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點是,小姐,你剛才提到的事……那是事實嗎?消息來源是哪裏?”


    “是通玄老師說的。老師說韓流氣道會想要以那些物資作為軍資,把地下設施作為據點。向聯合國宣戰……”


    “太愚蠢了!”


    青木大叫。


    “”不可能有那麽荒唐的事。戰爭是國與國之間進行的,區區流氓,不管召集多少人,都不可能進行戰爭!好不容易和平總算到來……”


    “還有人無法接受戰敗。”


    河源崎打斷青木的話。


    “就算是陛下的玉言,要日本無條件投降,有人還是難以接受——全日本不知道有多少人懷有這種心情。事實上,我隸屬的航空基地裏,在玉音放送的隔天還是實施夜間飛航訓練。大家都在說,我們要死守在山裏,戰到最後一個人,然後壯烈犧牲。我們是認真的。”


    “你在胡說八道些什麽!”青木吼道。“你是在歌頌戰爭者嗎!開什麽玩笑,說什麽蠢話……你、你坐過那種東西嗎?被吩咐飛去殺人,殺了人之後去死,孤身一人被塞進那種密不通風的棺材裏,你知道那是什麽感覺嗎!”


    對青木來說,零戰完全是一具在空中飛行的棺材。零戰的性能確實優越,它的行動機敏,續航距離也長的離譜,以戰鬥機來說是一流的。但是零戰的裝甲非常薄弱萬一被擊中,根本不堪一擊。


    “青木兄,我不是國粹主義者,也不是歌頌戰爭者。可是我隻知道一件事:這些人——無法接受波茨坦宣言的人。並不全都是國粹主義者。因為青木兄,你自己也一樣,現在你雖然說得出這種話,但是八年前你敢像這樣大聲說嗎?不可能說的出口。因為在那之前,為國家戰鬥、為國家犧牲才是正義的。那才是對的。”


    “可是就算如此……”


    “我明白,我非常明白。戰爭是不對的。可是在那之前,直到剛才的前一刻,我們都深信那才是真實,一心隻相信這件事啊!就算有人對你說,從今天開始那再也不是真理了,你能夠馬上接受嗎?”


    直到前一刻都還相信著,


    卻被說那再也不是這裏了……


    “這……”


    “隻是這樣罷了。隻是這樣罷了啊。這跟國家、思想完全沒有關係。被鞭策、被命令著:去打勝仗啊!去殺人啊!就算突然被吩咐住手,也會一時剎不住腳而多踏出幾步啊。通報接二連三死在自己眼前啊。要是束手無策也就算了,但是如果自己保有足夠的飛機與人員,我才不會高舉雙手說什麽“好了我投降了對不起”咧……”


    河源崎說的沒錯。青木也聽說厚木的海軍航空隊就是這樣。(厚木海軍飛行場為二次大戰末期的海軍東京防空據點。1945年8月14日,日本接受波茨坦宣言投降,15日玉音放送之後,小園司令官仍不願投降,主張抗戰到底,部隊陷入叛亂狀態。最後司令官被強製收容到精神所,暴動士兵遭驅離,結束了這場叛亂。)


    “青木兄說的沒錯,戰爭是國家與國家之間進行的。就算我再怎麽憎恨他國,戰爭也不會因為這樣就開打。話雖如此,實際上上戰場的不就是我們個人嗎?管他國家之間決定要打還是不打,拚上老命的可是我們啊。就連我都這麽想了,一定還有更多憤恨不平的人。如果實際上真有那種武器和物資,也難保不會有人再打上一仗啊。”


    “可是……什麽零戰……當時的日本根本沒有那種餘力了。別說是兵力了,當然武器也是……什麽都沒有,所以……”


    “實際上麵臨本土決戰時,政府曾經試圖將站立溫存在國內,不是嗎?聽說剛剛戰敗的時候,聯合國的戰略爆擊調查團展開調查,發現國內還有七千數百架飛機。聽好了,那是昭和二十年九月的事啊。光是零戰,就還有一千架以上。”


    “可是……武裝被撤除了啊。如果聯合國都找到那麽多武器了。那相反地,表示應該已經沒有了。不管是物資還是武器,都不可能四處留存。再說……那種地下設施,我實在不認為在戰爭時還能夠建造那種東西。”


    “整個日本不是都在挖洞嗎?全日本都被挖遍了。事實上到處都是防空壕啊。即將戰敗時,軍需工廠也遷移到地下,各地都建造了軍方的地下作業場。大本營本身也是地下設施,也有厚木的基地。令人惶恐的是,就連皇居也計劃搬遷到長野的地下壕,就算有地下基地也不足為奇。”


    “可是……”


    “聽說另一側……”


    原本默默聆聽的敦子開口了。


    “山的另一側,熱海那裏有入口,規模非常巨大。”


    “敦、敦子小姐……”


    “聽說確定戰敗以後,入口遭到爆破,現在甚至找不到在哪裏了。但是……”


    “敦子小姐,所以說,那隻是謠傳罷了。什麽零戰還有價值數億元的鴉片?這是妄想。把它當真才有問題。就算有那種東西,為什麽一介平民會知道?為什麽那個條山方的老師會知道?騙人的,那肯定是騙人的。你被他給騙了!”


    “那麽……為什麽三木春子小姐和布由小姐……會被那麽多方的可疑勢力給盯上?通玄老師對我撒謊又有什麽好處?氣道會有什麽陰謀?青木先生能夠說明嗎?”


    “敦……敦子小姐……”


    這不是敦子。


    “鬆、鬆兄……”


    青木望向河源崎。


    “青木向,我判斷這位小姐的話十分可信。而且,如果真的有那樣的東西……絕對不能夠交到韓流氣道會手中。時價數億元的鴉片和誇耀全世界的十架戰鬥機,還有……我想所謂開發中的武器,應該是毒氣瓦斯之類……這些物資要是交到那些人手中,這個國家肯定會被搞得天翻地覆。一旦變成如此,不管他們有什麽樣的信念或思想,都毫無意義了。這個國家好不容易才剛脫離占領期,毫無防備。現在的日本沒有力量遏止擁有那種危險兵器的人。戰爭……真的會爆發。”


    河源崎鬆藏說道,站了起來。


    “鬆兄,你……你要相信條山房嗎?”


    “我誰都不信。”


    “咦?”


    “條山房的張先生、還有那位小姐——不,甚至是青木兄我也不信。要懷疑,每個人都很可疑。我相信的……隻有自己。”


    河源崎抓住胸口的念珠。


    相信的隻有自己……


    青木垂下頭去。


    青木無法相信自己了。其實青木並沒有河源崎那樣強烈的主張。他會否定敦子的話,對河源崎的主張提出異論,都是因為若不這麽做,青木的自我似乎就要消失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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