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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百一十章乖戾吹風


    清朝卻也是有國學的,隻不過,這國學卻是相對於漢族而言的。


    康熙站起身來,走下陛台,在金磚漫地的大殿中緩緩而行,一任群臣迷惘的眼光盯視在他的身上,侃侃道來,“諸位臣工,我大清今日疆域廣袤無垠,治下百姓逾億兆之眾,可如不健忘,須知道,八十年前,我太祖以遺甲十三副起事之初,建州女真不及十二萬之眾,卻力敵袁崇煥幾十萬大軍,終至橫掃明軍,占領中原,累創諾大清國。何以至此?!”


    何以如此?滿族官員們是勝利者,少有思索的,漢族官員們思索得多,卻少有說不出三個以上理由的,但這和康熙的振興國學有什麽關係?


    康熙駐足在刑部尚書王士楨的麵前,微笑道,“王愛卿,你曾經評價過容若之詞,其中妙語高見,朕至今天仍然銘記於心。你說,容若的詞之所以寫得好,乃是因為他維真吐實,心之所想,言出心聲,不為雕飾,不為矯情,遂成一方大家。嗯,朕記得可對?”


    王士楨點頭的時候,淩嘯悚然有悟。。。。。他記得,後來的國學大師王國維也評價容若大哥的詞,是“以自然之眼觀物,以自然之舌言情。此由初入中原未染漢人風氣,故能真切如此”,說的就是滿族人的真,難道康熙是要一掃被偽理學摧殘強奸了偽儒學不成,可滿族的那種小民族的“真”,用於康熙今日不裝b尚可,可把它提高到國學的地步,實在是有些拔高了。要知道我漢族傳統中就從來都提倡真,連孔夫子都談食色性也,隻是到了理學風行之後,才變得羊頭狗肉起來的!


    眾官員都在擰眉苦思,這種關鍵時候,誰能領悟到康熙的思路,誰就能很快站對隊伍,誰就有機會迎合聖意。


    但康熙卻不給他們領悟的機會,直篤篤說道,“不錯,我滿族真於心,真於心,便能正視心之所求。故能不恥於財貨之享,不恥於富貴之需,更不恥於地土之欲,故能能征善戰,故能臥薪嚐膽,故能屢敗屢戰,如食象之蟻,一小搏大,將不可一世的大明朝頂翻在地。然入關以後,花花世界紛紛學說,到如今八旗**滿俗盡淪,前有雅克薩之慘勝,後有幾十年之葛爾丹西亂,倘不是開國氣象尚在,恐怕比大明朝倒得更快。朕十幾年來百思不得其解,何以同樣的儒學,漢唐盛大至斯,宋卻孱弱至偏安百年,大明朝關外累敗於蒙古與女真。到今日,朕聽聞申信望一席話,朕全明白矣!”


    百官的眼睛一起齊刷刷地看向申信望。太子洗馬的臉色一下子死灰一片,他雖還沒有完全明白康熙的意思,但光是一個“真”字,就讓他曉得,康熙決不是褒獎他的意思!這一刻,申信望變成了申絕望,他一眼迎向大家的目光,竟然全都是惡狠狠幸災樂禍的,卻沒有一個是同情的,至於等下萬一有不測之禍時,自己能寄予求情希望的溫柔眼光,更是一個都沒有看到。悔恨得罪了眾人的他,已經能夠想像得到,落井下石和牆倒眾人推是什麽滋味,恐懼之下,他把眼光看向了淩嘯,雖是毫無交情,但他很希望能有人同情,尤其是淩嘯的同情,畢竟,自己那麽完備的監控體係,也有向淩嘯示好的本意。


    淩嘯當然不知道申信望的熱望,他見皇帝把“真”引到國事上去,已經漸漸有些明白了康熙的意圖,心中是震撼不已。這個“真”,和“實事求是”四個字有些貌似啊,暈,難道這牛人和未來的偉人有些境界相通之處麽?


    但康熙顯然沒偉人的那種理論高度,接下來的話,讓全殿官員大吃一驚。


    “哼!朕聽了申信望的話,才知道,我滿族人巴巴地拜師傅,卻是晚了幾百年,拜了個早已經沒落得千瘡百孔的師傅!儒學,在強漢盛唐之後,就被趙宋的懦弱給拋棄了剛性,剩下的程朱理學想要重振這種剛性,卻被人給斷章取義舍本逐末得麵目全非!剛性呢?蕩然無存!整這些個文過飾非的東西幹什麽?漢武帝整了嗎?唐太宗弑兄殺弟逼父,他整了嗎?”康熙越說越激動,口裏麵說著剛性,腦海裏卻閃現著淩嘯謳歌的自尊,忽地忘形地咆哮起來,“諸臣工,朕今日實話就說在這裏了,若是四阿哥沒有馬齊在路上追殺朕,朕即使迴來,也會認命,當個太上皇,之所以要複辟,是朕不服他的禽獸行為,舍不得朕創的盛世,也不喜歡在背後指手畫腳,更不想去想他願不願意朕指手畫腳!”


    咚咚!拿著筆在丹犀旁記錄的起居注官和國史館史官,仰頭就倒。轟!人人心中都是巨雷響起,一個個目瞪口呆。


    康熙複辟的理由,誰都知道是舍不得九五之尊的帝位,可如此**裸地在大朝上說出口來,可怎麽收場?


    淩嘯也覺得過了,而且是很過了。


    他和淩嘯的偉人相通,淩嘯沒有意見,可康熙也不能夠完全不顧及到這種地步啊。他抨擊“滅人欲存天理”這種自我閹割剛**求的理論,淩嘯舉雙手讚成,但當眾掀開遮羞布一絲不掛,卻是背棄了社會的人性,矯枉過正到淪落入獸性去了,那又是另外一個極端了。


    張廷玉響咳嗽一聲提醒康熙,可咳聲連他自己都聽不清楚,就不談康熙了。


    康熙卻有自己的考慮,他對史官不敢記錄這句話有信心,也對百官不敢瞎傳這句話有信心,同時,康熙說出了自己憋在心裏很久的話,現在正爽得很!如果淩嘯知道康熙爽的是什麽的話,那淩嘯還有一個詞匯來形容他,“露陰癖”!


    不過,康熙說得出去,也收得迴來,至少他收不迴來的時候,也能夠逼迫人去幫他收迴來,“尹泰,你是在朕流亡時刻隨駕最多的,你說,朕當時的情形。”


    尹泰心中狂喜,用得著自己的時候了,他一個理學後進名家,文過飾非乃是本行,馬上就道,“喳!臣記得很清楚。當日,皇上曾道:四阿哥連朕躬都敢謀害,不忠不義不孝,何能善待天下百姓和國力?果然,四阿哥馬上就不愛惜國庫,亂賞亂封,將本可用之於民的財賦胡亂揮霍於一己私利上,皇上日夜不能忘懷享受盛世卻即將苦楚的百姓,深以不能統馭百姓達致千古盛世巔峰而耿耿。”


    眾官員紛紛點頭,人人都承認尹泰這麽說,果真好聽又順耳。


    可誰也沒有看到,康熙飛快地睃了淩嘯一眼,笑得有些無奈,話題一接,“說盛世,哼!國學不興,難啊!我大清朝失卻了當日小族小國的真欲,現如今,卻有小族小國以真欲強大起來。四萬裏海途漫漫,西洋夷國卻一下子來了五個之多,朕嚐問白晉等人,一問之下竟是駭然,他們國土不過我大清一省份,人口亦不過我大清一省。。。。。。諸臣工,今日之西夷,昔日之滿洲也,今日之大清,昔日之大明也!”


    淩嘯一下子愣住了,這才知道康熙的真意。我說康熙幹嘛矯枉過正的有些靠近獸性呢,原來是注意到了中華內斂和小國外掠的核心區別!到這個時候,淩嘯才算是明白他自爆複辟**的意圖所在,不禁有些為他可悲起來,暈,你要是早問我,我還可以告訴你更多呢,還用得著你十幾年百思不得其解?!可是,淩嘯是書上學來的,康熙的想法卻是苦痛鬱鬱摸索來的!和葛爾丹揪鬥近十年,和蠻橫羅刹幹了兩架,他不是沒有想過為何入關後會反倒沒有以前強,也曾經在整頓旗務上做過探索,甚至本能地保持著對西洋傳教士的靠近和好奇,為什麽好奇,不就是覺得那些小國橫渡四萬裏不可思議嗎,至於荷蘭這麽遠還能和明朝在澎湖大戰,康熙知道,至少清朝跑不了那麽遠!


    見皇帝要把真欲當國學,殿上立刻恢複了死一般的寂靜。


    滿族官員是被康熙的玄乎給驚得呆了,而漢族官員卻鮮有是軍功上來的,科甲出身的他們,整天抱著朱子讀來讀去的,一聽康熙竟然要背道而馳,哪裏肯和他摻和,隻好心中叫著“禮崩樂壞”,麵上卻無言地沉默。


    一向狂拍馬屁的淩嘯,這次也沉默了,他不是不讚成康熙,甚至還是國家厚黑學的粉絲,但這一次,康熙顯然玩得太出格,淩嘯如果站出來,隻怕兩人之前定下的“東一榔頭西一棒子”的變法策略就曝光了,所以,淩嘯不得不沉默。隻是,淩嘯終於懂了,康熙為何是曆史上唯一沒有焚毀九王奪嫡檔案的清帝,相較乾隆,他真一些嘛。淩嘯也懂了,康熙為何要去自己的勤王軍,照他這麽玩下去,保不定幾年之內,就有人要廢他呢!


    沉默是一種反對態度,康熙卻也沒有指望人讚成。


    隻有他自己知道,一切竟在掌握中,這隻是一記深思熟慮的先手。


    在京師官場漸漸流傳他“飽受心傷行為乖戾”之時,不乘機把水攪渾,不拋出一些駭人聽聞的話語觀點來,難道等恢複“正常”的時候攪啊拋啊,到那時候,誰能“原諒”他?!這等絕好的“吹風會”機會不用,康熙就枉稱能幹了。而且,康熙的計算遠遠不在於此,因為他的身份是皇帝,風一吹,自然有悻進之徒為他搖旗呐喊的試一試,自己再不經意地提拔一下,同盟雖談不上,卻也能算是黨羽吧,這就夠了。


    “皇上!臣不認同,臣以為,聖人之道,在於修心,修心重於滅欲,欲惑人心則不明,不明則不仁,不仁則王道不行,王道不行,何以布德四海。。。。”


    熊賜履忍了又忍,終於受不了康熙的乖戾,站出來想和康熙辯一辯,但他顯然忘記了,乖張之人顯然是不可理喻的,何況是乖戾?


    “嗯,行王道布德四海。有道理,熊賜履,羅馬教廷自明末以來,自海上屢次向我中國頒布教皇聖諭。來而不往非禮也,你也渡海四萬裏,去羅馬為朕布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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