姨娘,她有好久沒有去看過她了,也不知道她過得怎麽樣,一想到自己進宮以後再也看不到她,心裏突然有些發慌。


    陳七小姐看著蘇潤瑉不搭腔,自顧自的說:“我父親有四個姨娘,我是三姨娘生的,因為父親寵著三姨娘,所以非得把我記在太太名下。輪著要進宮了,太太便堆著笑說是為了我好,一定要我進宮候選,難道我還不知道她的心思?”


    聽著陳七小姐說得熱絡,蘇潤瑉不禁也接過話頭:“我父親隻有兩個姨娘,我是大姨娘生的,隻是太太厲害,現在兩個姨娘都打發了,我沒有記在她名下,卻是記在大房太太門下的。”


    那陳七小姐聽得一愣,卻饒有興趣的問:“那又是為何?”


    蘇潤瑉看著她好奇的神色,又閑著無事可做,便一兜子把蘇老太太憐惜三兒子,不想讓他多出嫁妝,就把兩個庶女塞到大房和二房去了的事情告訴了陳七小姐。聽得陳七小姐嘖嘖稱奇:“你祖母算是個狠厲角色了,我原以為我祖母厲害,沒想到你祖母比我祖母更是厲害了三分!”


    “那你也說說你祖母的事兒看看,反正我們閑著也是閑著。”蘇潤瑉鼓動著陳七小姐。兩個人身世相似,不免有同病相憐之感,說起話來也貼近了些,兩人站在石榴樹下說了些家裏長短,倒也能說到一塊兒去。


    “潤瑉,我覺得我們倆這庶出的身份定然是做了不正妃的。”陳七小姐一副深思的神色:“我呢,也不想去爭寵,若是你願意,我可以幫襯著你去爭一爭,不讓那個正妃壓在我們頭上作威作福。”


    “真的?你為什麽不想去爭寵呢?”蘇潤瑉望著陳七小姐,一副惋惜的口氣:“進了宮來,總得給自己打算罷?我也不去求盛寵,隻要能讓四皇子心裏記得我就夠了。”


    陳七小姐微微一笑道:“爭寵也是要有資本的,你比我生得美貌些,而且方才你說你精於彈琴,真是多才多藝,我拿什麽和你去爭?不如就在後邊幫你做助力,到時候你別忘了分點好處給我便是了。”


    “真的嗎?”蘇潤瑉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臉,這是第一次聽另外一個少女誇獎自己美貌,她不禁有點飄飄然,看了陳七小姐一眼,她興衝衝的說:“其實你也長得很漂亮。”


    陳七小姐搖搖頭道:“遠不及你呢。”


    起了些微微的風,慈寧宮大殿門口懸掛的宮燈也跟著搖晃著,那燈影打在陳七小姐臉上,有著斑駁的陰影,晦暗不明的,叫人似乎看不出她真實的容顏。


    “兩位小姐請進罷,太後娘娘已經出了佛堂。”大殿裏邊走出了一位姑姑,帶著她們走了進去。


    皇太後已經換了一身白色的衣裳,穿著沒有白天看上去那樣正式。穿著這衣裳,竟然讓她又年輕了幾歲一般,仔細一看,眉眼之間分外柔和,有著一種溫柔寧靜的美。


    “你們都是第一次離開家罷?”皇太後笑著問她們。


    “是。”兩人低下頭,恭恭敬敬的迴答。


    “沒有心慌的感覺罷?”皇太後笑著招唿姑姑擺上幾碟點心:“隨便吃點,可不要拘束了,就把這裏當做在家裏一般。”


    聽了皇太後如是說,蘇潤瑉和陳七小姐都伸出手去,取了幾樣糕點放在麵前的水晶碟子裏邊,慢慢品味起來。


    “我這慈寧宮,好久晚上都沒有人來陪我了。”皇太後望了望麵前的兩個年輕姑娘,眼中全是慈愛:“以前明珠那丫頭京城在慈寧宮裏住,可現在人大了,規矩也多了,今年還隻在慈寧宮過了三次夜。其實我還是喜歡和你們這些年輕小姐在一起,這樣我感覺自己好像也年輕多了。”


    “太後娘娘,您難道老了嗎?看著您這樣子,不知道的還以為您是我姐姐呢。”陳七小姐放下叉子,偏著頭看了看太後:“您一點都不顯老,真的,今日白天,若不是看皇後娘娘坐在那裏,我還以為您就是皇後娘娘呢。”


    一席話說得皇太後眉開眼笑:“陳國公府的小姐真是會說話,我聽了心裏都舒服。”


    蘇潤瑉在旁邊聽著,臉上掛著僵硬的笑,心裏恨恨的想著,剛剛不是說不爭寵嗎?為何現在說話說得如此熱絡?自己也絞盡腦汁想說些什麽討好話兒,可一時又不知道該說些什麽才好,隻能在旁邊附和的笑。


    “蘇小姐,你說說看,太後娘娘這裏的糕點是不是很好吃?”陳七小姐推了推蘇潤瑉,向她眨了眨眼睛。


    “嗯,是呢,確實不錯,太後娘娘這裏的點心口味真是不錯,我九妹妹那個貼身丫鬟做的梅花糕,也正有這個味兒。”蘇潤瑉興致勃勃的說,用叉子叉起了一塊點心,放進嘴裏咀嚼了兩下,一種淡淡的梅花清香便從舌尖冒了出來,齒頰生香。


    “哦?你九妹妹的貼身丫鬟也有這麽好的手藝?”陳七小姐一挑眉,還故意把九妹妹的貼身丫鬟幾個字咬得重重的。


    “是呢,我九妹妹的貼身丫鬟都靈巧,比我的丫鬟要好,她們跟著我九妹妹學醫術,還能給府裏的仆人治病呢。還不是太太偏心,給她的丫鬟都是機靈的,分給我和十妹妹的都是些蠢笨丫鬟,沒有九妹妹的一半兒好。”蘇潤瑉沒有聽出來陳七小姐的真實意圖,毫不在意的說,甚至還夾帶了訴苦。


    皇太後怎麽會聽不出來陳七小姐的弦外之音,心裏感歎著這陳七小姐的精明,這蘇六小姐的愚笨,又被蘇潤瑉的話所吸引:“你說的九妹妹,就是你上午推薦的那個?”


    蘇潤瑉抬起頭來,很興奮的對著太後說:“不錯,正是她。我九妹妹在杭州府的時候就經常出去給別人看病,杭州府的百姓都讚她是觀音座下玉女轉世呢……”畢竟是在說誇讚的詞語,蘇潤瑉聲音低了下去,想到蘇潤璃的成就,仿佛是她永遠也達不到的高度,不禁有些意興闌珊:“她就是那個給皇上治病的老神醫的徒弟。”


    皇太後聽到最後一句,倒是來了興趣:“果真?如此說來,你九妹妹確實是醫術高明了?”


    蘇潤瑉點點頭道:“臣女覺不敢有半句謊言。”


    皇太後身邊的姑姑上前一步,在她耳邊說:“太後娘娘,要不要今晚宣那蘇府九小姐進宮給您看診?”


    皇太後搖搖頭道:“不著急,明日宣她進宮也是一樣,我這身子也沒什麽大毛病,若是這深夜裏去宣人進宮,旁人還以為我是得了什麽了不起的大毛病。”皇太後頓了頓話頭,又看了看麵前陳七小姐和蘇潤瑉,徐徐道:“明日我宣明珠那丫頭進宮來,讓她跟陳國公府小姐和蘇太傅府小姐熟絡下,接著再宣了那蘇府九小姐進宮,這慈寧宮裏就全是年輕小姐了,那我也會跟著年輕了好幾歲呢。”


    陳七小姐聽了皇太後的話,心裏一凜,也明白了幾分,看著身邊的蘇潤瑉,竟然是沒有聽出皇太後話裏的意思來一般,不禁有些鄙夷,這種心機進宮來,何苦。


    作者有話要說:今日三更完畢,偶先去歇著了,菇涼們慢慢看……


    ☆、蘇潤璃再次進宮


    清晨總是一天最美好的開始,晨光微熹,薄霧猶在,含芳小築仿佛被籠罩在一層紗翳裏,朦朧而柔美,遠遠看著,似乎很神秘,走近了一看,也不能看得清楚。


    潤璃在鳥兒嘰嘰喳喳的叫聲裏醒了過來,揉了揉眼睛,伸了個懶腰,高聲問外間小榻上的嫣紅:“什麽時辰了?”


    “喲,姑娘醒了。”嫣紅笑吟吟的挑起門簾走了進來:“剛剛好是辰時了,姑娘和那日晷一樣準,掐著點兒就醒了。”接著就把手裏的衣裳一件件展示給潤璃看:“姑娘,今兒穿這件中衣罷,絨黃新做的。”


    潤璃點點頭,站在那裏讓嫣紅給她穿衣裳,多年了,她已經習慣了這種照顧,有時甚至懷疑自己如果沒有了這些丫鬟,可能連衣裳都不大會穿——話說大周朝的衣裳實在是繁雜,帶子一根一根的,總感覺會係錯。


    今日嫣紅給她搭的是一套淺紫色的衣裳,撒花煙羅衫子配著百褶如意裙,式樣簡單但看上去感覺很不錯,不僅襯得她的皮膚如白玉一般,還讓她看起來很是身段窈窕。這麽穿著去慶瑞堂請安,蘇老太太看了都讚這衣裳漂亮,身上立刻又多了一把眼刀子,蘇潤玨那雙眼睛忌恨的看著她。


    “祖母,我今日是存著念頭到你這裏蹭飯來的。”潤璃笑嘻嘻的走上前去向蘇老太太撒嬌:“祖母這邊的金絲燕窩粥挺好吃,上迴吃過一次意猶未盡,一直還想著呢,求祖母再賜一碗給璃兒嚐嚐。”


    蘇老太太看著潤璃這調皮樣子就覺得可愛,點了點她的鼻尖道:“就你會撒嬌撒癡的?沒看到旁的姐妹像你這般黏人的,也罷,就賞你一碗金絲燕窩粥罷,省得你時時刻刻記掛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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