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說這話,鳶尾已經端了兩杯茶過來放在書桌上:“九姑娘,李小姐,請用茶。”


    蔥翠一把拉住鳶尾道:“玉萱丫頭呢?好久沒有看見她了,我們今日就是過來找你們玩的!天天拘在內院,可都快憋出病來了!”


    鳶尾笑著向潤璃行了個禮兒:“九姑娘,你瞧蔥翠,還是這般風風火火的,我帶她們下去找玉萱,姑娘可同意?”


    潤璃笑著點點頭:“你們快去罷,我若是不放行,蔥翠這個瘋丫頭迴去還不知道要怎麽在我耳朵邊上念叨呢!”


    聽到這話,幾個丫鬟笑嘻嘻的攜手自去玩耍不提,這邊潤璃坐下來,看了看那幾首詩,寫得頗有意境,極有文采,蘇府書香門第,詩禮傳家果然是假不了的,許仁知也確實有才華,立意頗不俗。


    李清芬拿著那幾張紙,手都有些微微的顫抖,她能感覺到許仁知的目光一直溫柔的在她身上停留,也能感受到蘇潤璋偶爾飄來的視線。她茫然的掃過那幾首詩,眼光停留在許仁知寫的那幾行字上,可似乎一句話都沒看懂。


    “清芬姐姐,你覺得仁知表兄的詩如何?”蘇潤璘看著李清芬的視線停留在許仁知那詩上半天沒有移動,以為她正在欣賞,走了過來詢問。


    “嗯……三首都是極好的。”李清芬的臉驀然紅了,仿佛有心事被揭穿的尷尬。


    潤璃看了心裏想笑,可又不敢笑出聲,隻得幫李清芬圓場:“仁知表兄那詩立意可比你的要好,哥哥,你可不能太驕傲!”


    蘇潤璋看李清芬和蘇潤璃都不再看他的那首詩,不免有些失落,站起來一拱手:“五弟,仁知兄,家中還有些事情,我暫先迴那邊去,改日再敘。”


    頎長的身影瀟灑的轉過迴廊,潤璃看著蘇潤璋的背影,竟然有點莫名的傷感,今日異常晴朗,雪地上,他的影子拉得極長,似乎很蕭索,又很孤單,那影子慢慢的移去,最後消失不見。


    蘇潤璋的離開,讓李清芬覺得自在了許多,她抬起頭偷眼看了看站在一旁的許仁知,又飛快的低下頭去,心裏有說不出的甜蜜。


    “仁知表兄,今兒你可有福了。”潤璃見李清芬半天一句話不說,索性好人做到底:“我一直想幫表兄做個書袋帶著去參加春闈,可惜針黹實在拿不出手,於是我便托了清芬幫我做了個,表兄可千萬不要嫌棄。”


    許仁知一聽睜大了眼睛:“哪裏當得表妹記掛著!”心裏卻很清楚,這書袋定然是李家小姐做的,潤璃表妹隻是拿了自己做幌子而已。


    “表兄隻身在外,表兄妹都不記掛,還會有誰會記掛著?”潤璃笑嘻嘻的說:“清芬,還不快快把那個書袋拿出來?”


    李清芬羞紅了臉,叫金媽媽拿出那個包袱,解開包袱皮兒,裏麵便露出了那個精致的書袋,許仁知拿在手裏不住摩挲,心裏感激萬分,對著潤璃和李清芬深施一禮:“仁知在這裏謝過表妹和李小姐了!”


    “我倒是不用謝,也就是動動嘴巴皮子罷了,真正要謝的,可是清芬!”潤璃笑著把清芬推了出去:“你看看她手上的針眼兒,可是做這個書袋給紮的,表兄可要記得人家的辛苦,不要以為這隻是一個書袋,要緊的是心意兒!”


    自己這個做紅娘的把話都說得這麽直白了,若是許仁知有心,自然能聽出弦外之音來。可惜這邊卻有個呆頭呆腦聽不出意思的,蘇潤璘看著那書袋上麵繡著“狀元及第”四個字,不勝歡喜的說:“妹妹,到時候我參加春闈,你也叫清芬姐姐幫我做個這樣的!”


    潤璃有點哭笑不得的看著蘇潤璘道:“哥哥,三年以後清芬都嫁人了,恐怕給自己孩子準備貼身衣物都來不及,哪還有空給你做這些!”


    蘇潤璘拉下臉道:“那你給我做一個,不拘針黹好壞,總歸得有一個叫我帶著去考場罷?”


    潤璃笑著推了推他:“你放心,少不了你的那一份!”


    轉頭看了看李清芬和許仁知,兩人皆是一片羞澀之色,低著頭在那裏站著,也沒個眼神的交流,心裏想著這人就是別扭,分明彼此心意知道得分分明明,可卻不敢對視——她卻不知原來是她自己的話給惹的,那兩人一聽那句“三年以後清芬都嫁人了,恐怕給自己孩子準備貼身衣物都來不及”,心裏都有了些別樣的心思,竟然不約而同的紅了臉。


    ☆、摽有梅其實七兮


    過了幾日便是初十,武靖侯府的賞梅會之期已到。


    清晨潤璃便被品藍在院子裏嘻嘻哈哈的聲音吵醒了,睜開眼睛一看,窗外一片通透的亮色,可見是個晴朗的日子。


    “姑娘,你醒了?先淨麵罷?”睡在外間的嫣紅聽到屋子裏的響動,輕輕推門而入。


    潤璃摸了摸垂在胸前的黑發對著嫣紅茫然的說:“不知為何,我今日起床卻覺得神情恍惚般,心裏噗噗跳個不停。”


    嫣紅抿嘴一笑,低聲說:“奴婢說了實話,姑娘可不許惱!今日要去武靖侯府,姑娘才會有這樣的反應罷?姑娘,你放心,我和絨黃自會把你打扮得精致些,讓世子爺見著心裏歡喜,眼珠子都錯不開!”


    潤璃看著嫣紅輕快的背影,心裏這才慢慢迴味過來,難道真如嫣紅所說,是因為會見到梁伯韜才會這樣心上心下?除夕那晚上的場景又浮現在腦海裏,那堅實的臂膀,那深情的對視,那親密的話語,讓她的臉上浮起了一抹緋紅。


    不多會,圍著潤璃的丫鬟們已經把她打扮好了,綰了一個垂髫分肖髻,上麵佩著蘇老太太贈的紅珊瑚簪子,白梅紅梅被那黑鴉鴉的頭發一映襯著,流光溢彩,華堂生輝。絨黃替潤璃今日挑了件櫻桃紅對襟掐腰小襖,衣領處鑲了一圈白絨絨的銀狐毛,下麵是一條八幅湘水月華裙,裙裾處繡滿了纏枝虞美人,走動時蓮步姍姍,一波一波,似乎那些花朵正在盛放般,不斷在風中搖曳著它們的身姿。


    “姑娘,你今天可真美!”品藍湊了過來,討好的笑著:“帶不帶我去武靖侯府呢?”


    “你想得美,姑娘隻能帶兩個去,哪有你的份兒!”蔥翠把品藍拉到一邊,笑著對潤璃說:“姑娘可會帶我去?”


    潤璃迴頭看了她一下,蔥翠的眼睛瞪得溜溜圓:“我本不想帶你去,可是有怕有些人心裏著急,你說我帶你去還是不帶你去呢?”


    蔥翠鼓起嘴巴坐到一旁:“哼,姑娘,你就會取笑我。”


    嫣紅取出了一條粉白的披風放到一邊,笑著對潤璃說:“姑娘,你就別逗她了,你上帶著蔥翠和絨黃去罷,蔥翠現在也算是個有功夫的了,跟著姑娘能保護你,絨黃細心體貼,嘴兒又巧,最合適提點姑娘了。”


    潤璃望著鏡子裏,後麵花團錦簇般站著一群丫鬟,眼睛裏有著明顯的擔憂,不由得心裏一暖:“我不過是去賞個花罷了,哪有你們說的那般嚴重?好好好,就依著你說的,我帶上蔥翠和絨黃去罷。”


    帶著蔥翠和絨黃走到慶瑞堂,蘇老太太和蘇府三位夫人已經在裏麵等著,蘇潤玧和蘇潤玨還沒有到,倒是蘇潤瑉已經恭恭敬敬的候在一旁了。


    也許大姨娘被打發去家廟持齋的事情讓蘇潤瑉發生了一些變化,潤璃明顯的能夠感覺到蘇潤瑉和以前不同了。每天清早都很早就來了慶瑞堂給蘇老太太請安,雖然升了嫡女的分位,但卻不再是以前那種愚笨,看見蘇潤玨也不再是出言相諷,隻是靜靜的坐在一旁,就算是蘇潤玨來挑釁,她也默默無言。


    短短幾天,潤璃便見證了蘇潤瑉的成長,或許隻有在生命裏發生了一些難以接受的事情,一個人才會從根本上發生改變,就如蝴蝶若是要化繭成蝶,必然要有痛苦的掙紮,咬破禁錮自己的蠶繭,蛻去身上的那一層灰白的外皮。


    今日的蘇潤瑉,一反以前喜歡著裝豔麗的風格,隻是穿了一件淡藍色的蜀錦衣裙,衣裳上用隱針挑繡出一串淺白梅花,樸素簡單,她綰著百合髻,鬢邊一支梅花同心簪,額間淡淡的貼了一片七分梅花墜,倒顯得清秀宜人。


    正在打量之間,就聽外麵傳來拌嘴的聲音,不消說就是那遲到的蘇潤瑉和蘇潤玨了。武靖侯府的賞梅會請的是京城正二品以上人家的女眷,大家帶的都是嫡女,蘇潤玨被記名在二房以後,也算是蘇府嫡女,所以也能跟著出去開開眼界。潤璃暗地裏觀察著,升了嫡女以後,蘇潤玨的神色確實好了許多,但也更加張揚,每天和蘇潤玧總要鬥上幾句,現在她們人未到,聲音倒是先來了,蘇老太太皺了皺眉毛,對著蘇大夫人和蘇二夫人說:“玧丫頭和玨丫頭是怎麽一迴事情?再是這般不曉事,那武靖侯府都不必去了,沒得丟了蘇府的臉!”


    蘇大夫人聽了臉色也很是不虞,對著姍姍而來的蘇潤玧怒喝道:“玧兒,娘和你說過的話你難道都忘記了?和自家姊妹如此爭吵,給外人見著,該如何想?”


    蘇潤玧一陣委屈,正想反駁,突然又想起昨日蘇大夫人反複叮囑過她的話:“明日去武靖侯府一定不要逞口舌之利,一定要端莊溫柔,要讓各府太太見著就誇好!須知明日有不少京城貴女去武靖侯府,大部分都存了要做世子夫人的心思,若你還是如在家裏般胡作非為,那不如不去,老老實實呆在家裏便是!”


    想到這裏,蘇潤玧心中覺得一驚,自己剛剛確實又魯莽了,幸虧隻是在家中,若是在武靖侯府,那豈不是叫別人尋了短處?趕緊向蘇潤玨施了一禮道:“十妹妹,是姐姐不對,你且原諒則個。”


    蘇潤玨一揚下巴,很傲慢的說:“五姐姐,下次你可要記著不要再這般說話了。”


    蘇潤玧一聽,心裏的怒氣又騰騰而上,正準備迴嘴,卻見母親在一旁微微搖頭,於是深深吸了一口氣,笑著說:“我做得不好的地方,還請十妹妹提點些。”


    蘇老太太見著這番情景,臉上扯出一個笑容:“既然人都來了,那就走罷。”


    幾輛馬車轆轤,在雪地上壓出兩道深深的車轍,一直從蘇府的大門口延伸往西郊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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