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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百六十三章老十六的功課


    相比於同時代的人,淩嘯很善於查案也百無顧忌。他卻不可能為個把人命案子去奔波,更何況,連屍體都不見了,誰曉得是不是人命案?可是,接下來的審訊中,隨著兩名直接看管獄卒的自殺,這個案子終究是不了了之了,嶽仲麒也勸解不開鬱鬱而終。


    這結果讓淩嘯很憤怒也很無奈,但他親口撂下的話,決不能當作一聲屁!


    司法公正乃國之要務,是民生幸福感的重要組成,也是震懾奸邪的必要清廉,為此,看著報上來的處理奏章,淩嘯看得勃然大怒,用專為他配置的品紅砂,一排溜兒地劃叉。而這一叉,叉掉了刑部大牢當班獄卒、門禁、典獄及仵作的性命,一共整整三十八條,全都於五月二十三在左家莊公開坑殺,並勒令在京六品以上官員觀刑。


    重典矯枉,鐵腕手段,甚至連非刑都用上了,淩嘯泄憤是泄憤了,爽是爽了。不過這種處置隻能偶然為之為,而不能成為常施的正法,國家司法建設,豈能一朝一夕便一蹴而就?就為了這次左家莊大坑殺,縱使是方苞等禦用文人,也在《學報》上刊登匿名文章,對淩嘯的做法提出了尖銳的批評,“王今之所令,誠矛盾之舉,置前所頂禮於天之大清律何位?況非刑之坑土下,焉知無沉冤之魂?”


    這些批評,康熙也在六月初一的中午看到了,立刻把淩嘯招到南書房,一邊盯著十五十六兩個阿哥臨摹蘭亭序,一邊嗬嗬大笑,“朕一看這篇文章的文法,就曉得是方苞的手筆,嗬嗬,怎麽樣,嘯兒可有搬石頭砸自己腳的憋屈?”


    淩嘯是剛剛從十裏亭趕迴來的。上午,他率領文武百官和駐京大使到城外,送走了十三、十四、老八、老九四個阿哥親自陪同的各國合作領事,去大江南北各地執行議定的援建事宜和商貿考察。現在突然聽到康熙的揶揄,淩嘯也很是好笑,康熙還是不知道這是自己故意所做的啊。。。。。想我淩嘯今日權勢地位,要殺些不聽話的家夥,縱使千百人也能殺得無聲無息,何必搞得全京城幾千官員觀刑這麽張揚?再說方苞這小子,若沒有我的授意,他把爹媽的腦袋全拿來當膽,也不敢抨擊老子啊!


    “皇阿瑪,兒臣不僅不覺得憋屈,而且還準備刊發一篇署名的《罪己令》。嗬嗬,對待這些批評,兒臣有則改之,無則加勉!”


    康熙不由得一愣,怔怔地望著坦然無比的淩嘯。


    這也難怪,從坑儒的秦始皇,到文字獄的清順治,當政者是最不喜歡有在野之人唧唧歪歪指手畫腳的,性格強悍的康熙,更始如此。以他對淩嘯睚眥必報的性情了解來看,康熙這次之所以找他來,就是為了商量一下怎麽樣嚴密文統,控製雜音的。不料淩嘯竟然是這種態度,老康一時間有些不太信,可淩嘯的表情實在誠懇,由不得老康不信,也不懂!


    不懂老子就非要自己想通!康熙裝作指點老十六懸腕之法,彎下腰去的時候卻再苦思。。。。。。。。現在的老康是什麽人?是把政府交給淩嘯看守的孤家寡人,他對朝廷的控製力,除了幾個兒子之外,就數“康淩如一”最為關鍵了,不能知曉淩嘯的所思所想,朝廷控製危險不危險倒在其次,自己沒麵子啊!


    老康畢竟是雄主,很快就想通了淩嘯的用意,“謔!一箭雙雕啊,妙,妙,妙啊嘯兒。一道肉不少皮不疼的《罪己令》,便可以輕易換來《學報》創儒議政的權威和實用,既樹立了咱爺倆納諫如流的雄渾胸懷,同時也急漲那般致力新儒的老夫子的信心興趣,和商鞅樹木賞金立信,有異曲同工之妙!哈哈,可以預見,《罪己令》一出,便會掀起一股《學報》的議政狂潮,而最妙的地方在於,你就是要他們議,議到把全部鴻儒都拖進來,他議他的,你變你的,最後,隻要揪出幾篇讚同你具體措施的文章,撂下一句可以氣死大多人的無恥話,‘這不都是照你們說的在辦嗎?’嗬嗬,這不就是大而化之的太極推手麽?妙。”


    淩嘯連忙做出瞠目結舌的驚詫,大唿一番皇阿瑪英明,弄得康熙疏爽不已,笑道,“不錯,嘯兒這真是大丈夫能屈能伸!”


    “皇阿瑪,姐夫,什麽是大丈夫能屈能伸啊?”


    老十六胤祿尚在開蒙之初,聽了半天都不懂,摹帖也三心二意。胤祿和胤禑都是漢滿混血的相貌,卻更有英氣與靈性,比老十四都漂亮得多,而且童音呀呀甚是可愛,康熙本就覺得他的資質最佳,當然樂了,刮了刮胤祿的鼻子,笑著解釋道,“是頂天立地的好話,說的是大老爺們不僅要豪勇無敵,也要韌性十足,識時務而伸縮自如!你以後啊,就要做這樣的俊傑爺們,知道嗎?”


    弄子而誨,康熙顯然是一派天倫之樂的快意,但淩嘯卻並不辭去,笑道,“皇阿瑪,十五十六今後都是國之屏藩,恰好兒臣想麵陳超越大計的後三字:改角色。請旨,兒臣可否就在這裏稟奏,也好讓他們有個耳聞目濡?”


    終於有機會聽淩嘯改革的另一半章程了,康熙大為興奮。加上淩嘯又撥動了他揮之不去的“美太子養成情結”,馬屁拍得是爐火純青又抓心撓肺,老康自然是連聲叫好。


    老康令人上了奶茶點心,他抱了胤祿,淩嘯抱起胤禑,全都放在膝上,就著奶茶點心,老康笑著給兩個小皇子布置功課,“你們兩個小家夥,好好聽朕和姐夫的談話,能聽懂多少,等下就寫一篇感想文章!”


    務虛會清談開始,淩嘯清了嗓子道,“調順序,調的是士農工商的順序,而改角色,則是要調整上至朝廷下達州縣的官員職能。這一次決定增加的九部一卿,有人說是容易造成冗官冗政,其實不然。皇阿瑪你看,歐洲各國都設立了重大政務分工的部級衙門或者委員會之類的,而我國直到唐宋元還在中書省之類的籠統施政,實務衙門級別不高不說,而且責權極為不確。到朱元璋設立六部九卿,這才算是明晰了一大步,可有些重要政務的職能依然顯得籠統,不是重複,而是六部管理得太多太龐雜。”


    康熙當然知道這些弊端,比如戶部,從歐美反饋來的資料對比來看,竟是集財政部、農業部、民政部、林漁牧、審計、稅務、戶籍、國土、交通之類委員會等等幾十種職能於一身,辦起事來不頭發胡子眉毛一把抓,僅憑三百多官員的戶部衙門,怎麽能把諸項事務料理清楚?正是因為有了這些中西資料上的對比,所以,淩嘯決定增設重劃各部級衙門職能,康熙是當即首肯的。。。。。他才不怕冗官冗政呢,革新要是革得連官都養不起,那就是淩嘯的責任,淩嘯自然會一級級責下去的!


    不過,淩嘯今天卻不是說中央部衙的,“皇阿瑪,俗話說,閻王好見,小鬼難纏。朝廷上的改角色,現在已經開了頭,但地方州縣上要是沒有改角色,那也是白搭!兒臣認為,要想國家鼎盛至極,超越所有前人盛世,必須先把我大清的縣官解放了,分化了!”


    老康聽得有些不解,“縣官怎麽啦?又沒被抓,何須解放?本就一人,何堪再分?”


    淩嘯眼中精光閃閃,興奮異常,遞過去一本筆記劄,笑道,“皇阿瑪啊,這是清官老於成龍當縣令時的日記,他細述每天過的是何生活,並自己做了統計。您看了就會曉得,相比於兒臣他們更加的忙碌,忙得頭昏眼花,忙得碌碌無為!是的,小小一個縣,他一年之中便要受理狀子一千二百餘份,平均起來是每天三份多,因為職責是必須親力親為,除去勘察現場、上堂開審、審結而判的時間外,他還需審閱刑房師爺寫就給上級的稟帖。老於成龍的一年中,僅此司法審判一項職責,便耗去了時間和精力達到八成之多!而剩下的兩成時間,他還需要征收賦稅、教化士子、旌表孝節、翻修水利、防盜捕賊、促進農耕、分派鹽務、兼理漕務兵役等等等等總計二十八項職責!”


    康熙一邊聽一邊看,目瞪口呆,而淩嘯則越說越激動,“試問皇阿瑪,連老於成龍這樣的清官幹吏,也不得不在筆記中承認,自己於百姓民生上的建樹少之又少,那麽廣而看大清目前兩千州縣的縣令知州,他們又對民生上做了多少建樹呢?而您看這一行,老於成龍親口感歎,‘嗚唿,餘長意非大清之縣令,而實乃宋朝之提刑官者也!’皇阿瑪,這就是說,我們一旦想要超越革新創建盛世,就必須讓全國上下都蓬發出勃勃生機,就必須拋棄自明以來的縣令司法製,學習宋朝設立專司審判的提刑官,把縣令這個一縣之長給解放出來,讓他們真正切切地做有利國計民生的領導之為!不然,我們再怎麽施力於中央台闕,也是事倍功半的白搭,沒人執行,也沒精力執行啊!”


    聽到這裏,看到這裏,老康不禁悚然動容。


    他很信淩嘯,也相信清官老於成龍,白紙黑字就在眼前,錚錚忠言言猶在耳,由不得他不信。康熙也沒想到,習以為常的製度中,竟然有著這樣恐怖的巨大破綻,雙手摸著刮得趣青的額頭,不無懊悔地哀歎,“朕說呢,難怪朕殫精竭慮地苦苦搞了三十年,才隻能和文景之治、貞觀盛世勉強比肩的,原來是這樣啊。。。。。唉,白白浪費三十年好韶華!”


    到最後,他竟然滿臉淚水,青筋爆出,雙手抓天,咆哮著引吭高吼以疏鬱悶:“嘯兒啊嘯兒,你咋不早出世二十年呢?你看,一個官製上的大漏洞,那些輔佐朕的睜眼瞎們,愣是就沒看出了!庸臣誤國,庸臣誤朕啊。。。。啊~~啊~~啊~啊~啊。。。。”


    見他如此激動,淩嘯嚇了一大跳,趕緊低頭對老十五道,“快哭!”


    老十五還用他說,早嚇得和老十六哇哇大哭起來。康熙是有情真豪傑,更是憐子大丈夫,一聽矮子們都哭了,隻得收了對命運的忿忿然,哄孩子起來。不半晌,康熙也許是想到了的什麽,忽地轉悲為笑,拍著淩嘯肩膀道,“無妨,朕爽一下而已。現在一想啊,沒什麽,朝聞道夕可死嘛,而且咱們不是要革新創超級盛世了嗎?再說了,這弊政,明朝的那些皇帝不也是沒想明白嗎?嘿嘿,朕還有機會。”


    。。。。還有你爹你爺爺也沒明白呢。。。。。。真阿q!


    淩嘯餘驚未平,大為鄙視老康,但很快,康熙接下來的話,淩嘯就不敢鄙視了,因為在另外一個層麵上,老康把自己吃得渣都不剩!


    “朕猜,你肯定會在《罪己令》裏麵,把自己打扮成一個可憐相,說你自己因為事務繁雜日理萬機,既有常務亦要革新,精力不足之下這才犯錯。然後突地劍峰一轉,直接就拋出縣令苦,縣令忙,忙到碌碌無為上的觀點上去,最後再附上老於成龍的這本筆記,打一場驚天動地的大戰!嘿嘿,你說,朕猜得對還是不對啊?”


    淩嘯隻好滿臉驚駭地大拍他馬屁,“皇阿瑪英明,橫豎要論戰一場,兒臣想幹脆搞得深入一點。”


    康熙知道自己猜中了,笑得更加的得意,“你迄止是隻想搞得深入一點,你還想夾帶些私貨。。。。嘿嘿。。。。是不是準備弄個商人出身者,優選進入衙門當縣令副手,專職促進工商啊?!”


    淩嘯見思路上什麽都瞞不過康熙,“皇阿瑪聖明,這確是商人從政的契機,不插進去更待何時?”


    康熙見又猜對了,霍霍霍霍地狂笑起來,不料,還掛著淚珠的老十六說話了,仰頭盯著老康問道,“皇阿瑪,你們都是大丈夫,也是大爺們,聽了你們剛才說的話,您布置的功課文章,兒臣能不能這樣寫:嗯。。。大丈夫要能屈能伸,老爺們要能插能深?!”


    能插能深?


    噗地一聲,淩嘯噴茶。康熙則笑聲嘎然而止,與淩嘯麵麵相覷半晌,一腳虛蹬而來,笑罵道,“都是你,孩子都被教壞了!”


    童言本無忌,淩嘯正要大唿冤枉,卻隻見曹寅一臉緊張地狂奔而來,進門不及行禮就叫道,“皇。。。皇上,不好啦,暢春園左近的慈恩庵走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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