項大太太和項大奶奶皺眉互看一眼,都沒說什麽。項懷安微微低頭,臉上看不出喜怒表情。汪儀鳳輕歎一聲,臉上寫滿擔憂,項雲環和項雲玫卻暗暗偷笑。


    項雲珠輕笑幾聲,說:“瞧妹妹這話說的,三叔把你接過來住,我們就是一家人,誰還跟你要銀子不成?都是閨閣女兒,這麽說話可讓人輕看了。”


    沈妍不禁皺眉,項雲珠笑容和潤,話也說得娓婉親切,可聽到她耳朵裏卻異常刺耳。項雲珠和她一家人?別說用人腦袋想,就是用腳趾頭,都不能信。


    能殺人的刀不一定鋒利,有時候,溫言軟語也能置人於死地。項雲珠的話真摯親切,輕而易舉就把她趕入死路,比對她惡語相加,更讓她難以反駁。


    項懷安微笑點頭,“還是珠兒知書達禮,說話慮事熨帖周到。”


    汪儀鳳也趕緊褒獎了項雲珠,又訓斥了沈妍幾句,讓她再次跪下。項雲珠得了誇獎,項大太太和項大奶奶都很高興,臉色也和悅了許多。項二太太緩解了尷尬,也誇了項雲珠幾句,又教導項雲環和項雲玫向項雲珠學習,不要學沈妍。


    項雲珠掙足了麵子,笑容謙遜恬淡,對沈妍說:“我隻是就事論事,還請妹妹勿怪。今天的事不算大,妹妹還是如實說了,別讓長輩們擔心。”


    沈妍絞盡腦汁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做錯了什麽,怎麽讓項雲珠一說,她就變得這麽被動了,就好象她犯下了大錯,要爭取坦白從寬一樣。


    外廳裏陷入沉默,眾人的目光都落到沈妍身上,在等她老實交待,可她卻不知道該從何說起。她到承恩伯府的初衷確實是要帳,隻是順便赴了宴,又遭遇了毒手,差點沒摔死。這些事說出來也沒什麽,可沈妍卻覺得就象要交待罪行一樣。


    “好吧!我說。”沈妍縷了縷思路,把今天發生的事情講述了一遍,隻刪去了她跟慧寧公主要銀子和跟沐元澈親熱兩段,詳細講述了遭遇毒手的事。


    汪儀鳳又擔心又吃驚,卻不敢把情緒寫到臉上,因為她現在是項家婦。迴到京城,她不想再和沈承榮有任何交結,以懷孕為由,不參加任何貴婦的宴請,就是想迴避。可沈妍卻跑到承恩伯府要帳,等於間接承認了身份,這讓她很惱心。


    “知道別人為什麽會把你推下假山嗎?就是因為那樣的場合你不該去,皇親國戚的圈子是誰想進都能進的嗎?你不知收斂,不懂規矩,自以為奉上厚禮就能壓那些人一頭,連招了別人的忌恨都不知道。”項二太太終於揪住了沈妍的小辮子,恨不得一下子把她勒死,高聲斥責,大擺長輩的威風。


    沈妍無話可說,隻能擺出一副認錯的態度,聆聽訓斥。她今天確實招人的忌恨了,要不怎麽會有人向她下毒呢?至於怎麽得罪了人,她就不得而知了。


    “妍丫頭,你知道你錯在哪了嗎?”項大太太的語氣還算溫和。


    “請大太太明示。”


    項大太太輕歎一聲,說:“項家的祖訓就是忠君保國做純臣,你既然住到項家,就必須守項家的家規律條。京城就這麽大,項家又是百年大族,彎彎繞繞就能跟皇族宗室沾上親,可我們跟們走動來往並不親密。除了皇上設宴,皇族其他人擺宴,別說不請我們,就是請了我們也會婉拒,這就是一個家族的規矩。


    珠兒今天去看她外祖母,慧靈公主和興陽縣主非拉她去赴宴,她不好強拒推辭,就去了。可又怕今天的事為項家招致詬病,迴來就趕緊向老太爺和伯爺去請罪了。你在承恩伯府惹出禍事,不趕緊迴來跟長輩稟報,還到處閑逛,這是女孩家的規矩嗎?你也不要埋怨我訓斥你,我把你當成項家女兒,才跟你說這些的。”


    沈妍趕緊叩拜行禮,“多謝大太太教導,妍兒不敢埋怨,定會謹記在心。”


    項大太太很滿意沈妍的態度,點頭說:“你記住就好,念你是初犯,就不罰你了,迴去把《女戒》和《女訓》各抄上十遍,讓你母親和珠兒給你檢查。”


    “是,大太太。”


    這還叫不罰?十遍《女戒》加《女訓》至少有成千上萬個字。她最討厭寫毛筆字,這些字寫完至少要用三天時間,不把她累成右偏癱才怪。


    項大太太鬆了一口氣,問項二太太,“你還有事嗎?”


    “我還有些事要說。”項二太太轉向沈妍,說:“你也清楚自己現在的身份和處境,以後斷不可和承恩伯府有任何交結,免得為項家招來閑言碎語。”


    “是,二太太。”沈妍心裏暗歎項二太太還是有兩把刷子的,知道捏她的軟肋。項二太太此時處於跟她講道理的階段,可沈妍卻不敢耍流氓,隻好乖乖聽話。


    “承恩伯欠你銀子到底是怎麽迴事?你一個女孩家不能拋頭露麵去討錢,就交給你項伯伯去要,要迴來是放公中帳上,還是由你支配,再商議決定。”項二太太心裏早就開始謀劃這筆銀子了,沈妍有錢,那她的搜刮之刀也要鋒利些。


    項懷安的眉毛動了動,沒說話,他很清楚沈承榮欠沈妍的銀子到底是怎麽迴事。這筆莫須有的欠帳他沒法去要,若他敢出麵,沈承榮肯定就敢跟他拚刺刀。


    項大太太和項太奶奶對項二太太打這筆銀子的主意都表現出不滿,但都沒說什麽。項家長房是嫡係,當家主事,即使府裏的日子過得不富裕,也斷不會跟沈妍要銀子。項氏一族的純臣風骨、高風亮節,還需要長房一脈發揚光大。


    “還有事嗎?”項大太太見眾人搖頭,又說:“沒事就散了吧!妍丫頭迴去一定要好好想想,安哥兒媳婦閑下來也要教教她,規矩禮數不可廢。”


    汪儀鳳和沈妍趕緊點頭致謝,施禮送項大太太和項大奶奶離開,項雲珠也一同走了。項二太太捧出一張笑臉,跟汪儀鳳噓寒問暖嘮叨了半天,又安慰沈妍。


    沈妍很佩服項二太太,適當得沒皮沒臉才是領導人的高姿態。要是她,被人踹倒踩了幾腳,她會一輩子耿耿於懷,永遠做不到象項二太太那麽大肚。


    好不容易送走項二太太,項懷安和汪儀鳳又詳細詢問了承恩伯府發生的事以及她是否摔傷。得知她身體無礙,兩人又開始對她進行新一輪的訓斥。


    輪番轟炸好不容易結束了,沈妍連吃東西的心情和力氣都沒有了。她應付著陪汪儀鳳等人用過晚飯,就找了借口,拖著疲憊的身體迴到了桃溪閣。項雲環和項雲玫也同她一起迴來了,怕她難受,就到她房裏陪她說話。


    “今天珠姐姐剛迴來,就親自來問妍姐姐迴來沒有,原來是為這事。”項雲玫猶豫片刻,又說:“珠姐姐告了妍姐姐的狀,才惹出這場麻煩。”


    項雲環低聲斥嗬:“不許胡說,珠姐姐也是為妍兒好。”


    沈妍筋疲力盡,又心煩意亂,連應付她們的心氣都沒有了。項雲環和項雲玫見她疲累了,安慰囑咐了她幾句,就告辭了。沈妍剛準備洗漱,就聽丫頭傳報說項雲珠派丫頭來說話。沒等沈妍吩咐,白芷就自告奮勇,出去把那丫頭打發走了。


    白芷氣懨懨拿進來一本《女戒》、一本《女訓》,還有上好的萱紙和筆墨。沈妍一看到就氣得牙根疼,可她沒辦法,就是想找人掐架,也找不到對象。


    躺到床上,沈妍滿腦子的雜事,來不及細細梳理,就匆忙去赴周公之約了。


    第二天,她賴床不想起,就借口說身體不舒服,讓雪梨代她到各處去請安。


    等別人吃過早飯,她也睡夠了,恢複了精神,仍不想起,就躺在床上梳理思路。讓丫頭給她拿來記事本和碳墨筆,把一些關鍵的事情用簡體字記到本子上。


    “姐姐、姐姐――吃火龍果,我知道你房裏有,都給小爺拿出來。”


    沈妍腦袋劇痛,又來一個小冤家,真夠讓她難受的。讓詔哥兒自稱小爺確實是她教的,可她不記得什麽時候教過他那麽多話,這小孩子也太善於學習了。


    關鍵是她現在渾身是嘴都說不清,奶娘丫頭都認為詔哥兒突然變得不懂禮數規矩是她所教,還有那些不入流的言行都是跟她學的。別說詔哥兒現在的言行讓項家長輩看到聽到,就是遇到汪儀鳳,也少不了訓斥她一頓。


    她剛洗漱完畢,汪儀鳳就讓梅紅給她送來一碗雞絲香米粥、一盤素三鮮包子,還有幾碟小菜。看到清香爽口的吃食,她胃口大開,一會兒就掃蕩幹淨了。


    梅紅和詔哥兒的奶娘丫頭都在外廳說笑,雪梨拿出昨天帶迴的點心鮮果招待她們。下人們沒見過這麽新奇名貴的鮮果糕點,都小心翼翼品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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