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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次日清晨,淩嘯又是自然醒來,卻感覺到很是煩悶,趴在床上確實難受,一怒之下,和自己較上勁了,疼,你還能把老子活活疼死嗎?一咬牙,忍著疼痛,淩嘯就爬起身來。說來也怪,人一旦決定麵對和承受,困難和苦痛就還真的像不是難以克服和忍受了。淩嘯蹭出房門,來到小院裏,倚坐在小亭石凳上,新鮮空氣迎麵而來,神清氣爽。


    往昔的生活給淩嘯留下了很多難以忘懷的習慣,比如哼哼歌什麽的。一時間歌性大發,也許是很久都沒有放縱這種習慣了,淩嘯哼得很是起勁,唯一缺少了樂器的伴奏。不過,很快他的遺憾被一種打擊樂器給彌補了――一隻銅臉盆摔落在地上,叮叮當當還滾了幾轉。


    小依一身月白緊腰小旗袍,從院口跑了過來,咚咚地腳步聲,告訴了淩嘯,她穿著花盆底。“我的爺,葉太醫可是反複交代,您需要臥床一個月的,怎麽可以爬起來呢?”嘿,穿個花盆底,也跑得這麽快。小依拉著淩嘯的臂膀,就要扶他進屋,看到淩嘯不動,明眸裏都開始噙著淚水了。


    “小依,你聽我說,屋裏麵我可實在呆不下去了。這樣吧,你去叫大爺喊來。”


    “大爺一早上就和小雅出去了,沒在府裏。爺,您身子骨金貴,千萬別為難奴婢們做下人的好嗎?”


    “他和小雅出去了?嗯,這樣啊,你去叫那幾個公公,讓他們把軟榻搬出來,你再鋪的厚實些,我就在這院亭裏呆著,活乏多了。”


    雙方的妥協很快達成。淩嘯吃了些小依準備的早餐,主仆二人就在這亭中嘮著閑話家常。淩嘯了解到了小依的身世,居然是正宗的上三旗家女兒,可惜家道中落,無錢賄賂,以至在前年被選入宮中當宮女。淩嘯很是同情這種被迫骨肉分離,微歎口氣,說道,“等大爺迴來,我讓他把你家人請來,好好聚一下。”


    小依聞言,撲通一聲地跪下在淩嘯榻前,淩嘯莫名奇妙,這是小菜一碟的事啊,不用跪地吧?淩嘯連忙要她起來,小依卻如帶雨梨花,淚流滿麵。


    “侯爺,奴婢家中已經沒有親人了,唯一的弟弟都得肺癆死了。求您把奴婢要到身邊吧。奴婢在宮裏真的呆不下去了。嬤嬤們經常打罵我,太監們也老欺負我,兩年都不準我給親人掃墓,還總讓我去冷宮當差。奴婢願意生生世世都服侍爺,但求爺幫奴婢離開宮裏,否則不等二十五歲,奴婢就會被她們打死的。”小依一邊哭訴,一邊拉起衣袖,白嫩的臂膀上滿是陳創新傷的淤痕,青青紫紫的刺目驚心。


    淩嘯的心很是義憤填膺,問道:“她們究竟為何要這樣對你?”


    小依淚痕汲汲的臉上泛起一抹羞紅,遲疑道,“嬤嬤們受了太監們的好處,要逼奴婢做他們的對食。”


    “對食?”


    “就是那個,那個假的夫妻。”小依更是羞澀,忽然猛地一抬頭,“爺,我可是連手指都沒讓那些閹人們碰一下啊。您相信奴婢啊!”


    淩嘯當然相信,你這小丫頭如果讓人碰了,還怎麽會被打成這樣?淩嘯想起一個疑問,“你不是皇上撥給我的嗎?難道內務府還會把你們要迴去不成?”


    院門口一個女子的聲音接過了話頭,“因為除了宗室貝子以上外,其他人都不可以要到宮女。”淩嘯一怔,扭頭看去,卻是一幫子的女孩子站在那裏,當頭赫然就是自己的老主子雅茹郡君。一見是她,而身後顯然都是些丫環,淩嘯連忙要起身迎接,雖說今時不同於往日,但是淩嘯還是很感激她,因為是她給了自己結識容若的機會。


    小依連忙按住淩嘯,就著榻邊向雅茹跪下,“還請郡君恕罪,我們爺有傷在身,奴婢小依代爺向郡君請安。”雅茹看著小依微微一笑,走過來隨手示意她起身,等到麵色轉向淩嘯,已是冷若冰霜。


    “恭喜你獲得了忠敏候的爵位,看來這世襲罔替的爵爺日子,過的很是情意綿綿啊?”雅茹口裏說著恭喜,麵上卻毫無半點恭喜的模樣。淩嘯見她話語不對,不知道哪裏得罪了這個大小姐,丈二摸不著頭腦。


    雅茹卻突然轉過身去,看也不看淩嘯,“淩嘯!我可以幫你把這小丫頭要出宮來,讓你們卿卿我我,成雙成對。但是本小姐有個條件,就是你立刻幫我求皇上,把察哈放出來。”


    淩嘯連察哈長得什麽樣都沒見過,還是迴憶了半天,才想起聽人說過,好像是雅茹額心上人,“那察哈怎麽啦?犯了什麽事情?”


    “好像是你親手把他送進去的,忠敏侯可真是忘性見漲啊,也難怪現在是貴人了嘛。”雅茹轉過身來,眼裏竟是恨意,“整個太子一係被逮的三十名官員,今晨已經處死近半,這都是拜你所賜啊,我昔日的奴才,今日的一等侯爵淩大人!”


    才兩三天就殺了十幾個?康熙還真的是雷霆手段啊,天子之怒,果然可以血流成河。淩嘯怔怔失神,看來對自己不利的謠言傳得飛快,自己該如何處人,又如何自處?


    “雅茹小姐,第一,淩嘯並沒有諫議皇上逮殺任何人,我之前隻是一個侍衛,決不議政。第二,我與察哈互不認識,更無私仇,拜我所賜很是荒謬。”淩嘯仰臉看著氣得發抖的雅茹,真誠地道,“第三,雅茹,我們畢竟主仆一場,我可以告訴你,當日皇上傳令逮人之時,我也在場,皇上所報名單裏,並無察哈的名字。如果我沒猜錯,他定然隻是牽連,而決不是主犯。此案是皇上親審親決的昭獄,我如今的模樣根本不可能去見皇上,所以,我建議你趕快去找有能力在聖上麵前說話的人,像你的伯伯裕親王就是一個,何必舍近求遠?”


    雅茹氣得發抖的身軀慢慢停止,她雖然不敢完全相信淩嘯的辯解,但是淩嘯的真誠她也感受出來了,何況淩嘯的建議的確很正確,放著自己的親王大伯不求,難道去求外人?她慢慢平靜下來,也許是剛才挖苦譏諷得太過,一時轉不過臉麵來。平日嬌縱慣了的她,突地扭頭就走,到了院門,又停下身形,問道,“這小丫頭,你要了做什麽?通房丫頭嗎?”


    “我隻是不願她被嬤嬤們打死在宮中,僅此而已。”


    雅茹突然轉身迴走到淩嘯的榻前,明眸不眨地盯著淩嘯,“如果我幫你把這丫頭要出來,你可否願意到皇上那裏,去求他收迴一項成命?”


    淩嘯不解,皇帝的話是君無戲言,豈是好收迴的?“什麽成命?”


    雅茹眼裏滿是傷悲,“昨日皇上召見我阿瑪,說為了撫慰喀爾喀蒙古,決定將我姐姐封為和碩公主,下嫁郡王敦布多爾濟。”


    “蘭芩?!”淩嘯大驚失色,腦海裏飄過那個溫婉美貌的郡君弟子。她曾偷偷把證籍文書交給自己,她曾拜自己為師,希望自己能教她唱歌,她曾在德隆多去世時,對自己開導和贈銀。不多的場景翻開,卻很是清晰曆曆。


    想不到康熙要把她遠嫁到萬裏之遙的蒙古草原上去,從此伴著一個陌生的男人,在一個陌生的環境裏,遵循一個陌生的風俗,等待一種陌生命運,也許還將在大漠孤煙裏,一襲長裙撫著馬頭琴,經年累月地麵對落日長河,苦苦思戀著熟悉的家園,直到這熟悉也變為陌生。


    淩嘯低頭未曾言語,直到雅茹等了一刻鍾後,甩下一句“忘恩負義”後憤憤離去,他都沒有說一句話,他的心裏始終在想著一句詞,“依舊玉壺冰蓮發”。麵對至高無上的皇權和國家利益的大小之我,自己應該怎麽做,又能做什麽?


    他隻是知道,蘭芩絕對不是王昭君。


    ――――――――――――――――――――――――――――――――――――


    “你說,要朕放棄和親,改用中央補助來籠絡他們?錢呢?!”


    “國家名器勳爵竟朝授夕辭,在你眼裏竟是兒戲?”


    “朕這麽做是為了國泰民安,爾認為錯了?”


    “朕現在不想見汝,給朕滾!”


    乾清宮裏康熙的咆哮很低沉,但在宮裏宮外的人耳中,不下於雷暴轟隆。


    “磕破頭都沒用!朕現在開始數數,數一下,就降你一級,罰銀萬兩!”


    “一!”


    “咚!”


    “二!”


    “咚!”


    “三!”


    “咚”……


    “十三!……你這混賬東西,再恃寵放刁,馬上就要不入流了。”


    “咚!”


    “十四!有種!給朕滾,滾迴府裏當你的閑散侯爵去吧!三年之內,不能交還國庫十四萬兩銀子,這乾清宮正副總管一職就非你兩兄弟莫屬!到時我看你們拿什麽世襲罔替?!”……


    “咚!”


    “慢著,莫非是你想娶蘭芩?”


    “咚!”


    “至少奴才現在沒有想!”


    “滾!―――――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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