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我成全?”蘇老太太冷笑了一聲:“大房可隻要一個庶女去記名,大姨娘這毒藥也不能白喝,你說是不是呢?”


    “那……”二姨娘絕望的抬起頭四處張望著,看到了坐在一旁的蘇三太太,眼睛一亮,似乎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般撲上前去:“太太,以前都是我不懂事,多有得罪,求太太看在玨兒的前程的份上把玨兒記在名下罷,我自願去家廟持齋,不再在太太麵前打眼兒。太太,你就可憐可憐我的玨兒罷……”


    二姨娘哭得聲嘶力竭,抬起臉來,巴掌大的臉蛋上一雙眼睛紅腫,更是平添了幾分楚楚可憐,蘇三太太一見就覺惡心,冷冷的說:“二姨娘,你求錯人了,現在蘇府可不是我說了算,你去求求老太太才是正經!”


    ☆、成嫡女綠柳紅桃


    蘇三太太這句話一出,二姨娘的身子訇然倒了下來,蘇老太太剛剛說了大房隻要一個,她已經定下了是蘇潤瑉,蘇三太太這話,擺明了是拒絕了自己,玨兒怎麽辦?難道她要頂著個低人一等的庶女身份出嫁嗎?


    “二姨娘,你先站起來罷。”蘇老太太威嚴的聲音在耳邊響起,二姨娘不由自主的慢慢站了起來,滿眼憧憬的看著蘇老太太。


    “若是你自請去廟裏持齋,永不迴蘇府倒也可以考慮把玨丫頭記名的事情。”蘇老太太不緊不慢的說:“但是你不能在家廟持齋,是要真真實實剪了頭發去做姑子的,我們蘇府還會給你一張放妾書,以後你與我們蘇府是半點關係全無了。”


    二姨娘愣愣的站在那裏——不去家廟持齋,去做貨真價實的姑子?


    家廟實則就是蘇府的祠堂,就在蘇府東門外設建,所以說去家廟持齋,實際上並未離開蘇府,說是說持齋,實際上就是打理祠堂,也並不是真正要剪頭發做姑子,若是蘇三老爺念著舊情,一句話就能接迴來。而蘇老太太對付自己則狠辣得多,一張放妾書,剪了頭發做姑子,與蘇府沒有半點關係,這分明是下了狠心要把自己趕出蘇府的!指不定那大姨娘就是和蘇老太太串通好了做了這出戲,目的就是要把她趕走,難怪她衝上去喝毒藥的時候那麽鎮定,原來她知道自己喝了毒藥也不會死。


    心裏正在考慮著各種問題,突然耳邊傳來悲憤欲絕的聲音:“我倒終是明白了,原來在姨娘心裏,女兒就是這般輕微……”


    二姨娘被蘇潤玨的聲音驚了一跳,轉頭卻看見蘇潤玨紅了一雙眼睛盯著她,連連點頭:“好,好,好,枉費我叫了你十二年的娘親!”


    二姨娘聽到這話,心裏亂了陣腳,也不再做心理掙紮,撲通一聲又跪了下來:“奴婢答應了,隻求老太太能給玨兒一個好身份!”


    蘇老太太很滿意於二姨娘的識時務:“你想清楚了倒是件好事情,玨丫頭得了個嫡出的身份可比跟著你這低賤的娘親做庶女要風光!我說話算數,自然會給玨丫頭一個嫡出的身份,你就趕緊出府去罷,這時候京城還沒什麽人知道老三有姨娘,玨丫頭和瑉丫頭出去都是正正經經的嫡女。”


    二姨娘心裏一窒,竟然今天就打發她走,這位蘇老太太怎麽如此手快!


    剪了頭發做姑子以後,漂亮的衣裳首飾都不能穿戴,每天吃著那種粗茶淡飯,時時刻刻要對著木魚念經……這種生活,絕不是自己想要過的,可是,現在似乎自己沒有選擇,隻能被迫出府了。


    “老太太,我想等著老爺迴來見他一麵再出府,不知是否可行?”二姨娘伏在地上一陣顫抖,老爺,這是自己最後的救命稻草了,蘇三老爺素來心軟,隻要見到老爺,拿出點手段來勾起他的舊情,說不定老爺能保住自己。


    “你想見老三,可老三未必想見你。二姨娘你是個識字的,”蘇老太太嘲諷的一笑,向瑞雲招招手:“你把三爺昨晚送來的放妾書給這二姨娘瞧瞧。”


    二姨娘跪在地上的身子搖晃了下,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老爺竟然早就準備好了放妾書!這意味著他早就知曉這件事情,而且已經下決心要把她掃地出門了。雖然這一年來,老爺就對自己不管不問,可自己一直堅信終究有一天會重新得到老爺的寵愛,但現在這殘酷的現實卻提醒著她,自己那個所謂的信念隻不過是自欺欺人而已。自己十六歲入府為妾,被太太打壓,被奴婢們暗地裏瞧不起,未出世的兒女被人謀害,這麽多年來,她都把這些仇恨埋在心底,表麵上沒有露出半分,可現在竟然是連個報仇的機會都沒有了?被趕出蘇府送去尼姑庵做姑子?她的青春貌美就要被湮沒在青燈古寺裏,一襲緇衣一柄木魚度餘生?


    沒有來得及等二姨娘想好應對的言語,一張薄薄的紙已經被擲到她的懷中,蘇老太太的話似遠似近的飄了過來:“去做姑子也不需要收拾什麽衣裳,你不用迴淩雲園了。本來做姑子就不需這身外之物,可我這人是個心善的,也不為難你,打發你三百兩銀子也夠你餘生嚼用了。邱媽媽,把她拖了出去,喊幾個長隨把她送去西郊那個碧雲庵,以後這個女人就和我們蘇府沒有半點關係。”


    當全身軟如爛泥的二姨娘被拖出慶瑞堂的門檻時,蘇潤玨好像才剛剛醒悟過來一般,拔足追了過去:“娘……”


    二姨娘迴頭淒婉的看了看她,已經沒有了說話的力氣。


    “玨丫頭,你要留下這個女人也容易,你做一輩子庶女就是了。”身後傳來蘇老太太不緊不慢的言語:“二房還有兩個庶女呢,我們蘇府並不少女兒的。”


    “玨兒,你迴去罷。”二姨娘捏緊了手裏的放妾書,心裏知道就算玨兒願意不做庶女,蘇府也已經沒有她的容身之地,更何況玨兒心心念念就是想變成嫡女,有了這個機會她怎麽會輕易放棄?


    果然,聽到蘇老太太的話,蘇潤玨的腳步停滯在門口,臉色複雜的望著二姨娘。


    也罷,反正自己總歸是要被趕出去的,不如做個順水人情,在玨兒麵前賣個好,讓她還能知道自己是一心為她打算的。二姨娘咬咬牙站直了身體:“玨兒,你不必出來送我了,隻要你過得好,娘就心滿意足了。”


    蘇潤玨呆呆的站在門口,看著邱媽媽拽著二姨娘的手,遠遠的去了,那抹娉婷的桃紅色越來越淺,終於消散在她的視線裏。


    抱廈裏麵,蘇大夫人露出一臉欽佩的神色:“老太太果然好算計!幫三房甩了兩個庶女的包袱,還不動聲色的解決了一個姨娘,偏得個個兒都心甘情願的自己答允了這事情,還能在蘇潤玨心裏埋下一根刺!”


    身邊雲媽媽咽了口唾沫道:“夫人,你就這般甘心?任由著老太太塞個庶女到大房來冒充嫡女,到時候吃穿用度和嫁妝可不是小數目。”


    “養個庶女我倒還是養得起,主要是看這個庶女值不值得養。”蘇大夫人舉起一雙手對著窗外照了照:“就如這樣指甲,養得長度要剛剛好,太長容易折斷,太短又沒什麽用處,要把分寸拿捏得恰到好處。罷了,養就養罷,初十的賞梅會剛剛好可以拉出去試試她的深淺,看她值不值得我花大力氣去養她。”


    旁邊的貼身丫鬟春香輕輕扭了□子,貼耳過來小聲說:“夫人,奴婢看著那位六小姐不是個伶俐的,不如要了十小姐罷,生得有九分好顏色,說起話來伶牙俐齒,她娘親又能和夫人扯上些關係,想來要比那六小姐合用些。”


    蘇大夫人斜睨了下春香,嘴唇輕輕拉出一道平行線,微微歎息了一聲:“你素日看著是個伶俐的,怎麽於此事上卻想不清楚?若是個聰明人兒,怎會隨我擺布?倒是生得愚笨些的好,省事情!那六丫頭雖不及十丫頭,長相倒也不壞,性格隨了她那個姨娘,是個識人不清的,正合我用。”


    春香這才恍然大悟般點點頭:“果然夫人眼光如炬,我們是萬萬不及了。”


    蘇大夫人露出得意的笑容:“我就等著老太太安排好日子,把六丫頭記到我名下便是了。”窗外陽光明媚,透了進來的光線打在她的臉上,有著忽明忽暗的影子,蘇大夫人那雙眼睛無端的被陰影擠成了三角形,看上去有點陰沉。她前麵剛剛好有射進來的光柱子,灰塵在那裏麵上下紛飛著,好像是大幕開啟前的射燈。


    第二天珍瓏坊的師傅就來了,替蘇府三房的三個小姐量身裁衣。


    現在蘇府三房其實隻餘得一個正宗的小姐了,六小姐蘇潤瑉已經被成大房嫡女,十小姐變成了二房嫡女,隻等著蘇老太爺選個好日子,開祠堂祭祖以後把名字寫到族譜上去。


    院子裏頭一片鬧哄哄的,丫鬟婆子們正急急忙忙的在收拾著箱籠。


    “才住了十來天又得搬。”秋楓撇了嘴抱怨著,整理蘇潤玨衣物的手可沒敢閑下來:“這下好了,姑娘總算是有了出頭的日子,被記做嫡女了。”


    小鸝把梳妝台上的東西一件件歸攏,細心的放到梳妝匣裏:“唉,其實這未必是一件好事情呢。”


    “做了嫡女怎麽不是好事情?”秋楓把一抱衣服扔進了箱籠裏邊,又看了看外邊小廳裏的蘇潤玨,珍瓏坊的師傅正在替她量身,小燕侍立在她的身側,幫她捧著一些雜物:“你瞧瞧,馬上就有珍瓏坊的師傅來給她量身裁衣了。”


    “裁幾件衣裳又有什麽?總比不上要把自己的命交出去給人裁剪,那才是最最難為的事情呢。”


    小鸝把梳妝匣放到那堆箱籠裏邊,微微歎了一口氣:“二房自己兩個庶女都沒有被二夫人記在名下,現兒反是咱們家姑娘占了這個名分,你說她們會不會有動靜?”


    秋楓的手停了下來,似乎在思索著這個問題,蘇府七小姐蘇潤珎和八小姐蘇潤玥似乎是默默無聞的兩個人,仿佛是那水墨山水畫裏最邊緣的那一線,煙墨隱隱到了極淡之處,淡得已經看不清她們的麵目。


    “不管她們怎麽看,反正咱們家姑娘總算是轉運了,我們也會跟著過些好日子。”秋楓把幾個箱籠歸攏在一起,羨慕的看著小鸝道:“聽說初十咱們姑娘要去武靖侯府參加賞梅會,姑娘肯定會帶上你和小燕,真是羨慕你們。”


    秋楓說著說著聲音低了下來,她本也算是服侍蘇潤玨比較長久的一個,因為中間蘇潤玨用簪子紮了夏茉的手,她跟著被發配去了杏花天,然後……就沒有了然後,她一直在杏花天做了個灑掃的小丫鬟,蘇潤玨身邊有了小燕和小鸝。昨日二姨娘被打發出去以後,蘇三太太才把她和冬霜調了迴來,把她和小燕小鸝湊滿了蘇潤玨四個貼身大丫鬟的例,原來的秋盞和冬淩就和老搭檔春蘭夏茉歸了一處。


    “你別以為出去就是一件好事情,若是你羨慕,我向姑娘去說聲,叫她帶上你便是。”小鸝淡抬頭看了看秋楓,以前不覺得她長得怎出挑,現在驀然看上去倒有幾分讓人驚豔,許是眉眼已經張開的緣故。


    模樣生得好,又有心思的丫鬟,結局不外乎是兩種:一種是如願以償做了姨娘,一種是被妒忌的主子弄死,一張席子卷了扔到亂葬崗上去。看著秋楓那娉婷的身段和那熱切的眼神,小鸝搖了搖頭,還不知道她將來會是一個什麽結局。


    “真的?”秋楓聽到小鸝如是說,驚喜萬分:“若是能讓姑娘捎上我去武靖侯府賞梅,那我就把最近繡的那個荷包給你做謝儀!”


    小鸝擺擺手道:“謝儀就不必了,我自會和姑娘去說,你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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