燈籠發出朦朦朧朧的微光,潤璃和丫鬟們踩在青石子小徑上,沿著鳴翠湖往牡丹苑那邊去。


    梨香院的二樓東廂,寶瓏正服侍著蘇潤瑉梳洗,寶琳趴在走廊上,低低的和西廂的夏茉在說話,這時就看到一行人提著燈籠正往牡丹苑方向過去。


    寶琳眼睛裏全身羨豔:“嫣紅她們可真真兒命好,跟著三姑娘,能經常出門子,今天說是去西郊莊子上踏青去了。”


    “有什麽辦法?”夏茉歎了一口氣:“人比人,氣死人,人家命好咱們比不了。”


    “一樣樣的都是奴婢,憑什麽她們就過得那麽快活。”寶琳細細的牙齒咬著嘴唇皮子:“還不是沒有跟對主子!大姑娘又怎麽能和三姑娘放到一塊兒比的?明裏見著吃穿用度沒有短半分,暗地裏就少了不知多少去!”


    說罷伸出手來給夏茉看她的手腕,上麵光禿禿的的,連個銀手鐲都沒見著。


    “你看你看,服侍大姑娘這麽多年了,連個銀手鐲都沒能掙上。”寶琳拉起夏茉的手看了看:


    “你這個鐲子是四姑娘給的?看著怪沉的,花樣子也好看。”


    夏茉掩嘴一笑:“你以為四姑娘會比大姑娘好?還不一樣是姨娘生的!我們家姨娘雖說是個貴妾,可那家境竟是和大姨娘一樣兒的。況且這些年要供著她兄弟讀書,連老爺給的賞賜都偷偷兒給了娘家兄弟了!”


    “那你這鐲子?”


    夏茉臉上一紅,虧得是晚上,便不怎麽顯顏色:“我自己攢著月錢,上月托長貴幫我在外邊的金玉堂打的。”


    寶琳笑嘻嘻的按住夏茉的嘴:“還撒謊呢,是不是長貴送你的?”


    “哪有……”夏茉吃吃的笑起來,這時就聽見蘇潤玨的聲音在屋子裏響起:“夏茉,你在外麵和誰鬧騰呢?還不快點給我進來!”


    夏茉委屈的看了寶琳一眼,提著裙子角悄悄的退迴了西廂。


    “剛剛你和東邊那個不長眼的寶琳在外麵說什麽呢?”蘇潤玨瞪著眼睛,惡狠狠的看著夏茉,燈光映著她的臉,猙獰得有點變形,看到夏茉一陣膽怯。


    “奴婢們就是閑聊罷了,沒說什麽。”夏茉低著頭說。


    “你竟以為我是聾了不成?”蘇潤玨向前走了一步,手裏握著一支金簪子,麵色沉沉的逼了過來:“你們羨慕嫣紅運氣好,跟了三姑娘。你們嘴裏,跟了我和大姐就是運氣不好,是也不是?”


    夏茉驚駭的退了一步,搖了搖頭:“姑娘,那是寶琳說的,奴婢可沒這麽想。”


    “沒這麽想?哈哈哈……”蘇潤玨看著已經退到牆角的夏茉,揚起了手裏的簪子:“一個奴婢也敢小看了你家姑娘?總有一天我會叫你們這夥子勢利眼看到本姑娘揚眉吐氣,叫你們後悔沒有真心真意服侍本姑娘!”


    簪子猛的落了下來,戳在夏茉的手背上,蘇潤玨再用力把簪子拔了出來,鮮血刹那間就從夏茉的手背上湧了出來,一滴一滴的滴落在西廂的木地板上。


    “姑娘,饒過我罷!”夏茉吃痛,撲通一聲跪倒在地上,右手緊緊握住正在流血的左手,眼淚在臉上縱橫:“夏茉一時失言,請姑娘饒了我吧!”


    “饒過你?誰叫你心裏把本姑娘看得那麽低,我就是一頓板子打死了你,也不足以解氣!”蘇潤玨的手再次揚了起來,金色的簪子在燭光的照映下發出幽幽的鋒芒。


    這時春蘭從旁邊衝了出來,抓住蘇潤玨的手:“姑娘,你當心弄傷了自己!夏茉這個沒眼色的一時說話沒上心,給姑娘添堵了。可姑娘要想著這麽多年來,夏茉可是忠心耿耿的在服侍您,您就饒了她這次的無心之失吧!”


    畢竟春蘭比她大了兩歲,又是做慣活兒的,所以蘇潤玨的手被春蘭抓著倒是不能動彈,窗戶上隱隱綽綽的有個人影兒,想來是東廂那邊派人來看人熱鬧了。蘇潤玨也不想鬧開給東廂看笑話,扯著嗓子喊了句:“不過是夏茉打了個茶盅,本姑娘教訓奴婢而已,什麽事情不好做,卻鬼鬼祟祟的來聽牆角!”


    窗戶上那個影子縮了縮腦袋,又悄悄的隱去了身影。


    蘇潤玨重重的把金簪子扔到地上,手指著夏茉,恨恨的說:“你說,我和三姑娘比,誰長得更美?”


    “自然是姑娘。”夏茉低著頭哽咽著迴答,手背傳來鑽心的痛,幸得蘇潤玨力氣不大,倒也沒刺多深,血隻是很慢的在滲出來。


    “那誰更加得老爺喜歡?”


    “當然也是姑娘。”


    “是了,隻是她命好,托生在太太肚子裏而已!”蘇潤玨頹然的坐倒在椅子裏:“要我也是嫡女,我會比蘇潤璃要好上數倍!為什麽,為什麽!快兩個月了,晨昏定省,我日日不落,次次是第一個去的,我做的好針線都孝敬給了太太,我有時間就陪著太太說話兒,她蘇潤璃呢,隻顧每天在外頭跑!和她比,我自然是要體貼溫柔,可是太太呢,心兒還是偏偏的,準許她帶著丫鬟出去踏青,迴來晚了還特地叫袁婆子給她留門!”


    春蘭有點明白了蘇潤玨的怒氣是怎麽來的了,她小心翼翼的勸著蘇潤玨:“姑娘,三姑娘是太太親生的,再怎麽著,也會更疼著些!你就別想這麽多了!”


    “如若我能記到太太名下,那不是一樣是嫡出的姑娘了嗎?”蘇潤玨臉上露出一種向往的神色:“隻要我成了蘇家嫡出的姑娘,那自然會有更好的東西!”


    春蘭在旁邊看著,心裏暗暗歎氣,蘇三太太自己有三姑娘,怎麽可能還把四姑娘記到名下?若是說老爺的意思,一定要選個姑娘記到名下,那也該是大姑娘,畢竟大姨娘可從來沒給蘇三太太添過堵,而二姨娘呢,從來都是妖妖喬喬的,不時的和太太打打嘴皮官司,蘇三太太心裏定是恨得狠了去的。


    自己跟著這個主子真是沒希望了。春蘭看著蘇潤玨嬌俏的臉,難過得閉上眼睛:空長一副好皮囊又有什麽用?頭腦沒有半分機敏,心裏沒有一點城府,若是嫁去複雜點的人家,定會被啃得骨頭渣子都不剩的。


    睜開眼再看了看縮在牆角哀哀流淚的夏茉,春蘭的心裏更是堅定了想要離開梨香院的想法。


    作者有話要說:


    ☆、蘇潤玨自不量力


    牡丹苑裏燈火通明,蘇三太太還未歇息,在花廳的椅子上坐著,手裏的茶盅蓋子有一下沒一下的磕著細瓷的邊緣,發出清脆的響聲。


    看到潤璃進來,蘇三太太眼前一亮,招招手叫她過去。


    “璃兒,高太太來信了。”


    “高太太?”潤璃腦袋裏一時沒有拐過彎來。


    “就是那個兩江總督高太太啊!”蘇三太太慈愛的摸了摸潤璃的頭:“她想接你去應天府住幾天。”


    “去應天府住幾天?卻為何事?”


    原來高公子迴應天以後,病情好轉了很多,可是最近兩天不知是怎麽了,竟然著了涼,又發起高熱來。高太太著急了,趕緊修書一封,送到了杭州府來請潤璃過應天府去為高瑞複診。


    “璃兒,你意下如何?”


    潤璃想起了杭州詩會上高公子那挑逗的話語,心中有點不悅。


    “母親,如果我不去應天府,父親的仕途會有什麽影響嗎?”她蹙起眉尖,指尖無意識的在蘇三太太的手背上劃著圈圈。


    “若是你不想去,娘和你爹都不會強迫你去的。”蘇三太太頓了頓,又緩緩開口到:“可是人家畢竟都寫信到我們家來了,不去實在也叫高家沒麵子,以後說出去別人也會說我們蘇府沒有仁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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