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麽一來,聲音就會穿出去,散往天空。


    碰到門了。


    接著,透過車門的玻璃窗,


    貫一看見了不存在這個世上的東西。


    車廂外……一名男子背對這裏站著。他穿著未曾見過的異國服裝,頭部異常巨大,而且金光閃閃。


    ——黃金……麵具?


    男子戴著麵具嗎?


    男子迴過頭來。


    巨大的耳朵。高聳的鼻子。扁塌的下巴。同時……


    睜大的一雙巨眼之中,


    蹦出了兩顆眼珠子。


    貫一尖叫起來。


    「村上、村上!」有馬遠遠地叫著。


    「宴已備妥……」


    刑部的話聲響起。


    2


    那一天,大概是木場修太郎巡查部長最後準時出現在他任職的東京警視廳搜查一課一組的刑警辦公室。


    青木文藏記得,那天木場的表情非常不高興。不過木場這個人原本就難以捉摸,旁人很難看出他究竟是高興還是生氣,所以木場實際上心情如何,青木並不知道。


    木場緊抿著小小的嘴巴,直線型的眉毛底下的小眼睛眯得更細,拱著厚實的肩膀走進刑警辦公室裏來。完全不曉得他在想些什麽。也不知道他到底有沒有打招唿,就算有,聲音一定也很小,根本沒有人聽見吧。


    若是常人,這種冷淡的態度就叫做不高興——不,完全是直截了當地表現出滿肚子火。可是就木場而言,卻無法照常理判斷。


    例如……


    假設木場正哼著歌,看起來興頭十足、興高采烈。即使如此,若說當時木場是真的興高采烈,未必就是如此。無論他看起來有多高興,那也隻是看起來而已,說不定他其實正暴跳如雷。所以要是打趣地對他說:「前輩,是不是有什麽好事啊?」肯定會倒大黴。青木因此遭到木場吼罵的次數多不勝數。


    但是反過來說,就算木場看起來消沉而兇暴,也不能隨便向他攀談,說要聽他吐苦水。愛管閑事不是件壞事,但是偏偏那種時候,木場總是勁頭十足。同情他隻會讓自己吃虧。


    這麽一說,木場似乎是個很難相處的傢夥,但實際上卻也並非如此。


    木場很照顧人,勤勞規矩,表情並不特別死板,也不比別人愛挑剔。他有點愛唱反調,不知道投機取巧,但是比一些固執己見的倔強鬼或見風轉舵的牆頭草更好相處多了。隻是照一般人的感覺,多難看透木場的反應罷了。


    例如去年,木場做出了身為警視廳刑警難以想像的脫軌行動。那並不是怠忽職守、貪汙這類司空見慣的醜聞。木場被捲入管轄外的案子,對窩囊的有關當局大感失望,想要靠一己之力解決案子而奔走。結果木場違反服務規程,不僅受到申戒,還被處以一個月的閉門反省。


    他的動機是公憤、義憤,一般來說,是不該遭到這種處分的。但是木場這個人的正義和信念,不知為何卻總是以脫軌的形式顯現出來。


    為什麽會採取哪種行動?乍看之下,隻讓人覺得莫名其妙。但是仔仔細細地聽過之後,才稍微能夠了解。雖然木場絕對不是胡來,卻完全猜不到他的目的。


    木場就是這樣一個人。


    木場閉門反省的時候,青木帶著香蕉去慰問。他記得木場曾說他忘不了戰爭時在南方吃到的香蕉滋味,所以青木特地破費買了帶去,然而盡管青木如此費心,木場卻絲毫不開心。事後一問,木場罵他說那些香蕉青得不能吃,還說香蕉就是快爛的才好吃。後來青木收到別人送他的香蕉,特地挑選了一些熱到發黑的送給木場,又被罵說這些香蕉根本爛到不能吃。


    木場就是這樣,叫人完全摸不透。


    所以那一天,或許木場的那個模樣也算無異於平常。


    那一天不知道為什麽,搜查一課課長大島剛昌一早人就在刑警辦公室。木場一看到大島,立刻筆直地朝他走去。


    大島也不看木場,說:「怎麽?來勢洶洶的。」木場完全是叉著腿擋在課長麵前站住,卻以意外中規中矩的口吻開口:「關於昨天的事……」他走過去的模樣充滿了狠勁,一副就要直接毆打上去的態度,結果卻讓周圍的人期待落空。


    「昨天的……什麽事?」


    「就是……世田穀的漢方醫啊。」


    「漢方……哦,那個啊。那個怎麽了?」


    「課長……」


    木場從後褲袋裏抽出扇子。


    「……不見了一個人哪。」


    「嗯?是豐島的女工嗎?沒收到失蹤報案吧?」


    大島依然看著桌上的文件,漫不經心地應聲。


    「她沒有親人,誰會報案?」


    「僱主之類的……」


    「哪來那麽好管閑事的僱主?」


    「有啦,當然有了。」大島總算抬起頭來。「說起來,對小企業來說,勞動力是很貴重的。就算是女工,少了一個也很傷腦筋的。」


    「工廠根本是用低薪剝削勞工到死。女工什麽的,可以取代的人太多了。失蹤的是個已經有些年紀的女人,雇個更年輕的才劃算……」


    大島再次低頭看文件。


    「課長,總之……」


    「木場。」


    大島理齊文件,擺到一旁,坐直身體仰望木場。


    「我們可不是跑新聞的。你是什麽?」


    「刑警。」


    「不對。你是司法警察員東京警視廳巡查部長。木場,你給我聽好了,不要成天在那裏四處亂晃,撿些有的沒的事迴來,像什麽樣子?我們是組織行動,你隻是個齒輪,齒輪隻要乖乖轉動就是了。」


    「轉動?」


    「你那是什麽不滿的表情?有意見嗎?你想說當齒輪太大材小用嗎?混帳東西,可別小看齒輪了。要是少了一顆齒輪,別說戰車跑不動,就連戰鬥機也會墜落。不是我自誇,我也是顆齒輪,隻是比你們高級一點罷了。聽好了,你隻要待在你的位置顧著轉動就是了。這麽一來,組織就會正常運作。隻要組織正常運作,就輪不到你來傷腦筋。齒輪掉落路邊,會動的東西也動不了啦。」


    「這……我明白。」


    「你不明白。你根本就不明白。」大島略帶沙啞地說,縮起下巴,身體後仰,把整個椅子往後拉。


    「那個漢方醫在三軒茶屋對吧?失蹤的女工生活起居的工廠在東長崎吧?那麽就算發生了什麽犯罪行為,那也是豐島世田穀那些人的工作吧?」


    「就是因為轄區不肯行動,我才像這樣……」


    「之所以不肯行動,是因為沒有犯罪嫌疑。」


    「可是目黑署逮捕了一名這個案子的關係人。那傢夥手中有證據。」


    「那麽沒多久就會採取行動了吧。相信他們吧。」


    「查到證據以後,兩個月以上都沒有動靜了。這段期間逮捕關係人的刑警離職,與案情相關的女人也失蹤了。」


    「或許是在觀察動靜吧?像是秘密偵查或鞏固證據……你也很清楚,搜查是很低調不起眼的吧?而且根據你的說法,那個漢方醫頂多隻是用不合理的高價販賣沒用的藥材罷了不是嗎?那算詐欺吧?那種小家子氣的詐欺師,何必綁架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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