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嗖”的一聲,一道綠光向天邊射去,鋒利、無影,直中目標。隻見一道灰影應聲而落,恰巧落入一人張開的手掌。

    半灰的鴿子!它已羽毛淩亂,眼神慌張。“叮--”那到綠光飛旋迴來,正好定在前方伏在地上的一根枯木上,拭睛一看,竟是一片綠葉。“錚錚”之聲仍縈繞不絕。那是需要多深的內力,才能將這柔嫩無骨的葉子變得如暗器般鋒利逼人。

    無傷將鴿子腿上的紙條抽出,用指將其平展,見白紙上一豎行雋秀的筆體:無傷仍在連家鎮,情況有變,又今日為玉妃娘娘的忌日,需停留幾日,到時再複。

    無傷眯上雙眼望向鴿子剛才正飛的方向,略思了幾秒,順手將紙條重新卷好綁在鴿子腿上,又將其重新拋到天空。那鴿子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般,毫不猶豫地使勁撲打著翅膀,向無傷遠眺的方向飛去。

    綠葉蒼簇,交織偎依,一隻白色的蝴蝶點在花蕊中,翅膀一張一翕。馬蹄鈴的花瓣尖上一滴豐滿的露珠輕輕震落,惹得細長的綠莖搖搖輕顫。

    在這無語的新鮮生命圍繞中,卻有一處孤塚,靜靜地融在生命的細雨中,沐浴著夏天的美好,享受著日複一日的夕陽餘輝,死亡與生在這一幕竟然完美地融合在一起,說不出的平靜美好。

    一位男子,身著素衣,領口、衣袖均鑲著墨色紗邊,其餘則是一片雪白,渾身從骨子裏透著閑雅莊重,靜靜地立在墳前,望著沒有文字的石碑。那男子不是別人,正是少主無痕。

    “你好嗎?”溫柔悲傷的聲音扣著惘然的琴弦,悠揚地奏響在這與世隔絕的靜謐中。那閃亮的雙眸,閃爍著淡淡的哀愁,似那水濾過的琥珀,清澈滑潤。無痕抬起手,拭去無字碑上的幾片落葉,摩挲著粗糙的石碑,嘴唇輕輕顫抖了幾下。“今天是你的忌日,我特地從京城來到此地,為的是能在今天親自拜祭。我這個樣子,你應該放心了吧。”無痕仍是淡淡地敘說,神態中竟有一絲珍貴的安恬。一句終了,已是黃昏。突然,他的神色中升起一片寒意,似白霜般濕潤了瞳孔。“彼岸骸,剩下的事就交給你了。”無痕側過身,不知在與誰吩咐,隻聽耳邊飄進簡短的答複:“知道了。”無痕深吸一口氣,望向眼前的無字碑:“母後,原諒我。”說罷,他最後望了一眼,便背過手像林子深處走去。

    突然,孤塚的周圍突然發出破土的聲音,壓過野草,悄悄地蔓延,掙紮著湧向天際,互相傾軋纏繞,不停地求索。

    烈火般無數的彼岸花,漫天蓋地,將那明綠的景色換了個色調,滿眼的鮮紅,在殘陽中讓人仿佛感覺自己踏上了黃泉忘憂路,它們依附在任何可以依附的地方,紅色卷曲的花瓣,細長無葉的嫩莖,它們張著笑臉,在孤塚的周圍織出華麗的地毯,強烈的衝擊,讓任何人望見了都會不禁發出出自內心的驚歎。

    不錯,它們在等一個人,那個人一定會來,隻是時間問題。花開花落,悄無聲息,一切是那麽自然。突然,遠處的腳步聲使所有的花朵輕顫了一下,它們悄悄轉向聲音的源頭,一襲白色的身影漸漸滲入它們的眼簾。隨風飄散的長發,像寒劍一樣冰冷的眼神,那是上官無傷的氣息,充滿著危險,卻與無痕一樣——是那樣的孤獨。

    湧入眼睛的紅色使無傷微微皺了皺眉頭,他拂開衣襟,坐在墓碑旁,瞥了一眼一朵伸出的彼岸花,從袖子裏拿出一個酒袋,將其飄飄揚揚灑了一些在墓碑旁。頓時,沁蘭的香氣縈繞在墓碑周圍,久不散去,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彼岸花散發出的氣息。

    “娘,無傷不孝,好久都沒有來看您。”無傷的雙眼是透骨的柔情,絲絲滑滑滲入空氣。“以前,我一直都不敢來見你,不是不想麵對你。而是不能麵對我自己。現在,我終於能敞開心扉了,這要感謝一個人。”無傷的嘴角微微翹起,他將肩靠在墓碑上,就仿佛靠在一位微笑的女子身上一般。“可是她突然消失了,我尋不到她的任何跡象。無上神咒查不到與我有關的任何人,我看不透她的命運,這讓我很擔心。”無傷偎依在墓碑上,一隻鳥落在墓碑上,用嘴梳理著自己的羽毛。天空已經褪下了淡藍,繁星點點,最後一抹餘光消失在地平線。“她說她要看紙繪燈節,看來我不能實現她的願望了。你知道嗎,娘?無論怎樣,她都是快樂的,無論是什麽慘境,她都樂觀地堅強走下去,我不希望她的微笑遭到這個世界的殘酷蹂躪。我把她帶出了與世隔絕的幻竹林,帶出了寧靜安恬的若明城,前方危機四伏,我真不知道這樣做是對還是錯。”無傷頓了頓,眼中是那樣祥和,整個人就像流水一樣,連話語都是那樣溫柔。嘴裏仍喃喃著,迴味著她的一顰一笑。

    “噢,忘了說,她叫雪笛兒。”

    突然,墓碑上的那隻鳥振翅飛向深夜的天空,無傷剛才的似水柔情頓時消散,換上的仍是冷血的雙眸,在黑夜中熠熠發亮,他低聲冷喝:“誰?”

    “哎,剛才那個多情郎君到哪去了?”前方,團團花瓣圍繞出,赫然出現了一紅衣女子,她火紅的眸子中是嗜血的殺意,周圍頓時飄逸著淡淡的奇異香味,若有若無,像月下薄霧,紗般輕嫋。

    “又是你,我不認為我們之間有什麽可以碰頭的理由。”無傷有些不耐煩,將手摩挲在腰間,手中寒氣在月下時隱時現。

    “可是這已經是我們第二次見麵了,不是麽?小女子名叫彼岸骸,無傷公子,以後還望多多指教。”話音剛落,隻見無數猩紅的綢緞向無傷飛來,無傷眼神一動,整個白色的身影瞬間消失,這是極上乘的瞬間移動,無聲無息,紅色的綢子撲了個空,將無傷剛才的位置上一簇旺盛的彼岸花擊的粉碎,漫天忽地揚起火紅花瓣的殘骸,像血雨般灑滿草地,而孤塚卻安然無損。無傷抽出腰間的寒“泣”,以極快的速度向彼岸骸發出霸道的進攻,彼岸骸氣息沉穩,微微一笑,甩動紅綢完全避開無傷淩厲的劍氣,無傷心中有一絲小小的波動:此人招式奇怪,卻沒有絲毫破綻,又不似人間人,到底來自何方?

    “和我過招三心二意可不好哦!”彼岸骸魅惑的聲音響起,同時又抽出數條紅綢,像彼岸花瓣一樣綻放、卷曲,竟纏住了無傷手中的“泣”,然後使勁一擰,無傷的劍經擰成螺旋狀。無傷冷笑一聲,鬆開手,劍瞬間迴旋正常,飛向彼岸骸。彼岸骸神色微動,在劍飛來的一瞬向後靈活地彎腰,其柔韌度讓人驚歎。劍飛過去後又倏地迴轉方向,繼續向彼岸骸飛來。骸見機扯斷紅綢跳向空中,無傷順著劍勢一手抓住劍柄,就在握住劍柄時,無數的紅綢從地底崛起,纏住無傷的四肢。彼岸骸在空中,周圍是圍繞盤旋的彼岸花瓣。她妖豔的一笑,仿佛看著一隻受困於蛛網上的蝴蝶:“不要做無謂的掙紮了,以柔克剛,你不會不懂吧,越是掙紮,纏的就越緊,到時你動都動不了了。你的血看上去很美味,不知有沒有他的味道。”彼岸骸的眼中突然閃過一道失落,又立即消失的無影無蹤,血色的眸子中是野獸嗜血的渴望和快意。

    “說真的,我真的喜歡你的白色,因為,會把血襯得更加妖豔!”銷骨的聲音在無傷耳際滑過,突然,所有的紅綢像有了生命般尋找他渾身的血管,瘋狂地開始吸食。無傷臉上略微呈現出惡心的表情,隻聽他輕念咒語:“地獄之火之永不熄滅者,吾在此,聽吾召喚,喚醒汝之殘暴,速速前來!”火舌從無傷的劍身瞬間唿嘯而出,沿向綁在無傷身上的數條紅綢,以驚人的速度滑向空中的彼岸骸。彼岸骸大驚,她萬萬沒有想到無傷竟能召喚地獄的三味真火,此火不是普通的水所能澆滅的,隻有被附之物燒成灰燼,方能熄滅。她生氣地喝道:“斷!”剛才柔韌無骨的紅綢應聲斷裂,天上飄灑著殘破的紅綢碎片,夾帶著火苗,像流星雨般掉落下來,燒的“劈啪”作響。

    微弱的火星中,飽含恨意的眸子閃爍著光亮。彼岸骸立在空中,咬了咬下唇,剛才的怒氣卻頃刻消失,化作蝕骨的微笑,她伸出雙手,在空中緩緩拍了幾下:“主子給我的禮物真是叫我刮目相看。人間,果然有趣的緊。上官無傷,以後我們有的是機會見麵,你的血,要給我留著哦。”餘音嫋嫋,在詭異的月光下不絕於耳。彼岸骸的身影在再次出現的迴旋花瓣中漸漸模糊,直至消失。無傷突然跪到在地,將劍插在地上,身體裏的血液就在剛才差點剝離。他氣息有些淩亂,一滴汗水在光潔的額頭蜿蜒滑落,流到眼角。他深吸一口氣,閉上雙眼,使自己有些混亂的內力漸漸舒緩。

    這個女人口口提到她的主人,會是誰?

    無傷迴過頭,那無字碑一眼撞進視野。“莫非是他?每次無關皮癢的襲擊,叫我苟延殘喘不得安生麽?”無傷眼中淩波一閃,嘴角泛起一絲苦笑:“你恨我恨到這步田地,我也就放心了。”無傷收起劍,風透過有些塵土的衣裳,說不出的涼快。

    孤墳周圍的彼岸花隨著風化作猩紅的煙霧,消失在空中,沒有一絲痕跡,仿佛從來沒有發生過,一切如初。

    “娘,請恕弟弟的無禮,竟打擾了您的清淨。”無傷負手而立,清輝將他有些瘦削的身影鍍上一層銀霜。

    “不知我們能不能度過這場浩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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