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學天睜開眼,發覺自己枕在陳諾懷中。她臉上一陣羞窘,直起身子說:“這是哪?”

    “地球,歡迎來地球。”陳諾溫柔的說。

    褚學天笑了一下,腦子裏一片迷糊,問道:“沈小寒呢?”

    “她……”陳諾不知怎麽說好。

    褚學天駭然叫道:“沈小寒死了?”

    陳諾忙搖頭:“不是,她……快生了!”

    褚學天聽了陳諾的話,瞬間什麽都想起來了,考試、作弊、大火、還有被推進待產室的沈小寒。褚學天淒然的歎了口氣說:“還不如死了。”

    一天就這樣在等待中過去了。等待著生,等待著死,茫茫的時間是沒有意義的,沒有過去,沒有未來。

    兩個人都沒怎麽吃東西,也不怎麽說話。傍晚下起雨來,淅淅瀝瀝的,像夜哭了。北京這座美麗而繁華的世界之城,噪鬧起來異常噪鬧,而沉寂起來又異常的沉寂。

    又過了一段時間,待產室裏還是沒動靜。也不知道沈小寒怎麽樣了。陳諾焦躁不安的在走廊窗前走來走去。褚學天焦灼的盯著陳諾,她臉上浮出怨怒的神情,她本不想管沈小寒,糊裏糊塗的陷了進來,如今想抽身都難,整個人像展開的一張稀薄的肉網,歡迎麻煩光顧。

    褚學天又責怪沈小寒沒頭腦,太幼稚。連帶著,褚學天又責怪小寒的爹媽,女兒在外麵生孩子,做父母的硬是不知道!

    “褚學天……”陳諾忽然開口了,他淒涼的轉過身,褚學天怔了怔,注意地聽。他又說不出什麽,又將頭轉向窗外。褚學天看著神情淒苦的陳諾,心中又蒙上了一層憂愁。

    天都黑了,雨也開始撒歡似的下著。褚學天不禁恨恨的想,沈小寒你到底行不行?要生趕緊生,要死趕緊死,好死不死的拖這麽久,算怎麽迴事啊?

    雨小了,灌逾耳間嘶嘶的聲音,抓心撓肝,心都要急碎了,可產房裏就是沒動靜。長廊裏的氣氛也變的局促,令人窒息。褚學天實在熬不住了,衝出醫院,奔入紛紛的雨中。已經是半夜了,遠處罕有人至,大街上空落落的燈火,蓄著冷風。佇在淅淅瀝瀝的雨聲中,褚學天感到寒冷的悲哀。

    突然一件外套披在了褚學天的身上,褚學天扭迴頭發現陳諾隻穿了件襯衫,哆哆嗦嗦的站在雨裏。

    陳諾滿眼憂苦的望著天空中飄下的雨,笑道:“看,天在流眼淚!”

    褚學天揚起頭,淚水忽然如聚如浪。她將頭依在陳諾懷中放聲痛哭:“為什麽沈小寒偏偏找上了我?我根本就不想管這些事。”

    陳諾的眼中也滾出了一波波的淚水:“因為你值得信賴。”

    “我討厭被人信賴!”她孩子氣的掙紮著。

    “使勁!使勁!”

    小寒喘得一退一湧,她的嘴裏不知道咬到了什麽,一股粘稠的血腥味。疼到最狠的時候,她幾次差點摔下床去。她不知道世界上最愛美的女性在此時此刻都變得奇醜無比,她不知道她美麗而潔白的身子早已是一灘糟糟的血肉。

    “吸氣!唿氣!”

    小寒抓牢了什麽,身子上揚,上揚,再下墜,吼到了急處,隻有單純的音節,下死勁的拖長,拖長,咬碎了。

    “用力!用力!”

    沈小寒都疼死了,今生從未領受過如此的痛楚,直如生生死死走一遭。她隻覺得天地惶惶,佇在周圍的白大褂們全都冷著臉。頭頂上大白的圓電燈罩子像蒼白燦爛的銀月亮,光波裏啪啪啦啦的聲音,綿長、顫抖、有腔有調,似雨打長窗,又似歲月的掃射,沈小寒在生活的槍林彈雨中出生入死,她能挺多久,她自己也不知道,總之沒人能挺過十年八年,頂多三年五載,就像這廣袤而哀憫的生活舉手投降了。沈小寒撕裂的叫聲停在一個無可至極的高度……

    早上五點鍾,護士從產房裏出來通知生了,是男孩, 二點九公斤,48厘米,身體健康。母子平安。

    陳諾在產房門口巴望著,褚學天則坐在長椅上一動不動,連點笑模樣都沒有。實在笑不出來。仿佛一座古老而鏽崩的門被推開了,門裏麵是條黑黑的甬道,有刀,有劍,也有戟,不論是她、是陳諾、還是沈小寒,都是畏懼的不願往裏走,但又不得不硬著頭皮闖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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