緒崎氣勢洶洶地叫罵,有馬的表情變得有些受不了。


    脫離常軌了。


    「喂,緒崎……」


    有馬想說「你說得太過火了」。老人衰弱的肉體也無法承受過激的論調。


    「總而言之,我的基準隻有一個。不能放過殺人犯。而那個傢夥就是個殺人犯。」


    可惡的殺人兇手……!


    可惡的殺人兇手……!


    緒崎製造迴音似地連聲喚道。


    有馬的表情變得悲傷。


    「所以說……還不知道是不是啊。」


    「我知道的。那傢夥啊……那傢夥隻是在閃爍其詞罷了,那傢夥是個殺人的猴崽子。」


    緒崎如此反覆呢喃,眼中似乎早已沒有老人了。突然間,緒崎中斷念咒般的獨白,望向有馬。


    「哎……」


    他嘆了一聲,離開講壇,背對有馬。


    「在這種地方和老爺子爭論也沒用。到了下午,一定就會找到多如牛毛的證據,證人也會把這兒塞得門庭若市吧。這麽一來……那個卑鄙無恥的傢夥就完蛋了。老爺子也會信服的。」


    緒崎難過地伸了個懶腰,轉動脖子,順便瞥了瞥有馬,接著呻吟似地問:「老爺子今天接下來呢……?」


    有馬蜷起背,朝著窗戶答道:


    「我的搭擋沒來,也不能出外勤,隻好顧電話了。不過這是非公開的搜査,也不可能收到線報吧……」


    緒崎沒有聽到最後,說著:「貫兄到底怎麽了呢?」開始往這裏走來。他來到門口處,也不迴頭,舉起左手說了聲:「我先走啦。」離開了房間。接著他就這樣聚精會神地往走廊另一頭走去,消失了。八成是去偵訊室了吧。乍看之下他似乎集中在什麽事物上,實際上注意力卻很散漫。完全——沒看進眼裏。


    這段期間,老人一直望著窗外。


    緒崎離開以後,超過十分鍾以上,有馬就這樣一直看著。


    十分鍾後,老人才總算在講壇旁邊的摺疊椅上坐了下來。


    然後他深深地嘆了一口氣。


    此時。


    走廊吵鬧起來。


    「放開我!放開我!」粗野的聲音響起。


    不久後,一個掙紮個不停的三十多歲男子被兩名女警抓著肩膀,拖也似地從走廊盡頭出現,他們踩著雜遝的腳步聲,消失到另一頭去。接著一名額頭光禿的中年巨漢從後麵走出來,把地板踩得吱咯作響。


    有馬抬起頭來,稍微放大了音量說:


    「西野。怎麽了?醉鬼嗎?」


    中年男子停下腳步,把臉探進搜查本部的大辦公室說:


    「泛兄,你猜得沒錯,喝得爛醉如泥哪。關了一晚,現在正要放他出去。酒精好像還沒完全退掉哪。」


    「真令人羨慕。我也想喝個爛醉,醉到被扔進拘留所裏也醒不來哪。」


    有馬一本正經地說。


    被稱為西野的男子伸了個懶腰,看了看走廊對麵的情況後,說著「你們好像很忙哪」,走進房間裏來。


    「好像也沒聽說有什麽大逮捕案啊?怎麽氣氛這麽森嚴?一組的全都出動了吧?總覺得亂鬧鬧的哪。而且……署裏好像有不少陌生臉孔?」


    「靜岡本部來了好幾個人。」有馬說,請西野坐下。


    「真的很不平靜呢。」


    「隻有這一點……是彼此彼此哪。」


    西野在椅子上坐下。


    「這陣子被輔導的孩子好像也不少。還有什麽鄰居爭吵啊、夫妻吵架,一些無聊的通報變多了,搞得人手不足。幾乎都是些旁人根本不想理的雞毛蒜皮小糾紛,放著不管應該也不會怎麽樣,可是既然都接到報案了,也不能置之不理哪。」


    「是不能不理啊。」有馬轉了轉脖子。「對了,取締那個製造噪音的宗教的,也是你們課嗎?」


    「那是交通課負責的。」西野說。「他們也沒做什麽壞事,隻是妨礙交通而已吧。人雖然多,可是就算聚在一起,頂多也隻有三人左右。哎,感覺大概就像來了一堆街頭藝人吧。他們……怎麽了嗎?」


    「沒什麽……」


    有馬交叉皺巴巴的雙手手指,擺在膝上。西野說了:


    「泛兄,那個啊,聽說是不老長壽的宗教團體唷。哎,都活到這把年紀了,也不會想要長生了啦。不過我們這些壯年時期在艱苦時代中度過的人,對人生還是有所依戀吧。或許會流行吧。」


    「西野,別說玩笑話了。自古以來,街頭巷尾流行的淫祠邪教之類,從來沒有一樣可以永遠流傳下去的……」


    會流行就會過時,不當心隻會受騙——有馬微微痙攣著臉頰,淡淡地說道。


    「別說是長生了,會夭壽的。」


    「說的沒錯。」西野大笑起來。「愈是可疑的東西,就愈吸引人嘛。戰後就像雨後春筍般出現了許多新宗教。伊豆姑且不論,駿河好像很多呢。是因為宗教不像戰前那樣受到彈壓嗎?宗教法人法也製定了,真不曉得宗教團體這下子是容易生存還是難以存續了……對了,剛才的醉鬼……」


    「那個令人羨慕的大酒鬼?」


    「那個人也說了很古怪的話哪。」西野有些高興地說。「那個人昨天大白天就喝起霸王酒,還睡在大馬路中間,所以我把他紿抓來了,可是他心情非常愉快。說到他心情愉快的理由……」


    「是什麽?」


    「說是在慶祝驅逐惡靈。」


    「惡靈?惡靈說的是這個嗎?」有馬把雙手垂在胸前。


    「那是幽靈啦。嗯……?惡靈跟幽靈一樣嗎?」


    「如果是嗚嗚嗚……地出現,不都一樣嗎?」有馬說。「都是死人吧?」


    「是死人……吧。唔,既然是靈,應該是死的吧。據說那傢夥自稱是醫學博士呢。那位醫生大人啊,說他去年夏天開始就一直被死人的靈魂糾纒不清,傷透了腦筋。結果他被搞到神經衰弱,失去工作,也失去住處,在上野一帶過著流浪漢生活。然後這個月初,他碰到了一個叫什麽的,會使通靈術的孩子。」


    「孩子?」


    「聽說是個孩子。那個孩子說他很可憐,要為他驅逐惡靈。」


    「驅逐惡靈?」


    「嗯,驅逐惡靈。那傢夥當時就像個快溺死的人,連根稻草都不放過,所以就照著那孩子說的做了。雖然不曉得那孩子是給他作了法還是怎樣啦。」


    「他把小孩子說的話當真啦?」


    「當真了呢。可是沒想到啊,昨天……那個惡靈竟然完全消失了。」


    「哦?」有馬敷衍地應聲。「哎,人說隻要相信,泥菩薩也是金身佛嘛。不管是什麽東西,隻要深信不疑,或許就會靈驗吧。但是阿西啊,那個人何必跑到下田這裏來慶祝呢?反倒是這點教人納悶呢。」


    「天知道。」西野扭了扭脖子。「身無分文、居無定所,他是怎麽跑來這裏的呢?總不可能是走路過來的吧?可是如果有錢坐火車來,不必白吃白喝,直接在上野舉杯慶祝不就好了?總覺得前言不對後語呢。說起來,那個人是不是根本不曉得這裏是下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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