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天的舞夢樓冷冷清清,姑娘們折騰了一宿,這迴兒正與周公談詩作畫呢。幽離坐在大廳中靠窗的一張桌子旁,一個人在那自酌自飲。一片花瓣從窗外飄了進來,恰巧落入杯中,幽離愣了一下,將其輕輕挑出。

    這時,樓門外有些腳步聲,幽離望向窗外,顯然有些吃驚。隻見無傷風度翩翩地踏門而入,刑風、周雲經過一番激烈的思想鬥爭,也跟著進來。雪笛兒則是無聊地在每個桌子底下鑽來鑽去。幽離急忙站了起來,向無傷欠了欠身子道:“上官大人,在下幽離,不知大人這時候來,有失遠迎,還望見諒。”說罷,直起身子淡然一笑,好似春風拂麵,自帶天然風韻,惹得周雲、刑風連忙低頭,連看都不敢再看一眼。無傷卻泰然自若道:“楚老板,我有件事,想請你幫個忙。”幽離又是一笑: “大人盡管說,小女子準備便是。”無傷道:“這裏恐怕不方便。”幽離一愣,輕甩紫袖道:“大人隨我來。”說罷,轉身上了樓去。無傷迴頭對身後兩名大漢道: “你們在這等著,我一會兒就下來。”說罷也上了樓。雪笛兒聽罷也三下兩下追了上去,誰知剛要跟著無傷進屋,無傷反身就把門給關上。雪笛兒差點就撞上了,氣的一個勁兒的撓門,“嗚嗚”直叫。無傷也不理會,雪笛兒好生氣惱,靠在門外一頓發牢騷。

    “不會有事吧?”幽離略有擔心地望了望門,無傷漫不經心地道:“你放心,就它那爪子,撓不破那門,若是真壞了,我照價賠你。”幽離頓時滿臉黑線:“我是說你那隻狐狸。”“哦,那就更沒有問題了,它一向愛胡鬧。”幽離忍不住笑了:“你還真寵它,我看得出來,你挺喜歡這狐狸的。”無傷皺了皺眉道:“談正經事吧。”

    雪笛兒鬱悶地趴在門外,心裏早就罵無傷好幾千次了,突然聽到幽離的聲音:“你何苦這樣作踐自己。”雪笛兒一愣,把耳朵緊貼門縫,想聽的更清楚一些。“我隻是在辦案而已。”是無傷的聲音。“好,好。我依你,你別動啊。”是幽離的聲音。過一會兒,又聽幽離道:“把衣服全脫了。”雪笛兒一聽頓時感到突發的怒火直衝天靈蓋,它也不顧那麽多,一邊撓門一邊大喊:“好你個上官無傷,你把我關門外就是做這見不得人的事!你給我滾出來!”門突然開了,可憐的雪笛兒猝不及防摔了個狐啃泥,小鼻子戳到地板上,疼得它大叫。“你說什麽?”冰冷的聲音從腦袋上方傳來,雪笛兒渾身一哆嗦,捂著鼻子小心翼翼地往上看,頓時傻愣住,那哪裏是無傷啊,簡直是降落凡間的仙子。輕紗長裙鎖柳腰,墨發如雲繞蘭花。修長的眉毛勾出好看的弧度,櫻桃般的嘴唇似有淡淡芳澤,顫動的睫毛下,一雙秋水般的眸子冷冷地盯著它。“什麽見不得人的事?”那“女子”道,那語氣讓人從頭冰到腳。雪笛兒這才如夢初醒,它吞了吞口水:“呃,沒什麽,沒什麽。”雙腿卻不爭氣地打顫,“無傷,你,你怎麽成這個樣子了?”雪笛兒連忙轉換話題。幽離見白狐說話,先是嚇了一跳,不過投身煙塵路,什麽怪事沒見過,她笑著道:“上官大人要辦案,我聽他吩咐把一切都準備妥當了。”雪笛兒瞪著幽離,一副受氣了的小媳婦樣。無傷拎起雪笛兒,瞅著樓下傻等著的刑風、周雲道:“本官該走了,楚老板,這套行頭我辦完案再還。”說罷,便飄然離去。

    幽離倚在門口,歎了口氣,輕輕搖了搖頭。

    “大哥,大人去了那麽久,該不會~ ~”周雲小聲地問。“不知道,上頭的事咱們最好不要管,隻聽命令行事。”刑風放下茶杯,板著臉說道。這時,突然飄來一陣淡雅的香風。二人抬起頭,頓時全傻了眼,“這,這”,周雲連話都說不出來,而刑風呢,更是瞪著眼睛張著嘴,半天也沒蹦出一個字兒來。雪笛兒肚子快憋抽筋了,那表情表明它是花了多大的力氣才憋住不笑的。它嘴角不住地顫抖,得意地欣賞著兩位傻大漢癡呆狀。“大,大人,”周雲好不容易吐出口氣,“這,這是要幹什麽?”周雲低著頭嗑嗑巴巴地問。 “去抓賊。我們既沒有女子,又沒有金銀財寶。所以,我扮女人,你們假扮轎夫。待到出了城遇到那夥強盜,你們隻管跑,不要管我。”無傷仍擺著石頭臉,有條不紊地說道。“這怎們行?那夥強盜什麽都幹的出來,男色女色皆不放過,我們怎能讓大人身處險境而不顧。”刑風鼓起勇氣說道。不知怎的,他對這位神秘且有些纖弱的上司充滿了敬畏,仿佛他身上隱約盤繞著王者之氣。無傷瞅了他一眼道:“你們隻管聽我的命令,若是你們擅自行動壞了事,我為你們是問。”刑風、周雲麵麵相覷,隨後立刻低下頭抱了拳厲聲道:“小的遵命,一切聽大人吩咐。”

    轎子已在門外停著,這當然是幽離替無傷打點的。刑風、周雲也換上了家仆的打扮,立在門外。無傷走出舞夢樓,掀起轎簾踏了進去。真所謂是:指如削蔥根,口如含朱丹,纖纖作細布,精妙世無雙。街旁閑著的青樓女子都交頭接耳:這姑娘可真漂亮,怎麽以前沒見過?

    雪笛兒靈巧地一抖身也跟著鑽進了轎子,藏到了無傷的裙後。無傷把它從裙子後拽了出來微笑道:“你個小畜生,跟來做什麽,不怕那些盜賊把你扒了皮燉湯喝?”雪笛兒眨了眨眼睛道:“你就咒我吧,我要是真被扒了皮,第一個找的就是你。”無傷聽罷輕笑了一聲:“還沒有人敢這麽跟我說話,你是第一個。”雪笛兒反駁道:“我是狐,不是人。”無傷搖搖頭,把雪笛兒放到身旁,一手觸著下巴,一手掀開窗上的布簾若有所思地望著窗外。雪笛兒舔了舔一隻爪子,突然想起了什麽似的道:“對了,那個舞夢樓的老板,好想和你很熟。她是誰啊?”無傷放下簾子,沒心沒肺地道:“你不是知道嗎?她叫楚幽離,舞夢樓的老板。”雪笛兒聽罷差點想有咬死無傷的衝動。“我當然知道她是舞夢樓的老板,我是問你和她是什麽關係啊,她竟然知道你是王爺,連那個白癡縣太令都不知道的事她怎麽一清二楚?”雪笛兒見無傷一時無語便道:“不會是你的老相好吧。”話音剛落,無傷立馬彈了雪笛兒腦袋一下:“再亂說我就把你從轎子上扔下去,她是我多年的朋友。”“哦。”雪笛兒揉了揉吃痛的腦袋傻笑著答道。

    不知不覺,轎子已到了郊外。無傷警惕地聽著外麵的動靜,雪笛兒則連打了三個哈欠,蜷在無傷懷裏打瞌睡。突然,雪笛兒“蹭”的一下從無傷懷中跳了下來,神色嚴肅地道:“他們來了。”無傷閉著眼睛將一柳青絲挽到肩後道:“一會兒你替我說話,想辦法叫這幫山賊連這轎子一起抬入寨中。”雪笛兒點點頭。這時,隻見刑風大喊:“山賊來啦,快跑!”於是隻聽“砰”的一聲,轎子落了地。刑風向周雲使了個眼色,將身子移到轎子的窗口低聲道:“大人小心。”說罷便與周雲消失在叢林中。

    漸漸地,雜亂的腳步聲,馬蹄聲越來越近,但數量不多。原來,路上山林中多有山賊的哨兵,他們埋伏在山中觀察來往的旅人,若有婦女、金銀便向上頭匯報,聽後命令。這一次,見來的挺像個富家女子,雖覺得就兩個轎夫有些奇怪,但也沒多想,馬上向上頭報了情況,這不,馬蹄聲越來越近,無賴般地笑聲、罵聲傳入轎內。無傷仍是閉著眼睛,沒有一絲反應,不知道的還以為他睡著了呢。雪笛兒有些不安,擺了擺柔軟的尾巴聽著外麵的動靜。隻聽轎外有人下了馬,向轎子走來,周圍響起口哨聲、調笑聲。那人哈哈大笑: “小娘子,這廂有禮啦。”說罷就要掀簾子。“等,等一下。你們是誰?”嬌滴滴的聲音從轎中傳來。那為首的人大言不慚地道:“娘子莫怕,我們雖是山賊,但你若是從了我做我的壓寨夫人,保管你吃香的穿金的。”那聲音就跟癩蛤蟆似的,雪笛兒忙道:“小女子既然落了賊手,也沒有別的辦法,隻是小女子生性膽小,你就連這轎子把我抬入寨中吧,我依你就是,別,別殺我。”那聲音柔中帶顫,說不出的誘人。“哈哈,好,好!來人,打道迴府。”那人翻身上馬,轎子晃動了一下,兩個小嘍羅將轎子抬起,一行人吵吵嚷嚷地向山寨走去。

    雪笛兒在無傷裙旁作嘔吐狀:“沒想到你們男人都喜歡這口。”無傷睜開眼道:“叫你替我說話,誰叫你學得那麽矯情。”雪笛兒聽罷拿爪子戳了戳無傷的腳道:“你倒好,叫我一個人頂著,我要不學的那麽肉麻,那癩蛤蟆能聽我的嗎?” 不知不覺,轎子已抬入寨中,雪笛兒一驚,道:“完了,一會兒你下轎,那我怎麽辦?萬一被發現了,我真要被扒皮了!”“這有何難,你趴在我肩上在我脖子上一圍,假扮成狐皮圍脖不就得了。”無傷答道。雪笛兒歎了口氣:“也罷也罷,隻能如此了。”說罷一個機靈竄到無傷肩上繞著脖子打了個圈,將尾巴蓋住四爪,閉上了眼睛。不知怎的,當它觸碰到無傷那溫熱的脖子時,身上仿佛被電擊了一下,渾身酥軟,雪笛兒努力放慢心速,深深吸了一口氣。“一定要挺住,千萬別掉下來。”無傷沉著地道。這時,轎子已停,緩緩地落了地。“娘子,到家了,別害羞嘛!”那癩蛤蟆嬉皮笑臉道,其他的小嘍羅也跟著起哄。無傷低下身子,慢慢掀開轎簾走了出來。突然,喧鬧的氛圍一下子靜了下來,大家眼睛瞪的都如銅鈴大小,張著嘴,持著刀,一動不動地站在原地。原來,他們雖是山賊。但大多數都是流氓地痞出身,哪看見過這麽漂亮的“女子”,一個個流著口水,像餓狼見著羊羔一般,一臉的齷齪。無傷抬頭望向那頭領,為首的人膀大腰圓,一臉的橫肉,頭上隻紮了個滑稽的小辮子,腦袋的其他地方真是似燒焦的稻草,有一片禿一片。那人緩過神來,立刻擺出垂涎三尺的醜陋表情:“娘子,娘子好漂亮,到,到屋裏歇歇。” 說罷便一把抓住無傷的手,“娘子真瘦,你放心,到這來保準讓你一輩子餓不著,好菜好飯伺候著。”那癩蛤蟆邊走邊說。“嘎吱”一聲,門被推開,無傷踏了進去。那首領搓著手剛要進去,突有一小賊報道:“大王,我們在山腳下發現一個車隊,看樣子像進京城的商人,護衛不少,小的認為這油頭一定不少。”那首領哈哈大笑:“今兒個真是老天照顧咱們,美人兒金銀都給我送來了。”說罷轉身向無傷行了個禮道:“娘子在屋裏等著,我去去就來,到時候咱們再行夫妻之禮啊,哈哈哈哈。”那賊人關上門,帶了一幹人下山去了。

    雪笛兒見屋裏隻有無傷和自己,便急忙從無傷脖子上跳了下來,無傷走到床邊坐下道:“雪笛兒,一會兒那賊頭迴來,你就躲到床底下不要出來。”雪笛兒點點頭道:“這寨子被草草木木掩蔽的很好,難怪官兵很難找到這裏,轎子拐了十多個彎才到,一會兒你怎麽處理那癩蛤蟆啊?”“你隻管呆在床底下看就得了。”無傷邊說邊將頭上的金釵銀珠摘下來藏到懷裏,烏黑柔順的長發傾瀉而下,一直垂到床上,擺出好看的弧度,整個人如同剛在天河沐浴完的仙子,帶著絲絲倦意,慵懶地躺在床邊。雪笛兒忙收迴視線,一邊暗罵自己沒出息一邊悶哼著鑽到床底下。

    天色已晚,那賊頭終於粗魯地推開弱不禁風的兩扇們,打發走門外的兩個小賊後便關上門,一搖一晃地向床的方向走去。隻見他喝的酩酊大醉,一邊摸索一邊含糊不清地道:“娘子,屋裏,為什麽這樣黑啊?我,我都看不清你了。娘子,你在哪啊?”雪笛兒將腦袋從床底下伸出來,嬌聲嬌氣地說:“相公,人家等的好著急啊,你快來嘛,人家連衣服都脫了,人都躺下了,你還傻愣著幹什麽呀?”說罷,馬上將嘴用爪子捂上,才避免笑出聲來。那賊頭果然中計,欣喜地往床上撲。突然,隻見寒光一閃,賊頭如被點了穴一樣整個人僵住,月光透過窗欞射了進來,映在無傷冷若冰霜的臉上。他一手握著劍,劍身鋒利的邊緣抵著賊頭的脖子,一手慢慢將身子支起來,賊頭不敢輕舉妄動,也隨著慢慢直起身子,磕磕巴巴地道:“你,你是什麽人?” “我是男是女都不知道,簡直是個廢物!”無傷說罷便要將劍往賊頭脖子上一抹,想了結他性命。突然,那賊頭眼中突閃兇光,一隻肥手一把握住無傷的劍身,硬是將它從自己脖子上掰了下來,血沿著冰冷的寒劍“泣”上流了下來,可奇怪的是,那賊頭仿佛一點都感覺不到疼痛,眼中竟冒著紅光,嘴角咧著,口水從嘴中滴滴嗒嗒的淌了下來,樣子既惡心又恐怖。無傷心念“不好”,急忙抽劍跳開。那賊頭淫笑著撲向無傷,無傷如貓一樣靈敏地躲閃,屋子中“乒乒乓乓”的亂響,一片狼藉。雪笛兒驚訝地張著嘴:“這人怎麽跟中邪了似的,像被操縱的布偶,神智不似常人,力氣更不似常人了。”就在這時,無傷恰好露出破綻,將後背對著賊頭,賊頭哈哈大笑,伸手去抓無傷的長發,誰知刹那間,無傷疏地轉過身,裙子如花一樣綻放,雪笛兒隻覺冷風拂麵,當裙子垂下,雪笛兒定睛一看,那劍早已穿進了賊頭的心髒,賊頭一愣,重重地倒在了地上。雪笛兒舒了一口氣,高興地從床底下鑽出來。可是,無傷絲毫沒有注意雪笛兒的存在,隻見他抽出劍,將手慢慢插入賊頭胸前的劍傷裏,寂靜的房子中傳來血與肉咕嚕咕嚕的聲音,無傷神色凝重,他一麵念著奇怪的咒文,一麵緩緩將手伸出,雪笛兒頓時呆住,無傷的手裏,竟是那賊人的心髒!那血淋淋的心髒竟還在跳動著。隻聽啪的一聲,血注、肉塊向八方飛濺,無傷滿臉滿身都是血,雪笛兒也沒幸免,見了一臉血汙。那心髒早已被無傷毫不留情地捏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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