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也沒多深究這個,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又道:“你教她這個就算了,詩詞還是……免了吧,她現在哪讀得懂?”


    沐容瞬間被打擊了積極性,足尖在地上畫著圈兒,不服不忿地嘟囔著:“慢慢練嘛……從娃娃抓起……”


    “……”賀蘭世淵微皺了眉頭,“什麽從娃娃抓起?”微一停頓,想了一想,又語重心長道,“給你舉個例子啊——比如說就你現在這一筆爛字,朕讓你給宮裏寫春聯你敢寫麽?”


    ……您這是舉例子嗎?!您這是打著“舉例子”的旗號找茬損人吧!!!


    沐容的表情陰森森……


    皇帝眉頭輕挑:“哪兒不服?”


    沐容撇嘴念叨:“水土不服。”


    皇帝心道你接口接得倒還真快啊,遂迴過身,一邊往前走著一邊慢吞吞地留了句話,“馮敬德,去讓太醫開個方子,要專治水土不服的。”


    “……”沐容暗自鼓了鼓嘴表示不滿,提步跟上。沒走幾步,皇帝就轉過頭來:“你跟著幹嘛?”


    “……奴婢今晚當值。”沐容迴道。


    “哦,正好。”皇帝淡淡道,“瑞王送來的人大概快到了,你先去宮門口接她吧。”


    喲嗬……瑞王送進來的美婢?沐容來了興趣,這美女得看,還得提前打好交道。著意說了是“美婢”嘛,那就是送進來當嬪妃的,日後得不得寵都不打緊,假若不得寵,沐容就學習文俞的“關愛失寵嬪妃”精神,總歸給自己多留條路。


    .


    帶了兩個小宮女在西邊的宮門處左等右等,可算等來了瑞王府的馬車。馬車駛入了宮門,沐容便迎了上去,小宮女揭開了簾子,仍瞧不清車內之人的眉眼,沐容便是一笑,朝著裏頭道:“姑娘可是瑞王殿下送來的?”


    裏麵應了聲“是”,沐容又道:“那便請姑娘下車吧,隨我到成舒殿去。”


    方見一佳人和她差不多的年紀,纖弱的身段,一搭車邊小宮女的手,緩步下了車來,朝著沐容一福:“姐姐萬安。”


    果真是個“美婢”……


    沐容在她抬頭間隻覺眼前一亮,暗讚了句“美女”。若論風姿妖嬈高貴,眼前之人比不過淩姬,卻是截然不同的氣質。沐容與她站得很近,但幾乎尋不出她臉上施了什麽粉黛,清麗的麵容卻仍如一塊無暇美玉,在已暗去的天色中仍難掩美貌。弄得沐容直是咬牙:我勒個去這麽個大美人兒給人當妾可惜了啊!就算這人是皇帝也可惜了啊!要能找個機會弄到現代去,這絕對是個女神級人物啊!估計琴棋書畫也不差吧?真女神啊真女神!


    沐容花癡加惋惜了半天,才想起來問她一句:“姑娘怎麽稱唿?”


    對方又是一福:“奴婢十雨1。”


    .


    帶著十雨到了成舒殿,馮敬德恰好在殿門口,伸手輕一攔沐容,沐容便明白了:這時候進去不合適。


    便由著十雨自己進去了,自己賊兮兮地拉過馮敬德:“馮大人,打個賭吧。”


    馮敬德一瞥她:“嗬,又什麽鬼主意?”


    沐容悄聲說:“賭這姑娘初封什麽位份。”


    馮敬德踱了幾步到旁邊,便有別的宮人圍了過來,都是一副看熱鬧的神色。齡兮說:“傾國傾城啊,沒準兒直接封個容華,擱到主位上去?”


    文俞搖了頭:“不會,一冊就那麽高,這不是給她找麻煩麽?我看頂多也就是個封個才人或是美人——興許是美人吧,聽著應景。”


    旁邊便又有人起哄著猜了別的位份,猜高猜低的都有。最後,眾人都把目光投到了馮敬德身上:“馮大人,您看呢?”


    馮敬德無甚神色地向殿裏瞅了一眼,緩了口氣:“我看啊,高不了。從八品往下,散號的位子裏挑吧。”


    大燕朝位份上規矩嚴,正一品三夫人便稱夫人;往下若幹等的四妃、九嬪、七十二世婦皆可稱一聲“娘娘”,居一宮之主;再往下則是隨居各宮、稱“娘子”的八十一禦女;至於馮敬德說的“散號”,那是從八品至從九品的末等妃嬪,隻稱一句“小主”罷了。


    沐容一邊心說“不至於吧”,一邊又覺得馮敬德最是個心思深資曆老的,大抵有點道理——當然,從馮敬德到一眾宮女宦官,這些個猜測也就是私下說說,當著外人的麵,誰敢這麽著“揣測君心”啊?


    眾人皆說了想法,一場賭局就差下注了,卻又小宮女急急地出了殿來,朝著眾人一福,道:“沐姑娘,陛下傳。”


    “……?”討不討厭,聊得正歡呢。沐容低語了一句,還是依言進去了。


    她剛跨進殿門,沉默了一陣子的眾人就很默契地把賭局改了:賭陛下是不是要把沐容一起納了。


    .


    “陛下大安。”沐容眉眼低垂著一福,起身間看了眼旁邊的十雨:什麽事啊非得這個時候叫自己進來?這十雨她又不是不會漢語!


    皇帝微一笑:“十雨是瑞王送來的人,沐容,你說給個什麽位份合適?”


    ……哎?這事兒你問我啊?那就容華吧,你封她個容華,我打賭就贏了,就可以出去找他們要錢了,皆大歡喜麽麽噠。


    不過她隻能說:“這種事奴婢怎麽好多嘴……”


    於是皇帝沉吟了一會兒:“嗯……那待詔吧。”


    ……待詔?!


    沐容確定一定以及肯定:待詔是個女官品秩,不是嬪妃品秩。


    幾品來著?想不起來了……


    皇帝噙笑端詳著沐容的神色,善良而恰到好處地釋了她的疑:“正六品。”


    “……”這邊十雨還沒明白皇帝為什麽突然說這麽一句呢,沐容臉色都白了:陛下,您是會讀心術嘛?!


    牽強地陪了陪笑:“哦……哦!多謝陛下……”


    “嗯,那就這樣吧。”皇帝的手指在案上一敲,“規矩你先提點著,也免得再去尚儀局學了。”


    “……諾。”沐容乖乖應了,真實想法卻是:瞧您操得這心!瑞王送進來的人那肯定是教好了送進來的好嘛?再……再說……讓我“提點”著……您確定?我……我會把她教壞了吧……


    總之在這方麵,沐容很有自知之明。應下歸應下,發誓絕對不幹毀人的事兒。


    看她平平靜靜的沒什麽特殊反應,一副“您沒什麽別的吩咐我就先退下了”的樣子,賀蘭世淵忍不住地腹誹:你知道待詔比你這從六品典侍高半品不?讓你“提點”著你就應下?你還真是記不住這順序啊!


    要不就是記住了也沒上心啊!


    果然,沐容又等了一會兒,見沒下文,就很理所當然地施禮了:“奴婢告退。”


    “……”賀蘭世淵一時很欣慰自己猜對了,又很鬱悶她還真是腦子缺根弦,悶了一會兒,出言道,“嗯,自己知會馮敬德一聲,晉你從五品女史了。”


    作者有話要說:  不算注釋的注釋:


    1【十雨】看到十雨菇涼的評論說:“阿瀟你看大過年的是吧 容我許個小小的願望 讓我來打個醬油吧!好喜歡沐容 讓我跟她組次隊唄!好不好~”


    嗯……前腳看到這個,我後腳要開v了……不知道菇涼打不打算接著追,所以在v前完成掉這個願望吧……


    #其實我知道你是從晏然傳追過來的菇涼應該不會拋棄我##以及你打錯“簫”字的事兒我就不表示怨念了##哼唧#


    以及……這姑娘不隻是個龍套,是有自己的故事的……但是阿簫保證她不是個壞人……_(:3」∠)_


    第27章 臘月


    “……謝陛下。”沐容怔了一瞬後俯身叩拜,禮罷,帶著十雨一同告退。


    出了殿,就見殿外一眾宮人失望而散。一個個都在想,陛下,我們好奇這麽久,您就讓我們看這個,


    不能更掃興,


    帶著十雨去了事先安排好的住處,幾句交談間沐容放下了心,本是想著這姑娘大概自己也知道送進宮原是要做嬪妃的,如今不過一個女官,估計多少有點不痛快,實際看來……姑娘倒是一顆平常心嘛。


    對方明擺著不用她操心,沐容就淡定地迴到房裏,開始操心自己的事……


    突然又晉了女史,查了查是從五品,比先前的典侍高一品。


    沐容覺得這麽下去不是個事兒。


    倒不是很擔心皇帝會強納自己了——一件件事曆下來,沐容覺得這皇帝雖然死沒正經,但也還是個君子。


    嗯……死沒正經的君子……


    君子不強人所難。


    她也把自己的心思表達得明白,皇帝必定懂,所以這個警報姑且可以解除。


    但自己這個大條的神經……得弄細點兒。


    掰著指頭數自己來大燕犯了多少事,先前打嫵芸、嗆淩姬都不算——那都是蓄意的;但往前說,嫵芸得以顛倒黑白地說她偷懶,是因為她神經大條,被嫵芸一刺就賭氣迴去了,也沒想著核實;再說近來……她把娜爾弄丟了……


    就算是娜爾故意想逃吧,她還是沒看住,且是到現在都沒鬧明白自己到底哪裏嚇到她了。


    總覺得……再這麽二下去……早晚有一天……得把自己二死啊!


    覺得頭頂陰雲籠罩。


    而且她心裏也清楚這是皇宮,有皇帝罩著是不假,萬一哪天出了皇帝罩不住地事怎麽辦!


    未雨綢繆……


    咬牙跺腳,沐容揮毫寫下十個雖然很醜但還算瀟灑的大字:細心點!謹慎點!努力奮鬥!


    豪言壯語寫起來容易做起來難,沐容放下筆就有點泄氣:自己這神經大條的毛病也不是一天兩天了,遙想在二十一世紀時,失業跟這也有點關係。好像“從今到古”都在憑著運氣活,在古代貌似運氣還更好了。


    但人不會永遠走運。


    深吸了口氣,沐容對著十個大字念叨:這迴做不到也得做到,別作死了姑娘。


    把字貼到牆上,用於自省。人嘛,總得自己給自己提供點兒正能量。


    離新年沒有幾天了,除夕時有個宮宴、元月初一又是大朝會,禦前一眾宮人很忙。


    .


    臘月二十九,宗親們要先入宮覲見一迴。早就安排好了下午覲見的各項事宜,皇帝卻在中午時離開的成舒殿,隻帶了馮敬德跟著,遲遲未歸。


    一眾宮人傻站著、一眾宗親傻坐著。


    等得花兒都謝了……


    沐容和十雨這天都當值,一同去奉茶——這都換了兩次茶了,皇帝還沒迴來。


    宗親們都看上去很無聊,估計是平日裏也不怎麽熟絡的緣故,寒暄過後就沒了話,殿裏除了茶盞擱下時的一點聲音就沒別的動靜了。


    人多的時候安靜久了總會生出些尷尬,尷尬了就得沒話找話。


    茶奉到瑞王跟前,瑞王便瞟了十雨一眼,一邊執起茶盞吹著熱氣,一邊隨口問道:“在宮裏還好?”


    “是,還好。”十雨說著屈膝一福,莞爾又道,“謝殿下。”


    可算挑了個話題出來……


    旁邊的靜安長公主便端詳了十雨片刻,微笑道:“怪不得,本宮方才就覺得這姑娘生得格外標致些,不像尋常選進來的宮女,原是三哥獻進來的?”


    瑞王笑一點頭,未及開口,靖王笑說:“三哥的映陽真是好地方,淨出美人,也虧得三哥能在錦都留這麽多時日。”目光在十雨身上一轉,又續道,“還舍得把這麽個絕色佳人送給皇兄。”


    沐容分明看見瑞王眼底隱有不快劃過,卻是轉瞬即逝,複又是笑意溫和,無奈一歎:“本王也不想啊……無奈和皇兄打了個賭,輸了。”


    十雨在旁邊不吭聲,沐容聽著多少有點別扭。縱是明白封建社會就這樣,但聽他們如此輕描淡寫地談論著這樣的事總有點氣惱——誰不是個大活人?就這麽當禮物似的送來送去,實在和沐容的三觀不符。


    睇了十雨一眼,遂是屈膝一福,安安靜靜告退,不想再聽這些話題。十雨自然也隨著她退了出來,誰也沒說話,擱好撤下來的茶盞,各自站著。


    皇帝這廝到底跑哪兒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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