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小寒被自己的想法嚇住了,她雙手卡在兒子的脖子上,她知道即便自己的力氣再小也能把他化為一團沉默的血肉。她太苦了,太委屈了,害的大家跟著一起苦一起委屈,何必呢。

    沈小寒活到二十歲,生活裏沒有一件事是她自己拿主意。從小都是父母替她打點,替她考慮,不論是吃穿住行,還是上學選專業。從小到大,小寒碰到難題唯一的解決辦法就是任憑事情自己發展,結果許多事情變的更加棘手,更加令她暗暗傷心和獨自落淚。

    殺死承天是她這輩子頭一迴拿主意,而且是決定別人的命運。小寒知道自己從未對孩子的將來好好打算過,現在打算也不遲,趁著這個小獸還沒有長出人的魂靈她要親手泯滅了他,泯滅掉她與他之間的苦楚,一切的苦楚。

    一雙彌蒙著愁與恨的手向著小承天的脖子去了。生他是迫不得已,殺他也是無可奈何,稀裏糊塗的把他從虛無裏放了出來,再稀裏糊塗的把他塞迴到虛無裏去。

    此刻的沈小寒哪裏還有什麽意誌,還有什麽信仰,被掠奪的掠奪,遭遺棄的遺棄,整個世界都跟她打啞謎,叫她怎麽辦?叫她怎麽辦?

    承天醒了,伸出小手在小寒的手上抓著、撓著,咯咯的笑著。沈小寒眼中兩朵兇猛的淚珠衝毀了太小的洪閘,大顆大顆的淚滴滾落在承天粉嫩的小臉上,她抱起孩子失聲痛哭。

    晚上八點多,陳諾坐火車從石家莊趕迴來了。推開臥室門,見沈小寒坐在床頭,雙眼紅腫,顯然是哭過。

    陳諾溫柔的問:“怎麽哭了?身體不舒服?”

    “不,沒有。我隻是……”小寒拭幹臉上的淚水,不知該說些什麽。

    陳諾試著微笑可笑容還沒有爬上嘴角就消失了,他走到窗前,準備拉開窗簾:“今晚的月亮很美。”

    小寒忽然叫道:“不,別拉開窗簾。”

    陳諾扭頭問:“怎麽了?”

    小寒吞吞吐吐的說,“我害怕見到月亮。”

    “為什麽害怕?”陳諾坐到小寒身邊。

    小寒抽泣起來:“因為……每當月亮出現,一天又過去了。”

    陳諾微笑:“傻丫頭,一天隻有24個小時,你總得讓月亮出來透透氣啊。”

    小寒澄澈的眼中又湧出汪汪淚水:“所以我害怕,害怕時間過的這麽快,害怕身體康複,害怕迴家,害怕見到爸媽,害怕……離開你!”

    “離開?”陳諾一怔,是啊,仿佛這種日子會遙遙無期的過下去似的。想到離開,陳諾忽然產生一種不舍。其實有什麽可不舍?每多過一天,就多一天的痛苦,每多一絲痛苦,就讓他多一分難以抉擇。可是他卻依舊不舍。為什麽會不舍?

    陳諾緊緊的握著小寒的手,默默的注視著她慘白如雪的臉,注視著她蓄滿熱淚的眼窩,注視著她情深意濃的眼神。他在自己的心靈深處發現了從前他對她的愛依舊在泊泊的延燒著。他甚至發現這延燒的火中,不僅僅有愛,還有對沈小寒,對一個稚幼的、軟弱的女性的憐惜,由這憐惜不得不擔起的沉重的責任感。

    一直以來陳諾都害怕麵對責任感,仿佛那是一把無形的枷鎖,鎖住他漂浮的心,鎖住他閑不住的腳,把他鎖在生活裏,讓他苦苦掙紮,朝夕不寧。

    責任感,有多少男人為這三個字折腰?有多少男人為這三個字跳票?有多少男人為這三個字中場休息,就再也沒緩過來?當有一天你突然發現,歲月衰老了,你衰老了,令你擔負起這責任感的人也衰老了,唯有這責任感卻頑強的,固執的,不講理的,長生不老般的活著。你隻有兩種感覺,要麽覺得這輩子活的值,要麽覺得這輩子白活了!

    陳諾想到這裏,不禁怯畏了,責任感還沒敲他的門,他已經被嚇得屁滾尿流。正這時,陳諾忽而聽見臥室外漏進一點聲音,哢的一聲,微弱而沉重的一頓,是門上的鎖簧。緊跟著樓梯上發出推金山倒玉柱般的一陣疾跑。陳諾側耳聽著,一顆心在那腳步聲裏……亂的如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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