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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七十四章何時方可卸戰袍?


    人心都是肉長的。


    無論一個人的心智有多麽的堅定,在接踵而來的打擊之下也很難不受到衝擊。葛爾丹铩羽而歸的時刻終於到臨了,從天而降的積雪已經把那個山穀給淤塞起來了,戰馬一蹄子下去,就連馬腹都要陷進去,再去追剿淩嘯,顯然是不合時宜的了。


    黯然良久,葛爾丹曉得,再和如有天助的淩嘯糾纏,而不迴去援救汗國的話,已經喪失信心的手下們,定然不服。延甘肅絲綢古道前進的康熙,已經威脅到了他們的根本之地了,舍本逐末的事情,可以一,而不可以再。


    迴軍的路線定為了自西蒙古過阿爾泰山脈,直接越盆地迴伊犁。定下阿喇卜灘一萬為前鋒,火斜圖古納兩萬五千為中軍,隻拿朵五千為後衛之後,準格爾遠征軍不得不開始了萬裏大迴還。


    葛爾丹再次看看這片讓他傷心無比的土地,無聲歎口氣,對隻拿朵道,“再堅守半日,晚間之後,開始起拔,若是那寧夏之兵追來,帶他們往烏蘇雅裏台去兜圈子。”他不再理會吃驚的兒子,看著那雪峰,“但願漫天神佛保佑,讓他凍成萬年寒冰吧。我詛咒!”


    漫天的風雪之中,大軍西去,旌旗漸漸沒入那些天地一色的茫茫之中,留下隻拿朵和五千麵麵相覷的騎兵。


    隻拿朵苦笑一聲,看看這些凍得瑟瑟發抖的手下,萬般無奈。隻要是有腦子的人,都知道,父汗這哪裏是在升自己的職,分明是把老弱殘傷之兵的包袱甩給了自己。他開始懷疑一點了,難道自己是老娘偷人所生下的賤種不成,一樣的兒子。憑什麽大哥可以備受寵愛,而自己卻要帶著一群衰兵瘦馬,啃著半生不熟地馬肉,還要充當隨時準備獻身的後衛?


    大雪的天黑得很早,卻也是半黑不黑的,天是膩一般的黑,地是膩一般的白。


    山口唿唿刮著的風聲,撲麵而來。甚似雪底同胞的冤魂嗚咽,讓這些信奉薩滿教地準格爾騎兵不寒而栗。關於鬼魂神靈的恐怖謠言四起而散,開始的時候還是玩笑話,可是空無一人的山口中,能見度極為的低,那隱藏在心底的恐懼,是會讓人的心崩潰的。


    “出發!”隻拿朵決定提前半個時辰行軍,他越來越覺得自己呆在這裏。會瘋掉地。


    隻拿朵奔出這山凹沒有多久,探馬就駭然地迴報過來一個消息。


    “前方發現戰馬足跡,不會超過三百人,馬蹄痕跡顯示,這是由西北向東南而去的!根據大雪覆蓋的程度來看。他們離去不到一個時辰。隻拿朵將軍,咱們要不要追?”


    “追個屁!先想想馬匹吃什麽吧。父汗實在太絕情了,他要輕裝迴國,帶走鳥槍我沒意見。可也不能隻留下一天的馬草啊!這大雪蓋草原,我們有馬肉吃,可馬呢?難道要我們把馬眼睛蒙上,喂它們吃馬肉?”


    身邊的三個千夫長聽他公然開始抨擊葛爾丹,初時有些驚駭,可是細細一想,都是非常地絕望,不覺也是默然傷感。膽子稍微大一點的一個猶豫片刻。支吾道,“將軍殿下,我去年曾經護送過使臣,聽他說,其實清朝很是歡迎我們投誠的,上次的那個巴裏坤汗投降清朝,不是還多賞三萬頃牧場嗎?”


    隻拿朵眼角一跳,嗬斥道。“不得胡言亂語。擾亂軍心,本王子打你軍棍!”


    三千夫長一陣愕然。擾亂軍心才打一頓軍棍了事,看來咱們地王子也是頗為心煩,已經是失了方寸,正在惴惴尋思擔憂之中,卻聽到隻拿朵仰天長歎,“論才智謀略,隻拿朵自認比圖古納強上百倍,論行軍打仗,他就算帶上萬軍,也難敵我五千之兵,論氣宇度量,父汗啊,你看看我身邊的人誰不敬我,奈何你要把我這準格爾第一才子猛男拋棄?!”


    話聲剛落,東翼那邊馳來幾匹探馬,高聲喊道,“報――!將軍殿下,東麵三十裏處發現清兵,人數大約在兩千左右,不過,他們甚是兇悍,我們三十人的探馬小隊,瞬間就被他們給砍死了。”


    嗚-嗚!


    號角聲起,隻拿朵無論怎麽樣自憐自傷,也不能不顧這五千人馬的生死吧,再說,雖是兩千清兵,可弄不好也可能把後衛軍全部殲滅的,按照軍隊多少來預測戰爭結局的思想,早已經被淩嘯給證明是錯誤的。隻拿朵當即下令,全體上馬,預熱迎戰。


    集結完畢的準格爾後衛,一路向東麵慢慢馳來,等看到毫無章法且服飾怪異地敵軍,隻拿朵怪笑起來,迴首向那個帶路的探馬笑罵道,“你個忘八眼珠子,芝麻也會被你看成是大豆的。”他一邊吩咐加速衝鋒,一邊奚落,“馬都騎不好,還扯**兇悍,看他們服裝都不能統一,就知道是烏合之眾,弄不好還是臨時的步軍改騎兵呢!”


    輕鬆的氣氛彌漫開去,準格爾騎兵一麵在馬上風馳電掣,一麵看著越來越近的敵軍,這些大部分身著黑色怪異服裝的敵軍,騎術極為的拙劣,看到自己這群人甚至還有些猶豫畏懼。這地確不像是騎兵。


    他們錯了,這根本就不是軍隊。


    當兩個陸地神仙一樣地人物,踏雪無痕地在箭雨之中迅速穿行,頃刻間就出現在自己的身邊,刀逼喉嚨地時候,隻拿朵感覺到自己的眼珠快要爆了。他終於明白了,為什麽探馬認為他們兇悍了,原來是有擒上將於軍中的勇士。這位王子一聲哀歎,準格爾第一才子猛男,已經是過眼雲煙了。


    淩嘯在狼居胥山生死無訊的消息,很快就通過容若的八百加急送達到了武昌。三人指揮組裏留守的顧貞觀和陶洲頓時就急了。聽到寄托自己全部夢想的淩嘯身處危險之中,顧貞觀癱倒在座椅之中,半天之後,當著聞訊趕來何園係官員的麵,做了一個驚天動地的決定。


    “魯桓!陶洲!薑隱!賈縱!我代侯爺下令。你們囚工子弟聽還是不聽?”


    “先生但請吩咐!”


    “剩餘地三百親兵,闔府百餘男仆,胰子廠的兩千保安!有願意去救侯爺的,馬上安排他們開始報名!”


    三人就地一跪,昂首轉身就走。高夫子和周湖定頓時大驚,這私自糾集武裝,本就是大罪,還趕往鏖戰正酣的戰場之上。朝廷的兵馬怎麽知道他們是殺敵還是投敵。“顧翁,可否三思一下,救侯爺,我們赤手空拳也願意去啊,但是這其中的危險甚是難料。”


    顧貞觀一腳蹬翻自己的座椅,冷冰冰道,“沒有了侯爺,何園就垮掉了。貞觀不才。也知道是有從權,生死存亡之際,已經顧不得韜光隱諱,憂讒畏忌!”


    “好樣的!顧貞觀,老婆子沒想到嘯兒身邊。還有這等忠貞之士!”一個身影闖進書房,身後又是一個女子,麵帶憂色而入。眾人定睛一看,卻是淩嘯大母和長公主黛寧。


    黛寧不等大家行禮。頷首道,“古雲燕趙多烈士,不成想荊楚也豪傑,不枉本宮與嬤嬤星夜逆江!坦白地告訴你們,黛寧與侯爺唇亡齒寒,此番聞得危機,眾位若是有心,不妨編入我江南紡機廠地勞軍隊。前往寧夏,相機行事!”


    顧貞觀的大腿受到自己手掌的蹂躪,他哈哈大笑,“長公主所慮如神來之筆,咱們帶上五千塊香胰子,去寧夏慰勞將士,不就沒有半點嫌疑了嗎?”


    公主出麵,又是前往探視湖北軍。施世倫和思德安二話沒說。很快就調集了兩千匹戰馬給他們,不僅頒發了通關文牒。甚至還撥給他們軍器護身。


    顧貞觀已經顧不得太多,他在擅作主張地為淩嘯做了一些他力所能及的事情之後,親自把這第二批子弟送出了武昌城。


    就這樣,魯桓和賈縱率領著一千誌願者的勞軍隊,一路上風餐露宿日夜兼程,直接趕往寧夏,直到他們迎頭撞到一個人,一個千方百計和禦前侍衛鬥勁的人――豪成。


    夜晚降臨的時候,葛爾丹的詛咒還是沒能兌現。


    淩嘯沒有成為萬年寒冰,腳趾頭凍得親疼地滋味告訴他,自己再要是不能找到取暖的辦法,全軍恐怕就要死在這裏了。枯樹枝能燒的,都已經燒完了,能砍倒的樹木,他們也幾乎都砍掉了,要不是還渴望著逃走,恐怕上來時的那十幾顆大樹,也會被他們砍掉地。


    葛爾丹撤退的時候,淩嘯在山峰上用千裏望隱隱約約地看到了,山口留在那裏的五千兵馬,他也看到了。可是等到天色漸漸暗下,那些兵馬撤退的時候,淩嘯就沒有看到了,所以他又白白熬了半個時辰,直到最後地幾堆篝火熄滅。


    “咱們下山吧!”淩嘯一把背起被火烤得清醒過來的雅茹,“下山聽天由命,反正已經值了!”


    積雪沒膝的山穀中,早已經難覓掩埋在底下的吳爾占紮仆騎兵了。


    “滾吧!”沒有人會想到,這句話會應者如雲。


    這麽厚的雪地上,最好的行進方式就是滾了,滾到前麵積雪薄薄處,滾到樹木茂盛處,那裏就有可以生存下去的取暖木料了,至於有沒有敵軍,都不重要,廝殺對他們快要凍僵的身體來說,也許是一種好地死法。


    滾得快成實心雪人的淩嘯悚然而驚,山口處火光顯現,在漫天的飛雪中映射開來,淩嘯“刷”地一聲,抽出了劍。


    “嘯兒!嘯兒!”


    一個恍如仙子般輕盈的身影飄來,在諾諾不知所言的淩嘯麵前停下。


    火把黃暖的光芒,照射出一個慈祥驚喜的麵容,對淩嘯來講,那麵上奪眶而出的眼淚,好像自己地慈母之淚。


    五千湖北兵得救了。


    可是,迴到寧夏城中,淩嘯才明白,自己恐怕還是不能拋下戰袍。


    在接受隻拿朵投降之前,豪成率領勞軍隊救了一標牧民,這標牧民不是一般地牧民。他們是土爾扈特部落,從哈薩克斯坦不遠萬裏前來報訊,準格爾的背後,是厲兵秣馬地三萬羅刹之兵。


    淩嘯一陣躊躇,康熙這次隻怕是要吃大虧的了,自己該怎麽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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