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麽樣?」


    「不得了了呢。」


    「這我知道……」


    老公僕態度懶散地說道,揉熄香菸。他的臉色蠟黃,表情也毫無生氣。相對地,年輕刑警仿佛正在笑。


    「……一大早就有女人光溜溜地吊在樹上,當然不得了了。」


    這種事還是頭一遭哪——老刑警嘆了一口氣說。聽到他無力的口吻,年輕刑警說:「簡直就像偵探小說呢。」兩人都是第一次碰上獵奇事件吧。但是這種反應的差別,似乎並非基於各自的使命感與人生觀,而完全是出於體力的差別。


    年輕刑警交抱雙臂,同時蹺起二郎腿。


    「話說迴來,老爺子,你身體不要緊吧?最近天氣實在不怎麽妙哪。」


    「不必擔心,燒已經退了。」老刑警極為不悅地說。「隻是流鼻涕的感冒罷了。本來就沒什麽大不了的。說起來,發生這種荒唐的案子,我哪裏能躺著休息,而且燒也退了。」


    「不曉得為什麽,最近請假的人很多,動不動就人手不足,有老爺子在,真是太好了。不過老爺子年紀也大了,不要太勉強自己啊。」年輕刑警態度隨便地說。


    「竟然被你這麽說,我也真是不中用啦。」老人憤恨地答道。「噯,算了。吿訴我詳細狀況吧。搜查會議的報吿我是聽了,可是總覺得不得要領,聽得不是很明白。不管是偵訊還是訪查,總覺得都不是很順利哪。」


    「哦……這是樁奇怪的案子呢。」年輕人拉過椅子。「總之,被害人的身分查出來了。遭到殺害的是織作茜二十八歲——老爺子也知道吧?就是那個製造紡織機的織作家一族的寡婦。」


    「哦……你說房總的?喂,那麽被害人就是之前被捲入轟動千葉東京的連續殺人事件, 一家死絕的織作家的倖存者嗎?這樣啊……」


    「對啊,就是啊。」年輕刑警有些興奮地說。「這下子真的是一家全滅了呢。感覺好像被隔岸觀火的火給燒著了似的。」


    「與上次事件的關聯呢?」


    「應該沒有關聯。」


    年輕刑警叼起香菸。


    「那個事件的犯人被逮捕了嘛。應該也已經送檢了。也沒聽說被釋放還是逃獄了。」


    年輕刑警點著火柴。


    響起「咻」的細微聲音。


    老刑警吸起鼻涕。磷燃燒的味道刺激了他的鼻子。


    「可是……不會太快了嗎?才短短三個月哩。不管人活得再怎麽隨便,也不至於會連續 被捲入如此兇惡的事件——殺人命案。不,一生頂多一次吧。不不不,幾乎是不會碰上吧。 然而被害人卻連續……」


    「不過所有的國民都曾經被捲入戰爭這場大殺戮哪……」年輕刑警抽動著臉頰。「曖, 那一家天生不幸吧。難得倖存下來了……卻……總之,春初的事件已完全結束了。這次是另一起獨立案件的。犯人也肯定是那傢夥。」


    「最好是這樣……」


    老刑警板起臉來。


    「……我可不想從以前的事件重新徹查起。」


    「東京警視廳和千葉本部也不會允許我們那麽做吧。再說,上次的事件已經送檢了, 嫌疑犯也自白認罪了。聽說是以現行犯逮捕的呢。上次事件的關係人也幾乎都死光了,不可能有遺恨。說起來,被害人是家人遭到殺害的一方呢。就算她會怨恨人,也沒有遭到怨恨的道理啊。」


    「可是……那個寡婦幹什麽跑去蓮台寺溫泉?去泡溫泉養生嗎?」


    「哦,據她的同伴說,是去近郊的神社奉納什麽東西。」


    「同伴?她有同伴啊?是……男人嗎?」


    「是男的。名字……呃,是津村,津村信吾。聽說是丹後的羽田製鐵董事顧問羽田隆三的第一秘書。」


    「身分確認過了嗎?」


    「確認過了。話說僱主羽田氏本人正趕往這裏。這個人來頭不小唷。哎,該怎麽應付才好呢?」


    「真麻煩哪。織作跟羽田有什麽關係嗎?」


    「聽說是很遠的親戚。羽田氏好像宣稱自己代替無依無靠的被害人父親照顧她,但我從 來沒聽說過這件事。」


    「什麽叫你沒聽說過?」


    「雜誌什麽的不是炒作得沸沸揚揚嗎?悲劇的未亡人織作茜。可是沒有任何雜誌提到她有親戚是這種大人物啊。話說迴來,警方的官方發表要怎麽辦呢?一定會引起騷動的。案子本身又是個獵奇事件。」


    「唔唔……」老刑警抱住了頭,一副厭煩到了極點的態度。


    「噯……那種事就讓署長和……靜岡本部去煩惱吧。我們隻要解決案子就是了。隻要破案就是啦。喂,對了……村上那傢夥怎麽了?聯絡他了嗎?」


    「哦。」年輕刑警的表情放鬆了。「貫兄說他明天會迴來上班。」


    「哦?聯絡上他了卻沒立刻來?」


    那個村上竟然沒來啊——老刑警露出詫異的表情。


    「我吿訴他,說連老爺子都挺著發燒的身子來了。貫兄說他跌倒摔下坡道,看樣子傷得很重吧。這要是平常的他,一聽到這種消息,馬上就會衝過來的。」


    「應該……不是吧。」


    老公僕板起了臉說。「什麽意思?」年輕人問,但他的問題被忽視了。


    「重要的是,那傢夥——嫌疑犯招供了嗎?」


    老刑警微微伏下視線看著年輕刑警。


    年輕刑警噘起叼著香菸的嘴說:


    「說到招供,他打從一開始就招供了。因為他人就呆呆地杵在現場嘛。」


    「可是隻有這樣……」


    「不,他也自白了。他對趕到現場的警官說:『是我幹的。』」


    「他自白了?」


    「是的。所以把他逮捕了。」


    「那還有什麽好吵的?」


    「唔……就是搞不懂啊。」


    「搞不懂?搞不懂什麽?」


    年輕刑警聳聳肩膀。香菸的灰掉了下來。


    「他錯亂了。不管問他什麽,都隻會說夢話似地胡言亂語,嗚嗚又啊啊的,根本不曉得他在講些什麽……」


    年輕人用食指指著自己的頭部。


    「……或許是這裏有問題。」


    「那……」


    「嗯。可能有必要送去精神鑑定。崎兄堅持說不是,老樣子,死纏爛打地嚴厲逼問,說絕對要他招供,都額冒青筋了。」


    「不能交紿緒崎啦。我們是民主警察,又不是特高。那傢夥根本不了解什麽叫人權。靜岡本部的看法呢?」


    「態度保留。」


    「真奸詐。」


    「是很奸詐啊。可是依我看來,是……」


    年輕刑警再次用手指戳戳自己的太陽穴。


    「可是……要是那樣的話……就是變態殺人囉?」


    「那當然變態啦。」


    年輕刑警說著,拿起鋁製菸灰紅,把幾乎要燒到手指的香菸按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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